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好景又回来 作者:安格尼斯 文案: 乐乔也是看过几本重生小说的,人家的主角,都是在失意的时候掉下窨井,重新开始人生,可偏偏老天好像把她的剧本写反了。 明明已经念到博士,明明已经事业有成,明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结果睡了一觉,啪!被打回原形…… 还是最讨厌,最不愿回想的高中时期! 乐乔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但是老天却对她说:你的好景又回来了! 纯情文,少女心萌动产物!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重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乔宣凌欧阳衍 ┃ 配角:范桃沈茉青雷于威 ┃ 其它: ==================   ☆、早恋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正逢高中同学聚会。   范桃,高中闺蜜,给我打了电话,下达了班长大人的指令,说我这回必须去。我前几年在香港和日本分别念了文学硕士和博士,一年前才回的国,所以之前的三次聚会,一次也没去过。只能在社交网站上看他们聚餐的照片,然后啃着苹果,盘腿坐在狭小的房间里,为他们的照片点赞。   范桃把班长大人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乐乔!你怎么搞的,人家宣凌跟你一样海外党,之前至少也来参加了一次聚会,都回国了你这次再不来就太不像话了!马上从3班的花名册上把你除名!”   我偏着头,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一边往包里放钱包和一些补妆的东西,一边点头:“阿拉搜阿拉搜(知道了知道了),你把时间地点发我手机上,跟班长说我一定去,啊,一定去。”   “真哒?”   “骗你干嘛,好了好了,今晚有场录制,我要迟了,挂了啊,拜拜。”   刚走进停车场,手在包里使劲摸摸摸,愣了一下,然后又使劲摸摸摸,最后把包口大敞开来,颠了颠包。   我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忘记拿车钥匙了。   我赶紧转身,准备回去拿。   刚走了两步,脚步又停下来。   算了算了,回去拿也来不及了,干脆打车好了。   倒也算幸运,刚到小区门口,就有辆出租车在下客,我赶紧蹬着高跟鞋跑过去拉住车门,坐进去对师傅说:“新罗路寰亚卫视。”   “小姐电视台上班的呀。”司机师傅踩动油门,问道。   “嗯。”我笑着点了下头,理了下头发后,看见司机师傅正通过后视镜看我,于是我微微转过头,看着外面。   “很年轻嘛,进入电视台,不简单啊。”   “其实……不年轻了,三十岁了。”   “看不出来啊。”   “是真的。”   “那也很不错啦!我女儿是应届大学生,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我都愁死了……”   跟司机师傅聊了几分钟,他就专注开车了,不再跟我说话。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是范桃发来的班级聚会的地点和时间。我想了想后,滑屏解锁,手刚在短信界面敲出几个字来,想了想又懒得了,直接拨电话给那人。   嘟声响过两遍之后,那人接了,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正在吃饭。   “喂?”   “宣凌!”我喊了声。   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干嘛?”   “你知不知道下周末班级聚会!”   他不紧不慢地说:“哦,知道啊,高中同学聚会。”   他叹息完了,轮到我了,我撩起一根开叉的发尾,叹了口气,说:“其实……其实我不是很想去。”   “哟,不是吧,十多年过去了,还记仇呐?”   我立刻反驳:“不是我记仇,我只是……只是……你是知道的啊,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的语气似笑非笑的,“没什么的,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正是该回去好好炫耀的时候了,是吧?”   “啧,正经一点儿,行么?”   也不知道他拣了一个什么菜进嘴里,像是豆角类的,嚼得嘎吱嘎吱响:“你想怎样,说吧。”   “到那天你提前来我家一趟,指点一下我的穿着,然后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顿都没顿一下:“不好。”   我受挫地叫出来:“为什么?”   “我凭什么要把你打扮好看然后给别人看啊?”   “……”   我在这边半天没声音,他在那边吃饭吃得正香,过了大约三十秒,他好像咽下了一口饭:“喂?喂?信号不好么?怎么没声音?”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算了……这对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说罢就打算挂了电话。   “你等等。”手机刚从耳边拿开,听筒里就传来他的声音。   “又怎么?”   “我陪你去。”   宣凌,性别,男。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前一秒把你损得跟个小鸡仔一样,后一秒只用几个字就能又让你重燃希望的小火苗。我跟他认识十四年了,从高中开始,到大学,到研究生,三年又三年,直到读博,我去了日本,他去了英国,至此才分开。用他的话说,我们只不过是把青梅竹马的时间往后推了十年罢了。   不过我们是朋友,仅仅只是朋友。   进了台里,在化妆间坐下来,助理把新修改过的台本拿给我,化妆师上来开始补妆做造型。还好,九点钟开始录影,现在五点半,台本没有什么大的改动,我这个节目主要还是以即兴发挥为主,就一个社会话题和与之相关的领域的代表进行讨论,因为一共五个人,所以节目名叫《三言两语》。   前两天的一则新闻,说某高中校长鼓励学生互相告发早恋行为,结果一对被告发的情侣由于被学校劝退,双双从学校顶楼跳下。最后女生抢救过来,不过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男生同学不幸身亡。此事引发了社会的极大关注度和讨论,于是今天的节目的话题便定为“早恋”。关于这个话题,本次请到的嘉宾分别是两名高中学生代表,一男生一女生,校方代表是市一中的钱校长,以及心理分析师戴云佩老师。   节目播出一共四十五分钟,录影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按说这种谈话节目大多是封闭录影,但我们节目最后会有一个大范围的讨论,所以还是会有现场观众。不过不多,四五十人左右,大约一个班的人数。   八点一刻,组织观众进场,我八点半进棚准备。我进棚的时候,导演正在跟现场观众讲解录影期间的注意事项,比如手机关机,包包摆在腿前和身后不要入镜,坐姿啊笑容啊什么的,接着说明了机位配置,最后提前预录了一段大家集体微笑鼓掌的画面。剩下的时间,我需要和观众以及嘉宾熟悉一下,我先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呼:“一些注意事项导演都说了吧?”   大家纷纷点头。   我笑笑:“那就好,等会儿谁的手机要是响了,录影休息期间要出来表演节目啊!”   大家一齐大笑起来。   每天观众都来得很满,我照例扫视了一圈,突然间,我的目光停留在第三排的右侧方,棚里的光均匀的打在每一个观众的脸上,可是怎么好像就他那块的灯光看起来特别得亮。我大概有十年没有看到他了,但他的模样竟好像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看向他的一瞬间他也看向我,嘴角微微牵扯起一丝笑容,我后背一僵,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我第一次在录影前发生脑袋混乱的情况,导演似乎看出我的神色不对,过来提醒了声:“嘉宾入座了。”   “嗯。”我点点头,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那两名高中男女生是第一次上节目,看起来比较紧张,为了保证节目效果,这个时候就需要主持人出马了。我看看他们的校服,笑着问:“三中的呀?上高几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回道:“高一。”   “那才十六岁吧,哎呀,真好,要是给我个机会我也想回到十六岁。”我夸张地做憧憬状。   戴云佩老师跟我比较熟了,上过几次节目,这时候调侃道:“我们乐乔看上去最多十八岁。”   “十八岁!”我瞪大眼睛,“十八岁是最痛苦的一年,要高考啊!”   “所以你返回十六岁那年最好提前背一背那年的高考卷子。”戴云佩老师说。   全场再一次笑起来,我跟着笑的过程中瞄了一眼那两名学生,发现他们也在笑,紧张的程度缓解了许多,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九点钟,场务喊出“一二三”,节目开始进入录制。   前一个小时,是很常规的讨论,男同学的观点是学习和恋爱二者并不矛盾,他甚至举出一些国外允许的结婚时间,来证明所谓的‘早恋’一说的荒谬。他说:“我觉得‘早恋’这个词本身就不合适,感情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人在任何时候产生的感情都应该是美好的,值得被祝福的,为什么要人为的去为恋爱划定早晚和好坏呢?”   女同学的观点是不支持早恋,她说:“我觉得未成年时期的恋爱大多是幼稚的,盲目的,对我们自身的发展大多时候是消极影响多过积极影响。我们是学生,主要精神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刚才这位男同学说恋爱和学习不矛盾,我并不赞同,恋爱本身就会占用一部分本应该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和精力。难道说父母把我们送进学校,是用来谈恋爱的吗?”   钱校长的讲得比较保守,他没有对“早恋”本身提出意见,而是就之前发生的那间新闻发表了看法。他认为新闻中出现的校长鼓励学生互相检举揭发,这是一件极其没有道德的事情,也是这起悲剧的最主要原因。   钱校长说的这些,明显不是民众所真正关心的问题,我们卫视还是相对大胆的,我直接提问:“钱校长,如果你的学生开始谈恋爱,你会反对吗?”   钱校长笑了几声,说:“首先,你谈恋爱,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我虽然不至于棒打鸳鸯,但起码会多留意你们的情况。一旦你们的学习成绩有所下降,我或许还是会采取一些措施。毕竟嘛,你们来学校,我作为校长,主要还是要为你们的学习成绩负责,而不是为你们的感情生活负责,这是实话。”   其间戴云佩老师也说了说她从专业角度的看法:“我觉得早恋,我们既想要保留这份感情的美好,又想不至于影响学习。学校和家长应该做的,肯定不是立刻去扼杀,而是去做良性的引导,让爱情成为学习的助动力。之前我记得有这么一个新闻,什么高中男女朋友互相鼓励,高考双双考去复旦,这不就很好嘛。”   一个小时的嘉宾讨论之后,是全场互动环节。   我将座椅转了半边,面对全场四五十名观众,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说:“我想,校园时期的恋爱是最美好,最值得人回忆的,不知道现场有没有观众是有过校园恋情的,有没有人愿意分享一下你们的故事?”   有几名观众陆续举手,我抬起手:“第二排穿黑衣服的这位观众。”   这位男生分享了他的高中校园恋情故事,我听完后,问道:“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请问,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男生略略哭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点点头:“谢谢你,祝福你有美满的爱情。”   紧接着是下一位。   这次是名女生,等到她说完之后,我一抬眼,看见第三排右侧方的那个人举手了。我脸上控制着表情,脑袋中却努力思索着:他有吗?他的高中时期有和谁谈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出于好奇心,我抬起手:“第三排右边穿白衬衫的那名男士。”   我有点紧张的看观众把话筒传给了他。   接到话筒,他看了我一眼,随后低头笑了一下,似乎不知如何启齿的模样。   我当时心里一惊,也不知是喜还是尴尬,心里只想着:天哪,难道是……   事实只能证明我是自作多情了。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只忙于学习了,所以并没有谈过恋爱,其实也挺遗憾的。但是呢,我要说一件事,就是我,和咱们《三言两语》的主持人乐乔,是高中同班同学,所以我特别好奇,想要问下主持人……”   什么?什么?   不是观众讨论吗,怎么改成问我了?   别问啊,别问出下一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先要问下主持人,高中时期有没有喜欢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研究生课程终于告一段落了,下面有一段空闲时间,这是我之前少女心泛滥的时候写的校园文,轻松向~请各种随意~   《归与长别》不会坑,但是要修改,这是之前构思了很久的文绝逼不舍得坑啊!所以在等《归与长别》的时候可以看看这个文打发时间~~~   ☆、欧阳衍      观众席响起了一片起哄的声音。   这片起哄声在我进入回忆时渐渐被拉扯到很远的地方,时光如梭,记忆中的那个时候,被渲染上了一层暖黄的色彩,像是泛旧的老照片或旧电影。好像是一个周五的傍晚,我坐在窗口,托腮朝外无意义地望着,正好看见那个人在操场上收五星红旗,阳光轻柔地笼在他的身上,描出他身影的轮廓。   他叫欧阳衍。   此时此刻,这个叫欧阳衍的人,正在我的面前,举着话筒,问:   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谁?   有过的啊。   但是……   我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欧阳衍,说:“你真狠啊,早知道不给你走这个后门让你提问了。”   全场都笑了起来,有的人接着起哄,问:“乐老师,有没有啊,说一下呗,说说呗。”   欧阳衍也在看着我,他带头鼓起掌来,接着所有人都一齐鼓掌,甚至包括带着一脸看好戏的导演和工作人员们。   我摸摸下巴,摊了摊手,“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你们不要看我现在,好像还算光鲜亮丽的样子,实际上啊,欧阳知道的,我高中……真是不会打扮。头发剪得短短的,大概也就这么长……”我比划出来给大家看,有女生发出惊讶的声音,“而且我头发还天生自来卷,你们猜,我高中时的外号是什么?”   观众们面面相觑了一下,冲我摇摇头。   “叫‘释迦摩尼’”!   全场瞬间发出爆笑,我也很佩服那时候的同学,居然能喊出这么具有画面感的一个外号来。   “不仅如此,那个时候,我还有点胖,脸肉嘟嘟的,总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土肥圆。所以,那个时候我也不敢对谁有什么想法,人家也看不上我啊,是吧,哈哈哈哈哈。”   说完,我抬起头,看着欧阳衍,脸上带着一点点笑容。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很淡,很浅。   是啊,你应该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我了吧,想起那个胆小,怯懦,胖嘟嘟的,被同学喊“释迦摩尼”,每天中午都要找被同学藏起来的饭盒,脸上被摔过书,被泼过汽水的我了吧。   你何必要提起,让我们都回忆起这段不美好的光景呢?   录影结束,一些观众找我合影和签名,差不多等人群散去的时候,欧阳衍才朝我走过来。我扬扬手朝他打招呼,他上下看看我,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真的……变化好大,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   我微微一愣。   但是很快,我微微侧过头,然后手叉腰,露出一个自信的笑,问:“真的吗?”   “我发誓,”他举起四根手指,“要是走在大街上我绝对认不出你。当时听人说乐乔当寰亚卫视主持人了,我还不信,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呢。”   “就是,”我附和,“高中时那个又丑又肥的乐乔怎么可能当主持人呢。”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那时候都年轻,不太懂事。”   我大笑起来,拍了他手臂一下,说:“干嘛,以为我还记仇呐,都多少年过去了。对了,你怎么没留在澳洲工作?”   欧阳衍眨了一下眼,看我,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澳洲。”   我嘴角垂下去一些,复又抬起来,笑容甚至比先前更灿烂:“你不都po在微博上了,我看见了的。”   “你有关注我?”   “哦……呃……没有,没来得及,那天不小心看到的,忘了,再说你不也没关注我。”   他嗤笑一声,拿出手机:“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关注你,你可是大V呢。”   “别取笑我好嘛,话说过几天同学聚会我还打算去呢,到时候你别带头嘲笑我啊!”   “真的?”   “当然了,怎么,不欢迎啊?”   他立刻说:“没有没有,那到天,要不我来接你?”   诶?什么?   “我刚买了新车,”欧阳衍扬起手指上的钥匙,说,“对了,你录影结束了是吗,要我送你回去吗?”   送……送我回去?   虽然两个邀请我都很想接受,但是实际情况摆在那儿,这些年来,感情在我心中早已没有工作来得重要。“我现在还不能走,还有工作,而且,同学聚会那天,我也……”   他扬了扬眉毛,问:“怎么了?”   我伸手挠挠后脖颈:“我事先跟宣凌说好了,那天我跟他一起走。”   他点点头,“哦,宣凌,对,你们一直是好朋友,只是没想到现在还关系这么好,这么说的话……你们该不会在一起了吧?”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要知道我跟他看对方,几乎就没有性别之分。”   他笑起来,接着又耸了一下肩膀,摊手:“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聚会那天见。”   “……好,再见。”我抬起手,挥了挥。   他抬起手,也冲我挥了一下,最后落下来的时候,在我肩上拍了拍。   直到他在走廊尽头拐弯,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一直都觉得肩头很重,那种感觉叫我说不出来。一直到接近凌晨,坐上回去的出租车,鬼使神差的,我摸了一下他曾拍过的肩头,结果被司机师傅看见,问是不是落枕了。   我摇摇头,可是在低下头的一瞬间,忽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笑出来。   连回到家也是的,父母已经睡下了,我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穿衣镜前凹了几个造型,撩了撩头发,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最后,笑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傻,仰面朝床上一躺,顺手拿过枕边的微笑猫玩偶,往怀里一抱,翻过来又翻过去。   不论我今年多少岁,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永远和十六岁那年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发型   “这件怎么样?”   我打开房门,手臂打开,转了一圈,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宣凌看。   宣凌正在iPad上玩植物大战僵尸,他抽空朝我瞄了一眼,停了一秒,皱了下眉:“你打算去参加慈善晚宴啊?”   我肩膀垮下来,声音恹恹的:“知道了……”   说完,我转过身,随手“砰”一声关上门。   客厅里传来宣凌的声音:“你不锁门啊,不怕我进去啊!”   “你又不是没看过女人身体,我跟你前女友没什么两样。”我费力把身上这件裙子脱下来,仅仅穿着内衣打开衣柜,一件一件翻找着。   “当然不一样,”说完后,我似乎听见了他的一声轻蔑的笑,“你胸比她小多了,哦,对,高考前体检的时候,我胸围都比你大哎。”   “滚开!你是男的!”怒吼完,我往床上一坐,崩溃锤床,“我没衣服穿了!”   “呜咽”之间,客厅里传来脚步声,我一惊,立刻坐起来。   宣凌的声音很近,好像就一墙之隔:“你衣柜不是塞得挺满的吗?”   我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咔嚓”按下门锁。   宣凌敲敲门,声音里明显带着嘲笑:“刚才不还挺坦荡荡的吗?”   “我……我最近吃肥了!”   “噗,说什么呢。”   就是,我在说什么呢,老毛病又犯了,一紧张就容易对别人的问题答非所问胡言乱语。宣凌好像也没有在意,而是说:“上衣找件随意点的就好了,浅色系的,轻松休闲的,穿条牛仔裤,蹬你那个白色的小高跟就行了。”   我有点迟疑:“会不会太随意了些,好歹这么些年第一次去同学聚会。”   “不会的,一会儿你出来,我帮你弄个发型。”   我瞪大眼睛:“你?”   他表示不满:“尾音能不上扬得这么明显吗?”   “哈哈哈哈哈,你如何能保证你不是村口宣师傅!”我暗自设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他的手艺下会变成什么样,然后就直接扶腰笑出来了。   “废话真多,不相信算了,你自己披头散发去吧。”   “好好好。”我心想,还是不打击他了,匆匆忙忙套上牛仔裤,然后把上身的雪纺衬衫下摆往裤腰里胡乱塞了塞,就这么走了出去。      宣凌把衬衫袖口翻折至小臂处,指了下沙发,表情严肃,说:“坐下。”   我忍着笑坐下了。   “宣师傅,你好,做造型多少钱啊?”   “你是练手模特,不要钱。”   “哇,好棒啊,那以后来找你理发,能打折不?”   “只要乐老师愿意给小店做代言,以后造型一律免费!”   “真哒!没问题,我一定把你的理发店宣传到隔壁村!”   “闭嘴。”   “哦。”      男生的手,毕竟还是笨些,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从我的发间穿过的时候,有一点点不稳。好在他动作很轻,丝毫没有扯痛我的头发。整个造型大约做了半个小时,期间失败过两次,我听到他一声叹息,手垂下来,我的头发又松松落落的全部垂下来。   第三次好像一路比较顺利,我有点好奇,问:“我能照镜子吗?”   “不能。”   第一次做造型眼前没有梳妆镜,所以对于结果,我整个人都好奇起来。   时钟滴滴答答走着,等转到四点半的时候,他拿过身侧的造型喷雾,居然颇像那么回事儿的在我头上喷了几下。最后转到我正面,伸手扯松了我鬓角的几根头发,拍拍手,说:“完成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我还是把眼睛往上翻了翻,只看见了刘海的影子。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宣凌!你在哪儿学的?你去蓝翔学美发啦?”   他根本没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闻了闻自己两只手,一脸嫌弃:“乐乔,你老实回答我,你洗没洗头?”   “我洗了!我今早才洗的!”   他把手朝我伸过来:“你闻闻,你闻闻,一股头油味儿。”   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深深一嗅,表情做陶醉状:“瞎说,好一股芬芳甘甜的清香之味。”   宣凌翻了个白眼:“太不要脸了。”      之后我化了个淡妆,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宣凌叫住我,我一回头,就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   “我的处女作,总得纪念一下。”   我愣住了,有点着急:“给我看一眼,你都没通知我。”说完我就冲过去抓着他的手想要抢他的手机看,谁知他反应奇快,瞬间举高手机,即使如此,我也看到了那张照片,里面的我眼睛虚掩,鼻孔朝天,嘴巴一副要说话不说话的样子,简直要多丑就多丑。   “删掉删掉!啊啊啊快删掉!”我跳起来去够他的手机。   “哈哈哈哈哈,我不,我要发微博。”   “不行!你快删掉!丑死了啊啊啊!”   他转过身锁屏,把手机塞进上衣内侧口袋里:“你的丑照我手机里还少吗哈哈!”   “宣凌!”我瞪着眼看他,竖起一根手指,“不许发微博!”   他一脸贱相:“你求我啊~来啊~”   我眯着眼睛盯他看了半天,久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告诉程菁,说你在这儿。”   程菁是他前女友,至今没死心,到处追着他跑。   “我错了,”他按住我的手机,诚恳道,“我绝不发到任何网络平台上去。”   我仰着脑袋,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走出门。      他开车来的,所以我就不开了,坐在他的副驾上,享受免费司机劳动力。开车的时候,他不时侧过头看我两眼。也不知第几次,感知到他的视线的时候,我直接转过头,跟他对视:“你怎么了?”   他撇了下嘴,也不看我了,直视前方开车:“我在欣赏自己做的发型。”   我做了个受不了了的表情,捂住胸口:“救命。”   聚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班长包了一间极大的包间,五张桌子。听说这回鼓励带家属去,我们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人了,有好几个同学都已经升级成奶爸奶妈了,像我和宣凌这种还单着的,不多了。   其实我父母也挺急的,他们觉得我太重事业,觉得女人过了三十岁基本上就告别青春靓丽了。我不以为然,指着网上我的粉丝群对他们说:“你看,我不是有不少人喜欢。”   我爸戴着老花眼镜,指着电脑屏幕:“那你在里面挑个不错的嫁了。”   我表情复杂地解释:“他们的喜欢……和那种喜欢……不一样。”   我爸皱皱眉:“那有什么用。”   那有什么用?是啊,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好多年了,清心寡欲的老尼姑一个。   说实话,在再次遇到欧阳衍之前,我几乎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快想不起来了。      “乐乔来了!”班长大喊一声。   整个包间像被点燃了的炮仗一样热闹起来,毕竟十多年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好多同学是真的真的十多年没见了。他们一个个的眼神期待又带着好奇望过来,这样的阵仗,比主持一场大型晚会还叫我紧张。   我扯出一个笑来,冲他们点点头:“好久没见了。”   “你是好久没见我们了,我们可是在电视上天天见你。”一个穿黑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走过来,身侧牵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笑着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脸,回忆了一下,试探着喊出她的名字:“沈茉青?”   “是啊,同座位都不记得啦?”她在我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又指着身边人说,“这是我老公,会计事务所上班的。”   我睫毛微颤,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只是笑着点头:“记得,记得的,幸会。”   怎么不记得,我的同座位,在学校期间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话,我的饭盒被班里爱闹事的男同学藏起来的第一天,我急得额头冒汗,问你有没有看见他们藏在哪儿了,你和往常一样,连正眼都不朝我看一眼。那天,我呆呆坐在座位上,就这么度过了中午的时光,直到下午上第一节课,语文老师惊讶地从放粉笔的抽屉里拿出我的饭盒,问这个是谁的,全班都笑得乐不可支,你也是。   那时,我还没说话,一位男生抢着说:“是乐乔的,她说她要减肥。”   这位说话的男生,此时坐在我左手的第二张桌子边,正在朝我望过来,看见我的时候,他抬起手,对我挥了一挥。   我也只是笑笑。      宣凌从我身后走进来,只是跟班长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拉着我的手腕,带我到位置上就坐。我听见身后的人在议论:“宣凌还是这么酷啊……高中那会儿就拽得跟什么似的……”   我相信他也听到了,但是却没什么反应,我低头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今天怎么了啊到底,怪怪的哦。”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睛微虚地扫视了一下全班人:“你才是,你对着他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道我还哭啊?”我扬了下眉毛,随后笑容慢慢淡下去,拿起桌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不是你叫我别记仇吗……”   他抬起眼帘,看着我的眼睛:“你心里不膈应?”   我的眼睛却垂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皱了皱鼻子:“有点儿。”      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背后使劲拍了一下,差点没把我肺拍出来,我咳嗽半天,回过头,一看:   “范桃!!!”   “哎!!!”   我激动地与她抱在一起。   这是我高中真正的,真正的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和我一样,也是胖胖的体型,因此班里的同学也给她起了外号,叫“饭桶”。后来,只要我的饭盒被藏起来了,都是她帮我偷偷拿出来,有时候她的也会被藏,然后换我去帮她拿。于是,两个在班里孤立无援的人,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范桃与我不同,我大学的时候每天坚持长跑,终于瘦了下来。而她体型虽然没什么改变,但天生一副好嗓子,现在在某大学当音乐老师,因为嗓音迷人,学校里另一位拉大提琴的男老师简直爱她到了骨子里,三年前两个人已经结婚了。那个时候我还没回国,只能跨洋发来视频祝福。   我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摸摸她隆起的肚子,问:“这是胖的还是有了啊?”   她笑得一脸甜腻,只是低下头使劲点着。   坐在身旁的宣凌也惊了,头凑过来:“真的啊!”   “骗你干嘛,五个月了都。”范桃伸出五个手指。   我惊喜地简直坐不住:“我要当干娘!”   宣凌凑热闹:“我是干爹!”   “你走开!”我回身打了他一下。   宣凌一闪身躲开,过会儿又冒出头来:“我是隔壁家王叔叔。”   这回轮到范桃锤他了:“小心我男人来nen死你!”      就在我和范桃聊天的过程中,包间里又产生了一波不小的高/潮,我和他们都转头向门口看过去。   “哟,校草大驾光临了。”有人起哄道。   欧阳衍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摸了一下脑后的头发,呼吸微微有些紧张。   他来了。   范桃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整个高中,一直到毕业,一直到现在,如果说让我想象一个,我喜欢的人的形象,第一个就会冒出来的人。   他出现在门口,穿着黑色的西装,银色的领带,锃亮的皮鞋,梳得整齐的头发,比高中那会儿,更加容易让人心动。   十多年了,我已经改头换面了,现在的我,头发不再是比男生还短,165的身高,可以穿进S码的衣服,一切因为瘦了,眼睛大了,鼻子挺了,下巴尖了……   我不再丑了,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漂亮吧?   这样子的我,能否有一个机会。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      “这是我未婚妻萧然。”   门后走进来一个女生,他们牵着手。      我朝后踉跄一步,手碰翻了身后桌子上的水杯。   ☆、求婚   “哎哟!”范桃叫了一声,水洒出来淋湿了她一小块裙子,我赶紧回身把横躺在桌上的水杯扶起来,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啊”,然后拿桌上的餐巾纸帮她擦裙子上的水。   范桃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   因为我的冒失,本来全场的注意力都在欧阳衍那儿,现在全跑我这儿来了。我用两片纸巾吸干范桃裙子上的水后,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在看这里,顿时脸有点发烧似的红。   冷不丁对上了欧阳衍的眼神,我扯了下嘴角,冲他点了下头,接着很快垂下眼睛。   眼睛突然开始火辣辣的痒。      “你是乐乔吧?”萧然朝我走近两步,伸出手指,语气有些惊喜。   我点点头,努力笑出来:“我是,没想到你知道我,太荣幸了。”   “怎么会不知道你,你的节目我每期都看的,欧阳跟我说你是他的高中同学我还不信来着,没想到真的是!”   欧阳衍走过来,揽住萧然的肩:“这回见到真人了吧,回头求个合影和签名。”   萧然仰头看着欧阳衍:“肯定的啊,这么难得的机会。”   欧阳衍刮了一下萧然的鼻子:“小追星族。”      “对不起啊……”我低下头做出揉眼睛的动作,“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可能隐形眼镜戴反了,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我也没有等他们的回答,直接快步走出了包间。走出包间后我的步伐开始放慢,甚至累到贴着墙壁缓慢地挪动着步子,我的心脏绞痛到后脑勺一阵阵嗡嗡作响,以至于我恨不得使劲给脑袋一下让它别再发出那种风吹进山洞般的声音。   我走进卫生间,把自己锁在隔间里,坐在马桶上,双臂叠放在膝盖上,枕着我的额头。   为什么会感觉这么丢脸呢?   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或者离开这个糟糕透顶的同学聚会,再也不联系,直到他们忘了班里曾有这么个人。   其实我干嘛要来呢,之前不也都推掉的吗?因为只要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高中时候发生的那些恶心透顶的事儿。后来我也在心里为他们开脱,那时候都还小,都不懂世事,天真无知,所以做起伤害人的事儿也天真无知。也许某时某刻,等他们也想起这段的时候,会为当年感到一丝丝的内疚和抱歉也说不定。   我的要求不高,这样也就够了。      二十钟后,我还是回到了包间,刚坐下,范桃就开始小声质问:“怎么去这么久,班长都发过言了,刚才我还听到有几个女生议论,说你有名了开始摆架子了。”   我指自己的眼睛给她看:“真的是眼镜戴反了,你看这红的。”   范桃端详了一阵:“哟,真的,红血丝都出来了。”   “我看看。”   宣凌扯了一下我的手腕,我转过头去,他就捏住我的下巴,眯着眼看了两秒,松开手,接着,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笑什么啊?”我就看不得宣凌总是摆出一副神秘色彩的表情。   他凑到我耳边:“哭了吧?”   我嘴硬:“谁哭了啊,我是隐形戴反了!”   “你每次哭完,嘴唇都会肿。”   我下意识的捂住嘴巴,然后用眼神问他:“明显吗?”   宣凌摇摇头,说:“只有我看得出。”   我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等同学到齐又加上之后寒暄花了不少时间,早就已经饿了。   但是很快宣凌又来补刀:“不过他们也许会传你整容做了丰唇手术。”   我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夹着筷子把一个凉拌木耳放进嘴里,语气懒懒的:“随便他们吧,之前我熬夜背稿子双眼皮肿起来了,有人不也在网上说我做了双眼皮手术,而且还没消肿就上镜吗。”   宣凌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跟你说网民都是玩天天来找茬的。”   “可不是嘛。”我把嘴里的木耳嚼得嘎吱嘎吱响。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吃完之后,班长提议大家再去KTV唱歌。我有点不想去,但是范桃拉住了我,冲我委屈样眨眼睛:“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想听我唱歌啊。”   她那包子样的脸,我看了就忍不住想捏,最后只好说:“好吧,你这一专业的去了,飙个高音人家肯定都不敢唱了。”   范桃摸摸肚子:“我怕吓到孩子,今天就唱点温柔的吧。”   我也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很神奇的感觉,不算很明显的隆起,像一朵刚刚发芽的花苞,花瓣层层包裹,露出柔软细嫩的外缘。   “真羡慕你。”我看着她。   范桃腼腆的对我笑笑,接着牵起我的手,说:“你只是还没有遇到,人生就像在行船,两岸的风景总都是会经过的。”   我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却落在窗外,外面夕阳渐沉,我暗暗地深呼吸一口,心里想:人生就像在行船,只是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同的河道里,两岸的风景也都不相同。   我的好景,应该是在未来吧,只是曾经,似乎并不存在过。      因为就在市中心,所以KTV过条马路就到了,班长包了一晚加一夜,说今晚要不醉不归。我唱歌一般般,基本上就是坐在沙发的一角玩手机,后来又被赶鸭子上架,只好随便唱了首梁静茹的歌。后来范桃出来唱歌,那才叫惊艳了一片人,一出场就仿佛身处《我是歌手》的现场,估计我也就属于那种表情特丰富的现场观众。   真的好听,而且我也很感动,想到当年那个没有自信的小胖墩,和现在真的是判若两人。一首歌结束,几乎所有人都在感叹和鼓掌,那一刻不知为何,连带着我都特别骄傲和自豪,仿佛得到掌声的不是她而是我。   在KTV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快接近十二点了。      “下面这首歌,我想献给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我心中最最漂亮的大美女,乐乔!”   范桃忽然来这么一出,我有点惊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身体两侧有些不知所措。我瞪大了眼睛看她,问:“啊?”   “再过一分钟就是乐乔的生日了,我先建议我们所有人给她唱生日快乐歌好不好?”范桃对所有同学说。   “好!!!”同学们纷纷响应,都站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一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同学们一齐拍着手合唱起来,我也跟着慌忙站了起来,赶紧双手合十给大家鞠躬说谢谢,鞠躬鞠了一圈之后,又用眼神到处去找宣凌,结果哪儿都不见他。   这人呢,怎么关键时刻就消失了!      就在我正纳闷的时候,忽然身侧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我转头看过去,只见宣凌推着一个蛋糕车进来了。同学们此时正好唱完中文版的,又开始唱英文版的生日歌。特有意思的是,蛋糕上插的生日年龄是十六岁,看得我有些哭笑不得。   两首生日歌唱完,大家一齐发出欢呼声和掌声。   宣凌走到我面前,双手插兜,低声说:   “十六岁生日快乐。”   我表面上笑着,但嘴里却从牙缝间挤出声音来:“得了吧你,我三十岁啦,女人三十岁以后就不过生日啦!”   宣凌低下头笑了笑,也不知怎么的,又向我走近了一步,接着手从裤子兜里抽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牵住我的双手。      这这这……这是要干嘛?   我是没有一点点防备啊!他是没有一丝顾虑啊!      宣凌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我声音都发抖了:“什么?”      他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右边膝盖弯曲。      别。   别!!!      他单膝跪地。      在场大多数同学都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而我却捂住了眼睛。      “乐乔,我们从高中一路走来,已经整整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扮演你的朋友,这么一个角色。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喜欢你,如果说得更符合我的内心一些,我爱你。我记得十年前你曾经说过,等到了三十岁,你未嫁,我未婚,我们就在一起。十年的时光,我想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捂着眼睛摇着头,他后来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听清楚。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像快速放映幻灯片一样想起了许多事情,年少的时光,学校的操场,晚霞从窗口照进的图书馆,经过海边的地铁,日本的晚樱和早枫,我和他,我和他……   “乐乔,你愿意嫁给我吗?”      过了许久,我捂着眼睛的双手慢慢从脸上滑下来。   有人以为我哭了,想要给我递上纸巾,可是等我的眼睛露出来的时候,他才有些讶异地发现我脸上并没有流泪的痕迹。      “乐乔,”他举着手上的戒指,再一次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      这个回答,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那么我要说出这个答案吗?   此时,此刻?      众人都屏息以待着,我抬头,目光扫过他们,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范桃在擦眼泪,欧阳衍揽着萧然的肩,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   而宣凌半跪在地上。   我的三个字,决定了今晚究竟是个喜剧,还是个闹剧。   我狠不下这个心。      我笑起来,朝天花板望了一眼,随后抿住嘴,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再低下头看向他的时候,我点点头,接过他手上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说:      “我愿意。”   ☆、日记   KTV的退房时间,是早晨六点,中间有人熬不住通宵,提前退场了。临走之前,他们对我和宣凌拱拱手,说:“结婚那天记得请我们啊,别忘了啊。”   我点头笑笑,宣凌一边道谢一边站起来送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以前也跟同事们包夜唱过歌,我永远是唱到一半就躺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但是今天我却是从头到尾的清醒,清醒到一直保持着笑容,连一丝疲态都没有露出来。   走出KTV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了,空气中有一丝薄荷般的凉意,我下意识地双手抱臂,宣凌把西装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宣凌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随后回了我句:“不客气。”   我没有开车来,加上在那些同学的面前,做戏还是要做到底,于是依然是坐了宣凌的车回家。我一路无话,只是将头倚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早点摊,还未开门的店铺,零星的骑着自行车的人。   路上开车经过我和他曾经的高中,这是这个清晨唯一热闹的地方,学生们簇在校门口的早点摊前,卖煎饼的还是那对夫妻,我只要看到他们,就能想起当时手中的煎饼混着清晨的寒气一同入口的味道。   宣凌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饿吗?要不要我下车买点吃的?”   我摇摇头,说:“回家吧。”   宣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朝回家的路上开去。   大约又开了十分钟左右,安静到氛围尴尬的车里,宣凌究竟还是憋不住开了口:“你好像……不开心啊?”   我闭上眼睛:“累了。”   “我家近一些,要不要去先去我家睡一觉。”   也不知是哪里突然上来的一股无名火,我冷冷说:“你不要以为我答应了你的求婚,现在我们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宣凌明显怔了一下,过了一阵,他说:“我明白了,你其实不想嫁给我,对吗?”   “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点点头:“没错,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看了眼他手里的方向盘,说:“你把车停在路边。”   他听我的,方向盘转了几个弯停在了路边,熄火,然后看着我,只是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手放下来的时候,我正好看见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漂亮,很美,我看了它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宣凌,也许是因为负疚感,我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谢谢你的戒指……”   宣凌皱了下眉头。   我把戒指取了下来,拽过他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宣凌忽然深吸了一口很长的气,他握着手里的戒指,然后转过身,另一只手架在车窗上,手握拳撑着额头,看向窗外。   “刚才在KTV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他问。   我垂下眼睛:“同学都在,我不想让你下不来台。”   “你怎么这么天真,”他的声音和此刻窗外的空气是一样的温度,“你无论是在求婚的时候拒绝我,还是现在拒绝我,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你只不过是现在让我知道,什么叫做空欢喜一场,什么叫做先飞上云端然后又狠狠坠落而已。”   “你不用担心,”我说,“同学那边,你就说是我婚前无理取闹,或者是你发现了我什么不可忍受的缺点,你就说,是你甩了我,什么理由都行。”   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在乎他们怎么看?”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承受非议。”   “你不是,你只是因为拒绝了我而对我产生了同情而已。”   我有些急:“你怎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   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发着颤:“我是不明白,十年了,从喜欢上你的时候起,关于你,我就没有明白过。”   不知为何,听到他现在这种有些嘶哑的嗓音,我突然一阵鼻酸,但是很快,我忍了下去,可是声音还是不免哽咽:“宣凌,不管怎样我……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我……我并不……”   “你并不喜欢我,我知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向我求婚?借着同学都在场的情况下给我压力?”我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转过头来,我看见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我没打算给你压力!”   “可是你已经给了!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不知道我的性格吗?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是我不想让你难堪,我在乎你!我已经在尽我所能的减轻对你的伤害!宣凌,我拒绝了你,但是不代表我就欠你的,懂吗!”我的眼泪夺眶而下,这一段话中有好几个字都破了音。   他静静的看着我许久,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放在我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懂,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不逼你。”   我使劲地摇着头,最后把脸埋下去,额头抵在宣凌的腿上,我很久没这么哭过了,我上一次这么哭,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   “宣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拒绝……拒绝了你……我自己心里特别难受,我总觉得,这一次我们好像没有办法再像原来一样做朋友了,我舍……舍不得……”   我心中很清楚,我哭就是因为舍不得,但同时我又不明白,我是舍不得宣凌,还是舍不得那段时光,似乎宣凌一走,那段时光也被他一起带走了,不再属于我了一样。   “不会的,”他安慰我,“不会的,恋人做不成,当然还是可以做朋友。”   我没有说话,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明白,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   在那条离我们高中不远的街边,我哭了很久,宣凌靠在驾驶座上,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直到太阳光的颜色从清冷走向明亮温暖,街边的行人越来越多,我才止住哭声,抹干眼泪,坐在副驾上发着愣。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说:“对不起啊,让你生日这天掉眼泪。”   我也看着前方,吸了一下鼻子,说:“对不起,今天是我搞砸了一切。”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们两个像是两个犯了罪的人,彼此只知道不断地向对方道歉。   他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家吧。”   我系好安全带,点了下头,说:“谢谢。”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一脚油门踩下去,向回家的方向开去。   也就十分钟,就到家楼下了,我拎上包,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就在准备下车的一瞬间,他拽过我的手臂,我一回头,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笑了下,温柔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我心跳得很快,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想要哭的感觉,那时我想,可千万不能再哭了,再哭就显得矫情了。于是只匆匆又说了声“谢谢”,然后下车关门,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回到家里的那一刻,我觉得有些恍惚,家里透亮的光,昨天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透亮的光线。好像昨天离开,到现在回来,中间并未隔了多久一样。   可是就在这看似“不久”的时间里,很多事情就这样改变了。   我疲惫地推开卧室的门,把包往梳妆台上一扔,接着倒头往床上一栽。   “哗啦——”跟着是“哐当”几声,好像什么东西从身后的书柜里掉下来了,估计是我刚才往床上倒得动作太大,晃到紧挨着床的书柜了。   我趴着回头看过去,一个沉甸甸的牛皮本子躺在地板上。   不用下床,伸手就能够到。我从10岁那年生日开始写日记,一直到现在,这个本子是我所有日记本中最厚的一个,是16岁那年父亲从英国读博回来带的礼物,里面的内容从16岁到18岁整整三年,更确切的说,里面记录的是我的全部的高中时光。   我靠在床头,想要拨开本子封皮的搭扣,可刚刚拨开,又有些不敢去看。   算了,都过去了。   再说熬了一个通宵,头昏昏沉沉的,除了想睡觉,别的心思一点也没有。   我把日记本放在枕头旁边,一手搭在上面,一手放在枕头下面,连妆也懒得卸,只是刚闭上眼睛,意识就那么随着倦意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吵死了……   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按掉了床头的闹铃。   “乐乐!乐乐!要迟到啦,妈妈早餐做好了。”   “唔……”我翻了个身,哼了几声。   诶?   等下。   妈妈?   我妈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来。   我呆愣愣地扫了一眼周围。   这屋子……这屋子……   这房子不是卖掉了吗!   我工作之后,就给父母在河西买了一套新房子,这套在六安路的旧房子,不是早就卖掉了吗!   我翻身下床,刚要穿鞋,脚又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   这双拖鞋,我的史迪奇拖鞋怎么……   不对不对,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缩在床上打量了遍这个房间。   熟悉,陌生。   这是我的房间啊,的确没错,我的史迪奇拖鞋,墙上彩云国物语和网球王子的海报,我的书桌,书桌上……我的……台式电脑……低头又看了下自己,穿着……鹅黄色带着花边的睡衣……   但是……   我手机呢!我手机呢!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在枕头边疯狂地找起来,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心怦怦怦剧烈跳动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瞄过床头柜……   一部诺基亚5300,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呆滞片刻,嘴巴微张,接着,发出了一声:   “哈?”   慢吞吞地站起来,拖着发虚的腿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   好像有什么人,抡着重锤,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双手抓着根本无法抓起来的,奇短无比的自然卷发,惊恐地瞪大双眼,冲着镜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对了,忘了说,因为我自己是2007年读的高中,女主读高中的时间跟我的差不多,我本来也想把女主上学的时间再往前推一点,但是我又怕自己不熟悉的时期写的没有真实感,所以在此说明一下。而女主三十岁的时期大约是2022年左右,希望大家不要介意,谢谢~么么哒!(づ ̄ 3 ̄)づ   ☆、一语成谶      “怎么回事?”   妈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推门而入,冲我问道。紧接着爸也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问谁:“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只顾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尖叫。   怎么回事,天哪!怎么回事!   我怎么变回原来那副模样了,两颊挂着肉的脸,被挤得很小的眼睛,贴着头皮的短卷发,敦实的身材。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这回是真的要不能呼吸了。   我妈估计以为我疯了,也被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能和我爸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的尖叫声停下来,面对着镜子粗重喘气的时候,才试探着又问了遍:“乐乐,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才转过头看着她。   而看到爸妈一瞬间,我再次愣住了。   十几年了,因为总是常伴在父母身边,所以我并未觉得他们的容颜有太多老去的痕迹,我甚至有时间觉得,他们在我脑中有印象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可是直到,现在再次看到他们。   对比脑海中的印象,他们……十几年间,岁月还是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印记,而我居然还以为他们都没有变过!   “爸!妈!”   我带着哭腔就这么喊了出来。   “哎哎哎!”他们赶紧答应我,估计是我今天早晨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把他们吓着了,只能顺着我的反应来。   我跑过去就把他俩给一起抱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两天啊,好像除了哭也只剩下哭了。   “孩子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听见爸小声地问妈。   “可能是的。”妈也小声说。   “你看你,我就说不要逼她学习吧,家里有一个博士就够了,她快乐就好,要那么好成绩干什么?”爸继续说。   妈听了,似乎也有点无言以对的样子,她捋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柔声问:“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妈妈给你请假。”   我哭得鼻子都塞住了,问:“请什么假?”   “跟学校请假啊。”她说。   “妈,我现在读几年级?”   我妈听到这个问题明显又语塞了一下,过了好一阵,才回答:“你高一了啊。”   我点点头,然后说:“妈,我今天真的不舒服,你帮我请个假吧,就今天一天,我脑袋里很乱,我遇到了一件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等我把事情搞清楚了就告诉你们,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那你要不要先吃个早饭,还是回床上躺一躺?”   我用手臂随便糊去脸上的眼泪,说:“我回床上。”   爸妈又互相看了一眼,“那你再睡会儿吧,我把你房门带上,饿了出来吃饭。”   说完,他们就退了出去,把房门也关上了。我爬回床上,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眼睛却一直睁着。房门关上后,我还能听见父母在客厅交谈的声音。   “乐乐不对劲啊。”我妈说。   “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瞎说,她那么小哪懂什么恋爱。”   “小孩子十五六岁情窦初开不很正常嘛……”   这是怎么回事?   做梦?   我往大腿上毫不留情地用劲一拍。   “pia!”   疼。   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地提醒我,这不是在做梦。   那难道说,之前的那些人生,才是在做梦?   庄周梦蝶。   也不对。   之前曾在日本读博,所以我试着开口说了两句日语,结果根本不用动脑子便脱口而出。是啊,如果我是做梦,怎么可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会说日语。接着,我脑中又灵光一现,拿过身边的手机,打开网络,搜索“许楷华”,这是我们寰亚卫视的台长,如果推算时间的话,他现在也应该是台里的新闻部部长。   果然,百度搜索出了他的资料,显示为寰亚卫视新闻部部长。   没错了,我这个年纪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寰亚卫视的高层,如果是做梦的话只能凭空捏造人物,但事实上这个人存在……   这就说明,我是回到了十六岁。   我想起那天录影的时候,自己违心地说:“要是有个机会我也想回到十六岁。”   一语成谶了。   可是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去背下两年后的高考卷子啊!   说实话,我的内心有点崩溃。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就是玩一个网游,玩了三年,人物满级毕业了,辛辛苦苦终于攒齐一身装备,平时努力做声望任务,拿了很多成就,抓了不少宠物,混成“老江湖”了。这时候,一个惊天大回档,把你送回还在新手村的时候,让你看着你身上的初入江湖装发愣。   实际上的感觉,比这糟糕十倍不止。   但是,念头一转……仔细想想,也有些或许还不太那么糟的。   比如年轻回来的父母,凭空给自己多出来的十多年光阴,还有……或许,我可能改变些什么呢?   唉……   啊啊啊!!!   不想了不想了!头疼!   既然想得这么累,还去想什么,我扯过被子,一通蒙头大睡。在睡着之前,我甚至还想,说不定这只是老天安排的一场时间小意外,等我睡醒的时候,又在我那宽敞的大房间里,身材,头发,事业,年龄,什么都回来了。   那才是我乐乔最好的光景。   “乐乐,乐乐?”   叩叩两声,随后门被推开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起手臂伸懒腰,随后仔细看了下自己的双手,肥嘟嘟的肉手,八个可以放豌豆的指窝。   得,还是当年的那个胖子。   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去,估计已经是傍晚了吧,我好像又睡了十个小时左右。想想也挺能体谅自己的,刚从未来穿越回来,是需要好好倒个时差。   妈妈走过来,坐在床边,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还好,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我恹恹地坐起来:“我没事。”   “没事起来吃晚饭吧,一天不吃饭不行。”   “妈~”我撇了撇嘴,抬眼看着我妈,然后张开双手,说,“抱~”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年轻时候,连心理年龄也跟着回去了,自然而然地就想撒娇。   我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我抱在怀里,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你今天早晨吓死妈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可以跟我们说啊。”   “算了,”我耷拉着眼皮,“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失恋啦?”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倒是想,可没人跟我恋啊。”   我妈把我拉开,看着我:“乐乐我跟你说啊,现在还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心思还是得放在学习上,外国语没去成,在十八中还是得保持好成绩,你妈是个硕士,你爸是个博士,你是准备当我们家学历最高的还是最低的,全是你自己决定啊……”   上学的时候,这番学历理论在她的口中听了不下上百遍,曾经相当不耐烦过。但是这回再听到,我就特想回答:妈,你女儿后来考上了崇德大学,后来去香港念了中文Mphil,后来又赴日本明神大学读完哲学博士,是家里第二个博士。   “我知道了知道了,”说完我肚子叫了几声,接着翻身下床,“不是说吃晚饭吗,我饿了。”   妈妈跟在我身后走,嘴里还是停不下来:“这回好了,不去上学,在家睡了一天,哎,这下爽一天了,功课也落下来了……”   念叨间,我爸下课回来了,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问:“乐乐好啦?”   “好得很呢,早晨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是真的不舒服啊!”我在桌边坐下,举起筷子抗议道。   我要说我现在是一个三十岁的心脏在这副身躯里跳动,估计你们就觉得我不止是身体不舒服,而且要把我送精神病院了。   “行了行了,反正也没去上学,吃完饭看书去。”我妈催促道。   “哦。”我真是饿坏了,加了一块鸡就往嘴里塞,含糊答应。   看书,看什么书,你要说语文,我直接站讲台上讲课都行。英语,估计凑合凑合还行,语法倒是有些忘了。历史能够记得个大概,但是具体到什么什么皇帝颁布了什么法令,这些法令分别有哪些条,就不行了。至于其它,数学……生物……物理……化学……地理……   全还给老师了。   “这是你的。”我妈帮我盛了碗饭,放在我面前。   我一看,满满一大碗,于是赶紧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说:“多了多了。”   “多了?”我妈停下脚步,扫了眼,“没多啊,你平常不就吃这么多。”   “不不不不不,多了多了,爸我拨你碗里。”说完,我捧起碗拨了几乎一半饭下去,到我爸的碗里。   我爸诧异地看了我眼,又看向自己碗:“我哪吃得下这么多,乐乐你今天不对劲啊,又是哭又是吃这么少,真失恋了啊,打算减肥啊?”   我往嘴里扒饭:“没有恋哪来的失,你和妈老是爱胡思乱想,我这体型就是你们一大碗饭一大碗饭喂出来的。”   妈盛了自己的饭回桌边坐下,说:“我跟你说,今晚没宵夜,吃得少了回头饿了没饭吃。”   我下意识地接了句:“我都多少年没吃宵夜了。”   “哟,”妈笑出来,“现在厉害了,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昨晚那碗酒酿元宵我不知道谁吃的。”   唉……   这体型怪不了父母,只能怪当初的自己,管不住嘴。   “我发誓,今天绝不吃宵夜,”我干脆赌咒发誓,接着顺便问了句,“今天星期几啊?”   “周一。”我爸回答道。   “周一,你一连放了三天假,赶上个小元旦了。”这是我妈的回答。   我下巴一沉,塞在嘴里的饭菜顿时有些咽不下去了。   怎么才周一?   那意思就是,接下来我要连上四天课?   我放下筷子就去看自己贴在书桌上的课程表。   明天周二。   课程表上是我还略显稚嫩,一笔一划的字迹:语语地数数,英历自习自习。   这回算是要了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读   我的校服,是XL码的。   校服这玩意儿,中国百分之九十的学校设计出来的,都……很……朴实。我们学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同时也不失作怪之处。好好的校服,你就直接设计成一个polo衫的样子得了,我们学校的,偏偏两个短袖外沿的角,是往上翘的,跟那古代阁楼的屋檐一样。我记得那个时候,全校给这校服起了个外号,叫做飞天螳螂。   我穿上校服,站在镜子前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   早晨出门前,我曾经试图给自己搞一个看得过眼的发型,后来,我放弃了。   那头贴着头皮的卷发,真的很像释迦摩尼,真的除了留长之外无法拯救,回头看到这样的自己,那一刻我突然真心的觉得,同学们给我起的这个外号,也的确蛮贴合蛮有想象力的。   背上书包,拿上自行车钥匙,到玄关处换鞋。   出门前我妈还往我书包的侧兜里放了一个白煮蛋,说叫我课间吃。   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有些紧张,背后沉甸甸的书包明确的告诉我,乐乔,你要重新回到课堂了。   掐指一算,你前半生从幼儿园念到博士,已经花了27年时间,现在又重新从高中开始读,如果还读一次博士,又是12年,乐乔啊乐乔,你要在课堂里待一共39年时间啊!   不过,虽然有些紧张,但我骑上自行车的时候,想:   既来之,则安之吧。   于是我一脚蹬了出去。   出小区前和“许久未见”的看门老大爷和刚取牛奶回来的葛阿姨打了声招呼,出了小区,骑往学校的途中会经过一片别墅区,有一家铁门里的两条大狗每次只要看见我骑车经过就会一阵大叫,然后我就会“汪汪汪”地反叫回去。骑了一段路后要在一个有玩具店的路口拐上大路,这家玩具店的橱窗口全是各种各样的毛绒猫咪,店里也有三只不同品种的猫,每次混在玩具堆里根本分不出来。上了大路后一直骑,过一座石梁门大桥,然后向右拐,直到闻到各种早餐的气味,看见各种文具杂货小吃铺,看见熙熙攘攘的学生群,听见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就到了。   推着车走近校门,便看见教务主任诸老师和门卫处大爷站在一起,门卫处大爷检查学生的停车牌,诸老师检查每个学生仪表。   已经有两个没穿校服的畏畏缩缩地站在人高马大的诸老师身后了。   其实我们学校在校服着装上管得算是比较松的,至少校服裤子不是强制要求穿的,但是校服上衣一定要穿。等到了秋季,很多学生会选择在秋季校服里面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等到进了校门再脱下来,如果诸老师查问,直接说觉得热脱掉了就可以了。   我推着车进门,接受诸老师目光的审查,然后低声喊了句:“诸老师好。”他“嗯”了声,我才继续低着头,把车往停车的地方推过去。   我是高一3班的,高二初的时候文理分班,我比较幸运,分班前是3班的,分班后还是3班的。   高一的教室在四楼,高三的全部在一楼,估计是为了给准备高考的高三生节省时间,才这么安排的。   由于我现在这个体型,爬上四楼,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3班到了。   我抚了抚胸口,抚平气喘,也抚平再次涌上来的紧张感。   我跨了一步进去。   班里有些吵闹,跟记忆中的一样,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在聊天,有些男生在聊天,有的趴在桌上睡觉,而那些埋头不说话的同学,多半是在奋笔疾书抄作业。   等下,对了,我座位在哪儿来着?   哦对对,找沈茉青。   我往教室里扫视了一周,还好还好她已经来了,正坐在位置上从书包里拿笔袋出来。我三步两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她没理我,仍是只做自己的事情。我的桌上一片混乱,上面是一些同学交的语文作业,就这么随意地摊放在桌上,作业下面压的是昨天发的一些试卷之类的。我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桌肚,塞得满满的全是书,还有一个小枕头,是中午午休用来放在桌上垫着的。   桌上乱得根本没法放东西,没办法,只能先收拾一下。   把同学交的作业先一本本摞起来,然后再把卷子一张张折好放进抽屉里,我有点强迫症,桌面不干净根本没办法看书。   “啪。”   就在我把卷子放进抽屉里的时候,桌上又传来清脆的一声,我抬头看,又是一位同学的语文作业本摔在我面前。   我本来也没在意,结果把本子摞到边上的时候,瞄了一下上面的名字。   宣凌。   我下意识地回头找他。   宣凌就坐在我的后排,也是刚坐下来从书包里拿东西。也许是我动作大了,他也注意过来,动作停了一下也朝我望过来。   我心里一跳,又坐直回来,不敢再看。   这时候的宣凌,跟我还不是朋友,但庆幸的是,也不是这个班里大多数不喜欢我中的一员。他只是对我,和对待其他所有同学都是一样的态度。   他高中的时候,一直给人很拽的感觉,脸上很少有笑容,多是听课时握笔撑在嘴边,微微皱眉的表情。他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每堂数学课一开始,老师喜欢先在黑板上写四道上节课讲过的题目,然后分别喊四位同学上黑板写。一般只有别人写不出来的题目,老师才会继续喊宣凌上黑板写。他是左撇子,粉笔字写得那是相当飘逸,一排计算公式能从黑板一头飘到另外一头,有次黑板不够写了,他很理所应当地问:“老师,旁边这题很简单我觉得不用讲,我能把它擦掉吗?”   也许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多,平时最好的,应该就是他那个几乎每堂课都在睡觉的同桌薛丰。   神奇的是,薛丰几乎也可以算是一个学神,我记得他成绩相当好,班级前三名基本上每次就在我,宣凌,和他三个人之间来回换班,间或有黑马会不时杀上来一下。   但是与我和宣凌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每堂课都在睡觉,之前宣凌跟我说过,薛丰跟他说:“我就是每堂课醒来的几分钟听一下,没听两分钟就又想睡觉了……”   突然之间看到十几年前的宣凌,回过头来的瞬间我有点想笑,现在还是个小鲜肉啊,还有那头杂毛,而且额头还有细碎的刘海,真嫩啊……哈哈哈哈哈……   正在我偷笑间,早自习的铃声响了。   我把书拿出来坐好,听到这铃声时,我突然有种异样感,好像我应该对这个铃声做出点什么反应,但是我忘了。   班主任老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教室前门口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教我们班英语,他偏分的头发很有特点,很像一本翻开的书。我有时候在日记里画小漫画,画到老严就是先画一本翻开的书,下面再画他的脸。   我们一般不喊他严老师,我们喊他老严。   老严一站在门口,教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但是我怎么觉得老师好像在看着我似的。   “乐乔,你是不是身体没好啊?”老严忽然点名问我。   我惊了一下:“没有,已经好了。”   “那怎么不上来带早读,忘啦,今天周二。”   我狠狠地懊恼了一下。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每周一、二、三由我带早读,因为我只带了高一和高二,高三一学年没带,所以就忘了。   “哦,没忘。”我点点头,拿着语文书站起来,胡乱翻了几页。   我哪知道现在讲到哪一课了啊?   我捧着书,磨磨蹭蹭地往讲台上走,趁这个时间把书翻了一下,发现必修一课本上的笔记截止在《劝学》,那今天是读《劝学》?还是开始要读《师说》了啊?   不管了,我是课代表,我说读什么就读什么,反正语文柯老师也不在。再说,也算是当了一年主持人,还怕带个小小早读?   “大家把书翻到46页。”站在讲台上,我对着话筒说。   全班一阵翻书的声音。   我等了三四秒,看大家都翻到页数了,然后读:“君子曰:学不可以已……一,起!”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全班读书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来。   老严叉着腰,训道:“没吃早饭啊一个个,声音大点,乐乔你再带一遍。”   “哦,”我轻咳两声,抬高声音,“君子曰:学不可以已……一,起!”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老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满意了,于是对我说:“乐乔你带着啊。”说完便离开了。   大多数老师这个时候到学校,才是真的没吃早饭,负责早自习的老师一般只会在一开始象征性地来一下,等到早读开始得像模像样了,就会去食堂吃早饭。   而老师一走,全班读书的声音就会单调递减,然后说话聊天的声音开始单调递增,其中夹杂着两三个人还在坚持读下去的声音,最后在一片嘈杂声里,这两三个人互相看看,也放下了书。   全班只剩下我还在读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我读完《劝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随后说:“大家把书翻到47页。”   “你傻啊!读完《劝学》不就是47页,翻什么书啊?”堂下同学间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他说完之后,全班都笑了起来。   说话的人是雷于威,我们班……哦不,我们学校的一个混混学生,整天就跟什么“高二老大”、“高三老大”混在一起,骑小绵羊,抽烟打游戏,以为自己叼得不得了。   我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曾经的我,遇到这种情况很多次,那时候因为胆小怯懦,每一次都选择了沉默。这一次虽然也没有回应,但和曾经不一样了,只是觉得幼稚,只是懒得而已。   我带领道:“《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一,起!”   “古之学者必有师……”   教室里只有几个人的声音响起来,随后在喧闹的教室里又一起低了下去,直到声音淹没其中。   我把书放下,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有人注意到讲台这里没有声音了,朝我看了过来,又推推别人,指指我:“乐乔好像要不开心了,哈哈哈。”   “你看什么啊?让你带早读不是看早读的啊?”雷于威又开始起哄,一副哗众取宠的模样,看同学对他的反应越热烈,他越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   “不想读是吧?”我问。   我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冷淡,听到这句话,全班安静了一下,他们也许没想到我会回应,也从未见过我用这种声音这种表情。   一时间连雷于威都没有说话。   我合上书:“不想读就不读。”   说完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的一刻我发现沈茉青居然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看她的时候,她却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   我本来想,如果班主任再回来,看见没人带早读,肯定会对我兴师问罪。但是幸好的是,班主任大约是今天在别的班有课,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二十分钟过后,上课铃声打响,数学周老师直接抱着书走进教室,一言不发地开始在黑板上写上堂课教过的四道题目。   这种时候,尤其是像我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同学,一般会把头低下去,装作看书啊,或者拿东西啊,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决不能跟老师的眼睛对视上。一旦对视好,很好,那你就是被选中的孩子。   “林淼,许澄,朱家嘉,范文杰,上黑板。”   周老师是个动作非常利落的老师,话也不多,点名,手一挥,动作一气呵成,和《哈利波特》里的斯内普特别像。   我长吁了一口气。   太好了,躲过一劫。      我看了一下今天的课表,除了数学课会紧张些,其它的都还好。上完早晨的两堂数学课,我以为今天也算是安全度过了,知道学到哪里了,回头速度地回家复习起来。还好才是高一的课程,加上以前学过毕竟有些印象,要追上进度应该也不是特别困难。   没想到,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都有两节自习课,其实自习课,一般很少会让我们真正的自习,再说要写作业什么的,晚上晚自习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班里是这样分配时间的,周二的自习是属于数学老师的,周四的语文一节,英语一节。老师可以讲课,可以答疑,也可以考试。   没想到这么不巧,下午看见老师抱着考卷进来的时候,我的冷汗就这么从脑后滑下来了。   “不是考试啊,别紧张,我自己出的题,一个小时时间,就是检测一下你们前段时间学习的掌握程度。”   这不就是考试么喂!      卷子从第一排往后传,传到我手里后,拿过一张,继续往后传。宣凌接卷子的时候,跟我的手碰了一下,我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我没说,自从他“前世”跟我求婚之后,我怎么看他都觉得怪怪的。   明明很熟悉,但是又不敢去靠近。   憋得难受。      来不及想太多别的,我浏览了一下考卷。   唔……填空题,20道,第一道……集合……啊,这个简单我还会……第二道,定义域……定义域是什么来着……是不是什么分母不能为零啊……可是那个定义域的那些符号怎么画来着……   完蛋了,第二题就开始不会了。   得个个位数的分数,这下要被请家长谈话了。      过了一阵,教室里传来细微的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音,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开始动笔了。只有我一个人,写出了第一题的答案之后,就开始无法下笔了。偏偏周老师还喜欢在考试的时候巡视,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从后排绕一圈,再从另一组的最后一排走到第一排。最可怕的是,他还时不时地停下来,随机点名似的站在某位同学的身边,弯着身子盯着他的卷子看一会儿。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我的内心在嘶吼。   完了完了他来了!   就在他走过来之前的前两秒,我突然灵机一动,赶紧把草稿纸盖在试卷上,拿笔随便在上面写着乱七八糟胡编乱造的计算公式,又把字写得糊作一团,好像自己在很认真地计算着什么一样。   千万别在我身侧站住啊,不然我就露馅了。   周老师走过来的一瞬间,我特别紧张,连第一次参与电视台录影我都没这么紧张过,呼吸感觉都不能顺畅了。   哒、哒、哒……   脚步声。      周老师没有停顿,从我身侧走过去之后,我几乎要趴倒在桌子上了,背后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汗珠。   什么都不管了,周老师在缓慢踱着步子往前排走,正好是背对着我的。我直接回过头,探着脖子瞄了一眼宣凌的试卷,人家都已经写到第五题了。   第二题答案是……哦哦……第三题是……   宣凌手中的笔停了一下,抬眼看我,皱了下眉。   我与他对视了一下,缩了一下脖子,又小心翼翼地转回身子,然后把偷看到的答案往上填。   说真的我人生里没有作弊过几次,这回……真是事态紧急不得不了……   写完这两道之后,我抬头看了下老师,老师已经不巡视了,坐在讲台后面,低着头正在玩手机,只是不时地会抬头扫视一下教室。   我偷偷的,把桌肚里,下课后要发回去的语文作业本抱到桌面上,摞得高高的,这样就挡住老师能看到我的视线。   接着,趁老师再一次低下头玩手机的时候,我第二次转过头,偷看宣凌的答案。   第三题是,第四题,第五题……   “你做什么?”   冷不防的,宣凌压着嗓子,用气音问,语气似乎有些不快。   我不敢说话,只能苦着脸,双手合十,冲他做“拜托拜托”的动作。结果呢,人家翻了个白眼,把笔袋往卷子上一压,挡住之前写上答案的题目。   我靠!   宣凌,我们的友谊走到尽头了!      我垂头丧气地转回身子,看着卷子上剩下的十五道题发呆,然后不相信似的数了一下之前写上答案的题目。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道,每题五分,二十五分,学生史上最低的成绩要出来了。   二十五,二十五,我真是二五啊。   我侧着脸,垂着双手,趴在桌上,百无聊赖。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还剩几分钟,一个小时就到了。   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老师如果明天找我,我就编个理由比如说肚子痛什么的吧……唉……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后背感觉到有人拿笔戳了我一下。   我直起身子,回头看过去。   宣凌没什么反应,他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笔,垂着眼睛看试卷,似乎已经写完了。   搞什么?我揉揉后背被戳到的地方。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回过头来得时候,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纸团。我有些惊喜,展开纸团,上面写了全部二十道题目的答案。   是宣凌的字迹。      诶?   内心一时间顾不上感激,还剩两分钟就到时间了,我赶紧把答案往试卷上誊抄。就是这么巧,写完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周老师站起来,说:“后面的同学把卷子往前传。”   太惊险了!   收完卷子,周老师说:“休息十五分钟,回来还剩十五分钟讲一下你们今天作业犯的错误。”      老师走出教室后,我转过身,刚想跟宣凌道谢,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撇了一下嘴,心想,以前都没发现,原来他从高中开始,就已经这么傲娇了。   虽然他人不见了,可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这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我去了趟学校的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再加上一条“哈啾”软糖,回来后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下大大的“谢谢”两个字,因为怕别人看到,只能放在他的桌肚里。   他回来后,应该是看到了,但是没什么反应。   不管他有没有反应,只要我表达了我的感谢就够了。我这么想。      晚自习的时间,我全部用来复习数学了,好在我的数学课堂笔记一向做的很好,这是从初中开始就养成的习惯。记得当年高考结束之后,有不少学弟学妹特地借我的数学笔记去复印。毕竟也是学过的,虽然十几年过去忘掉了大部分,但是再一次看的时候,还是捡起来得很快。   两个半小时时间很快过去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强制学习,这样一天下来竟然还觉得有些累,果然哪怕是身体回到了十六岁,心理年龄还是停留在三十岁啊。   我把书一本本往书包里塞,准备回家。   这个时候,就和早上看见宣凌交作业一样,同样的那只手,把那条“哈啾”软糖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抬头看他,又看看软糖,把它拿起来,说:“呃,这个是我想谢谢你今天帮我……”   “我不吃这个。”   啊?为什么,我记得我当年高中可爱吃这个了。   宣凌不吃糖么?我不记得他有这个毛病啊。   大概是我脸上写满了疑惑的表情,没等我问出来,他直接接下一句:“只有你们才会爱吃。”   说完,眼球上下转动,跟扫描机器似的将我打量了一遍。   什么意思?   我低头看看自己。   三十秒后,我明白了。   我有点想骂人。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呵呵。   “你上周月考成绩也是这么抄过来的吗,语文课代表?”   ☆、跑步      “你上周月考成绩也是这么抄过来的吗?”他喊我“语文课代表”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还顺带挑了下眉。   我胸中攒了一口闷火,但是在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发不出来。   没错啊,我今天的确是抄他的答案才过关的。   拿人手短啊拿人手短。   我心里编造了无数个理由,比如我身体不舒服,比如我只是想对下答案,夸张一点的比如我失忆了,比如我只不过是乐乔的双胞胎姐妹我们轮换着上学……   一个比一个可笑,一个比一个说不出口。   我只是低着头,说完“不是的”三个字之后,背上书包大步离开了教室。   也许是受了宣凌的打击,我有些气馁,心中有一股愤愤之气。把自行车推出校门,我一直在疑惑,我不明白,我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丑的女生,通过不懈的努力,变漂亮,变优秀,我的人生几乎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完满的时刻,老天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我回到我最不愿意回去面对的那段时光。   难道我又要重新开始一次?   我没懂。   这难道不是不公平?   “欧阳!等我一下!”   我正在低头郁卒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喊声。我抬头朝前望去,正看见这人骑着山地单车从我身侧“嗖”地擦过去,然后在一个背影旁边按住刹车,单脚撑地,把手搭在那个背影的肩上,跟他笑着说着什么。说完了几句话之后,与这个背影挥挥手,骑上车走了。   我的脚步停住了。   我就这么像个痴汉一样站在原地,双手扶着自行车的把手,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光凭背影,我都已经能认出来了。   他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脑后发梢齐整,背影挺拔,恰好撑起校服,脚上一双的耐克鞋,站姿轻松而随意,干净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那时候学校里有太多暗恋他的女生,而我,也俗套的,也是其中一个。   我有一个冲动,想喊一声他的名字。   但是不行,现在还是高一上学期,没有分班,他还不认识我。   就这样望着一阵他的背影,等回过神来,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同时也看见了自己肥胖的身材。   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以现在这个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我的眼帘慢慢垂下来,略带沮丧的,在欧阳衍的身后跨上了自行车,一脚蹬了出去。   现在还是陌生人而已。   好想叹一口气。   只是在经过欧阳衍身侧的时候,我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他身侧的空气都是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清冽味道。而我只是这样闻一闻他身边的空气,就能与他更接近。   这样也就满足了。   深吸这口气后,我加快速度,骑得越来越快。   直到拐过第一个转弯路口,我才放慢速度,低下头,趁路人不注意,低头抿着嘴露出一个仿佛做了坏事之后得逞了的笑容。   “叮铃铃铃铃——”   我揉揉眼睛,又翻个身。   几点了?   “乐乐,起床了。”妈走过来,直接一抖被子,也不管我还躺着,自顾自地开始叠。   我竖起一根手指:“再眯五分钟,就五分钟。”   “鸡蛋煎好了在桌上,五分钟就凉了。”   “三分钟!”   “一分钟都不行。”   “啊啊啊!”我一股脑坐了起来,使劲揉头发发泄一般地惨叫,接着闭着眼睛垂着头,就差喷出个鼻涕泡儿了。   睡不够啊,怎么都睡不够,我当年是怎么坚持过那三年的?   全程梦游似的闭着眼睛找拖鞋,闭着眼睛刷牙,闭着眼睛洗脸。   直到把脸上的水擦擦干的时候,我冲着镜子,这才睁开眼睛,挤眉弄眼来确认清醒。   今天的早饭吃的比较快,煎鸡蛋三下五除二便吞下肚了,然后又一口气喝光了牛奶,看看时间,六点五十,比平时早个十分钟左右。   背上书包打算出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妈过来往我书包侧兜塞了个苹果,说:“课间吃啊。”   突然一瞬间觉得,熟悉的动作,心下有些暖暖的,我转过身抱了一下妈,说:“知道啦,我去上学啦。”   整整三年,我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我喜欢给我身边的东西都起名字,这辆车由于是鹅黄色的,所以我之前一直喊它“小黄”。小黄安静地停在车库的一角,我把车钥匙□□锁里,转动一周,锁住后车轮的横栓就这么打开了。接下来应该是很流畅地把自行车推出车库的动作,但是此时,心中忽然一段画面配合着一个念头闪过,我愣了下,这个想法有些疯狂,又有些让人蠢蠢欲动。   昨天宣凌用打量我的眼神,说:“只有你们才会爱吃。”   我现在的身高已经在一米六以上,然而体重却有一百五十斤。两腮挂下来的脸颊肉,不用低头也能看见的双下巴,粗壮的胳膊,腰间的赘肉,以及两条紧紧撑着裤管的双腿。   “前世”我真正开始减肥,是从大学时候起。   我在高三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导致我抓紧一切时间吃很多,结果体重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要突破一百六。大一军训的时候,站军姿,我只站了五分钟便开始发晕,教官注意到我的异常,喊我到旁边休息。就在我想要拖着步子离开队列的时候,只听见男生队伍里有一个人小声笑着对旁边的人说:“胖子体虚。”   那时候我心想,怎么没有让我直接晕倒呢,为什么还要我听到这样的话呢?   于是从那一刻,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要减肥。   军训结束后的每天傍晚,我都到操场上跑步,听着音乐匀速跑十圈,跑完之后晚饭只吃水果或酸奶,实在饿的话也只允许自己喝粥。起初真的很吃力,觉得十圈简直是折磨,甚至有体力不支跌倒,两个膝盖都擦伤的情况。但是这真的有成效,慢慢的,大一上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十圈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寒假回到家里,父母亲人都吓了一跳,那时候撑体重,我已经减掉了将近三十斤,体重大约在一百二十多斤左右。   寒假放完回到学校,我依旧保持傍晚跑步的习惯,在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我开始给自己加量,十一圈,十二圈……一直到十五圈。大一下学期到了五月份,校体育馆的游泳池开放,因为担心锻炼出不美观的肌肉,我一周只跑三次,接着每周去游两次泳。   对,没有错,到五月份的时候,我的体重已经减到一百斤,有足够的自信穿上泳衣了。   而现在,像是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我又回到一百五十斤了。   乐乔,你又要再胖三年?   等等!   我为什么不能把当时在大一才开始下的决心,才开始进行的减肥计划,提早三年,从现在就开始?   比如说,跑步上学?   从家到学校我记得差不多四里路左右,不正好是跑十圈操场的距离?   加上今天正好又提早了十分钟出门,七点半到校,看看手表,你还有三十五分钟的时间。我曾经记得一般人匀速跑五千米大约用时三十到三十五分钟是正常,我现在不过四千米,时间应该是足够。   怎么样?乐乔,敢不敢试一试?   没多少时间犹豫了,分钟又转了一圈,我还剩三十四分钟。   “妈!妈!”我对着楼上大喊。   妈把头从窗户伸出来:“怎么啦!是不是什么东西忘拿啦!”   “妈!我今天不骑车去学校了!”   “你怎么又不想去学校了啊!”   我妈这理解能力……   “我说我不骑车!我跑步去学校!”   “乐乔!你发什么神经啊!快骑车,要迟到了!”   “我不骑车了!我走了……哦不,我跑了啊妈!”   “哎哎哎!乐乔!乐乔!”   妈妈的声音渐渐被我甩在了身后,我前后摆动着两只粗壮的手臂,呼哧呼哧,嘿咻嘿咻地往学校跑去。经过门卫大叔的时候,我依然不忘打个招呼,虽然他用很惊讶的眼神一路目送着我离开。   加油!乐乔!   你要瘦!   你会瘦!!! 作者有话要说:     ☆、反击   我有些后悔了。   我怎么这么笨,事先怎么就没想到。   今天我一定把大部分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不带这么多书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集,喘息声也越来越重。妈呀,还有一座桥,上坡累死个人呐。   我身后的书包起码十斤重,什么四千米三十五分钟绝对够,我这是……我这是负重越野啊!   “吱——”   好不容易跑到下坡了,突然一声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我呼哧呼哧扭过头瞧了一眼,看见宣凌以极其慢的速度骑在我身边,跟我对视了一下,才问:“你自行车被偷了啊?”   “没有。”   我回过头,回答得干脆简洁,因为不想说话浪费体力。   “那你……”他刚说了一半,似乎是明白了,头微微的仰起来,“减肥啊。”   “嗯。”   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你这速度要迟到。”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急了,不禁加快了速度,然后身后的书就在书包里哐啷哐啷地响,响声巨大,连大桥上行驶的车辆声都盖不住。我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跑步累的,还是因为这响声,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一个脸红脖子粗。   然后我就听见了宣凌的笑声。   他的笑声真是没变,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声音压得挺低,却给人一种贱贱的感觉。   我有些懊恼,又不能跟他生气,只能自己闷着。   “今天还是你带早读。”   “我知道。”我没好气的回答。   他骑车跟在我的身侧,慢慢地踩着脚踏,好像是在欣赏我的窘态一样。我想撵他走,可是话刚到了喉咙口,突然间的一怔,回忆便铺天盖地的涌过来,眼前的清晨变成了黄昏,马路变成了操场,宣凌的山地车变成了轮滑鞋……   “减肥啊。”他问我。   傍晚,学校的操场,我跑得呼哧呼哧,根本无心搭理他。   宣凌跟我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不过是不同的专业,他学的是金融,我是中文。进校后他加入了学校的轮滑社,他本来滑得就很好,所以一进社团就属于教新生的那种。没事儿就见他滑着去上课啊,或者在操场上教教同是大一的妹子。教妹子的时候不是总要在前面牵着点手,或者扶着点腰嘛,小女生一个个小脸通红的,他还跟我炫耀不知道摸过多少细嫩的小手。   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坐在学校操场的观看台上吃着我的燕麦拌酸奶,不理他。   第一次跑步碰到他的时候,他也这么贱兮兮的问我。   “嗯。”我说。   “人要活在当下,减肥多痛苦。”   我白他一眼:“你才活在裆下。”   他笑起来,就在我身边慢慢滑着,一会儿正着滑,一会儿背着手倒着滑,时不时撩我两句。我越是露出不耐烦,崩溃的表情,他越是笑得开心。   不过这只是开始,后来隔三差五地跟他在操场遇见,我便渐渐习惯了有这么个“苍蝇”在身侧,没事儿也跟他聊两句。他经常牵着妹子的小手从我身侧滑过去,有一次他看那个妹子自己滑的挺好的了,松了手对她说:“你自己试试看。”说完就滑到我身边,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结果没说两句,只听身后一阵“啊啊啊啊啊”的惨叫。   回头一看,那妹子摔得那叫一个惨啊,哎哟。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挺奇怪,宣凌跟别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但是跟我话却不少……   难道他在我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   想到这里,我一个激灵醒过来,眼前的景色再次变成清晨的透亮,我做贼心虚地偷看了一眼宣凌,又赶紧把头扭回来,心理念咒似的嘀咕:   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我一个人嘀咕的时候,宣凌忽然把手伸到我的身前,四个手指还并排往里勾了勾,像是要跟我打架似的。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边跑边看着他,张了张嘴:“啊?”   “啊什么啊,拿过来啊。”   什么东西?难道在我不记得的时候欠他钱了?   虽然我自己看不到,但是当时我脸上应该是一副痴呆儿的表情。   “啧,”他嘴里发出这声不耐烦的声音,随后骑得靠我又近了些,伸手拽我的书包带子,“拿过来,我先帮你带到学校去。”   “啊,什么……我……不用了……我自己……”   “乐乔,”他忧郁地叹了一口气,“你蠢的有点可怕,你智商都长在脂肪上了吗?那你还是别减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这辈子别做朋友了!   我嘴角抽搐地“呵呵”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跑。   谁知他身子一探,手抓住我的书包带子,直接伸手一拽叫我原地转了个圈,书包就这么被他抢过去了。   “喂!”我还没站稳脚跟,只能踉踉跄跄地冲他大喊一声。   他把两个书包带子并在一起,单肩背着,头也没回的骑车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杵着。我那时又是生气又是觉得莫名其妙,同时心情还很矛盾,因为他毕竟是在帮我,所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少了书包果然跑起来轻松不少,剩下的路程匀速跑十分钟也就跑到了,不过由于前面耽误的时间太长,所以还是掐着早读铃声前两三分钟到教室的。   坐下来后,书包已经放在桌子上了,我回头看了眼宣凌,却发现他在蒙头补觉。没办法,我只好赶紧掏出餐巾纸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又掏出语文书来使劲扇了扇,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但是这样的运动下来还是不免满头大汗,后背上也感觉湿漉漉的,估计全潮了吧。   正扇着间,余光里看到沈茉青瞥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捂住了鼻子。   啊?   我紧张起来,是我身上的汗味太重了吗?   我想闻一下,但大庭广众的又不好意思,只好转过头,低声对沈茉青说了句:“不好意思。”   沈茉青一如既往的没有说话,身子半侧向另外一面,如同她身边坐着的是团空气。   早读铃声响了,我捧着书和纸巾上讲台,对着话筒说:“把书翻到47页……”   从那天开始,在已经接受回到十六岁的现状不可改变之后,我开始坚持每天早晨跑步上学。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训,第二天书包里的书已经不太多了,但是跑到古蔺路的三岔路口的时候,都会碰到宣凌,然后被他一把抢走书包。前几次还有些不习惯,到了后来,我都是直接把书包取下来扔给他,我和他每次遇到的地方也离我家越来越近。   “砰”一声,他接住我的书包,露出想笑又忍住的表情,对我说:“下回要付费了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哈啾”软糖:“我只有这个,可惜你不爱吃。”   “还记仇呢?”   “你走不走,不走把书包还给我。”说罢我做上去抢书包的动作。   他把书包往背上一背:“走了走了要迟到了。”   整个十月份的晨跑,我都是穿着夏季短袖校服,因为每个季节的校服都是一式两份,所以到了学校之后,担心出现第一次那样的汗味问题,我都先到卫生间擦干净身上的汗,甚至会喷一些味道清新的香水,然后才换上干净的另一件校服。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了,但是后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他们只需要那个讨厌你的理由,却不在乎那个理由是否真实,是否会伤害到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班里有了这样的传言,说“乐乔有狐臭”。   每天下午最后一堂课前,我会发早上收的作业,有时候经过一些男生女生身边的时候,他们先是抬眼看一看我,接着与同桌对视,再然后做捂住鼻子的动作,然而掩在手掌下的嘴笑得又是那样开心,甚至笑作一团。   我没理他们,只是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到底是心理年龄成熟了,看见这样的他们只会觉得是一群小屁孩,但是如果换回当年的十六岁,估计又会默默地郁卒半天,期期艾艾地想:他们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污蔑我,为什么欺负我……呜呜呜……   算了吧!让那些小女孩的心思滚到一边去吧!   姐姐我可是三十岁的成熟女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这些自娱自乐的小朋友们,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把数学书翻开复习前面学过的内容。   但是有些人不同,他们见你不回应,就以为是胆怯,就以为你怕了他了,然后变本加厉地踩到你头上来。   这种人,是要收拾的。   趁我还没瘦下去,还有强健体魄的时候。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懂怜惜曾经拥有的事物,我们随便把一堵院墙推倒,砍掉那些树,拆毁圈棚和炉灶,我们想它没用处了……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向那些熟悉的东西去告别,不知道回过头说一句:草,你要一年年地长下去啊……我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曾经的生活有一天,会需要证明……有一天会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过去。我也会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那是我曾有过的生活吗……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场一场的梦……”   我带读着课本上,刘亮程的文章,《今生今世的证据》。   读到这些语句的时候,我有些恍惚。   越接受现在的生活,我越开始怀疑“前世”的生活是不是一场梦,哪怕我现在依然掌握的日语,依稀记得的一些社会关系,可是总觉得这些都在今世的生活中被消磨得愈加渺远和朦胧。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今世,也就是现在是一场梦,有时候我会掐一掐自己逼自己清醒,可是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刹那,我只能清醒地意识到我不在梦里,今年我十六岁,读高一。   “哗啦——哗啦——”   奇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一看,看见雷于威正拿着一张试卷动作夸张地在空中挥来挥去,像是要扇走什么一样。由于他特别捣蛋,所以老师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眼皮底下,所以这样的动静在教室里就显得特别大。   我没有理他,继续带读,倒是有不少同学朝他看过去,发出吃吃的笑声。   不料这个时候老严走进教室了,第一节是他的课,一进教室门看见这样的动作,他立刻呵斥:“雷于威!你干什么呢!”   雷于威苦着一张脸说:“老师,这空气里味儿太大了。”   “噗噗噗……”好多同学都捂着嘴埋头笑了起来。   老严不明所以,接了句:“什么味儿?”   雷于威明目张胆地朝我看了一眼。   全班的笑声更大了。   我放下书看着他,看着全班,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好像有什么人在用锤子锤我的胸口,身子不能自主地发着抖。   老严知道雷于威的脾性,语气严肃地说:“不要闹了,我怎么没闻见,你狗鼻子啊。”   雷于威侧身坐着,双臂搭在前后两张桌子上,摇头晃脑怪声怪气地说:“某些人啊,要注意个人卫生,良好的学习环境也是要塑造的嘛,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嘛……”   “哗啦——”   有女生尖叫了一声。   雷于威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把书恶狠狠地往他桌上一摔,随后抄起手边满满的粉笔盒,把里面的粉笔全部砸向他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评论!每个评论的小盆友都会像乐乔一样越来越瘦!!!肉肉飞肉肉飞!!!   ☆、尊重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他抹了一把脸,骂了一句“艹!”随后一脚踩上书桌,接着一脚准备跨上讲台,挥起拳头就要揍我。   “雷于威!你给我下来!”老严赶紧冲过来拦住他。   可没等老严过来,我双手一把揪住雷于威胸口的衣服,随后将他往后一推,他拳头还没有挥出来,便站立不稳朝后倒下去,背部着地摔倒在第二组和第三组之间的空地上。   他挣扎着准备再次起来,第二次扬起拳头!   我抓起讲台上的话筒,一手指着他的鼻子,用从未有过的凶狠语气吼道:   “你敢!!!”   他竟真的站在原地,有些摸不清情况的不敢动了。   随之而来的是老严一声惊天动地的喝骂:“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在走向老严身边的过程里,我全程死死盯着雷于威,等到我站定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雷于威的嘴里再次低低骂了一声,接着撇着嘴,挪着步子走到老严身边。   老严喊来化学课代表,对他说:“跟田老师说一声,我跟她换一节课。”   说完,冲向我们:“跟我去办公室。”   直到我走出教室前,班里都呈现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我走出教室后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我回头一看,看见宣凌刚刚跑到门口,双手扶着门框,朝我看过来。他眼里湖水般的幽深,看不出担心,也看不出其他情绪,只是那时的眼神,和平时看我时都不一样。   我们就这样对视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宣凌彼此对视时他的眼神,我胸中的怒气,我死死挺着的脊背,在这一刻都好像不复存在了。   回过头来时我垂下脑袋,鼻子止不住地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落在我往前迈出的鞋尖上。   我以为这已经很糟了,却没有想到还有更糟的在等着我。   转过转角,听见一声熟悉的“老师好”,我心中一跳,抬起头来,却正看见抱着一沓作业的欧阳衍站在墙边,而他也正好看见鼻尖通红的我,目光里明显带着惊讶。   我垂下眼睛,用手掌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从他的身侧走过去。   胖也就算了,偏偏还是我哭得最丑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看到我。   到了办公室,老严在我们面前坐下,刚准备开始训斥,却看见我已经哭了。他一个男老师,看见女生哭,太狠的话自然说不出来,只好手一挥,说:“你们先互相给对方道个歉。”   雷于威把头转到一边,不说话。   很好,正好我也不打算跟你道歉,这样的态度正好让我借坡下驴。   果然,他这样的态度被老严注意到了,立刻让老严有了话头:“你什么态度,以为自己没错是吧,整天哗众取宠,以欺负同学为乐,而且还是欺负女生,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那些滑头精啊,你闻,你现在站这么近你闻!你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你不懂得尊重别人,也没有人会来尊重你,多少年后你再回忆起这个事情,但凡你有一点良知都会觉得自己很无聊!甚至很下作!”   我不记得老严到底训了雷于威多久,只记得直到我腿都站得微微发麻了,他才转过来面向我。他看向我的时候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叹了一口气,语气也不似刚才训斥雷于威那样严肃。   “我以前看你是个挺文静内秀的小姑娘,没想到打起架来也厉害的啊。”   老严最后一声“啊”是扬声上去的,竟听起来像是表扬一样。   我左手握着右手放在身前,低着头:“我是生气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可以找老师解决啊,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嗯。”   “行了行了,”老严再次手一挥,重复一开始的那句话,“你们互相给对方道个歉,雷于威,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你是男生,你先。”   雷于威歪着个脑袋,面向我,拖着调调从嘴里哼唧出来:“对不起,语文课代表,请你原谅。”   “乐乔,你呢。”   我转过脸面向雷于威,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去年买了个表。”   结果老严和雷于威全部愣住了,“什么?买什么表?”老严问。   “没什么,”我说,随后我对雷于威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在老严看来,他这个金牌调解当得很不错,这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当然了,我和雷于威也得到了相应的处罚,他被罚放学后在黑板上写一百遍“尊重”,我被罚一个人负责今天教室的值日。   处罚下达之后,我们就各自回教室了。进门的时候所有同学都在看着我们,包括化学田老师也是,后来我听宣凌说,化学课代表找田老师换课的时候跟她说了,说是乐乔和雷于威打架了。田老师大吃一惊,问了第二遍,得到相同的答案才相信。   后来由于雷于威在学校小混混的名声,差不多大多数同学也都知道了这个传闻,说雷于威和一个胖胖的女生打架了,结果还没打过人家。   后来又传成:雷于威打女生,结果反被女生给揍了。   反正那天回到教室,我觉得自己用凯旋而归来形容,并不为过。倒是雷于威,一脸吃了瘪的表情。   时光匆匆,很快便到了晚上放学时间,本来应该今天值日的同学很高兴,因为全部由我负责了。全班走得空空,只剩下我和雷于威,他在黑板上写“尊重”,我在下边把每个人的椅子倒着架上书桌,方便扫地拖地。   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百个“尊重”,也就两百字,可等我扫完地、差不多拖完地之后,雷于威还是没有写完。就在我拖地拖到最后一组的时候,一声刺耳的,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叫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事件制造者本人更是受不了,骂了一声后摔了粉笔在地上,用脚踩碎。   我直接来火:“我刚拖的地,我不管了,你自己拖。”   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本来以为他会骂我,却没想到看了一眼后就没说话,但也没有来拿拖把,而是换了个粉笔又继续写下去。   我见他实在写得吃力,皱眉问:“你不会写英文吗?”   他的手停下来,回头:“什么英文。”   “尊重,respect!”   他在黑板上写了个r,然后又停住了,好像有些尴尬似的问:“怎么拼?”   我是实在忍住了才没做出鄙视的表情,我走上讲台,拿过粉笔,刷刷写下这个单词。   “哦,”他还嘴硬,“我想起来了。”   既然都已经走到讲台上来了,看见脚下那块被踩碎的粉笔印,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吧,我把它拖掉吧。没想到我刚拖了第一下,肩膀就被雷于威拍了拍:“你放着吧,我来拖地。”   我嘴里嘟囔了一声,说:“算了,拖都拖了。”   于是粉笔“哒哒哒”敲击在黑板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以为两个人又归于沉默的时候,雷于威突然问:“你今天说,我去年买了个表,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觉得一阵好笑:“就是字面的意思。”   “不可能,你干嘛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   唉,没办法。   我说:“你自己再读一遍。”   “我去年买了个表,我去年买了个表……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无奈:“你回头,看我嘴型。”   于是他回头看着我,我一字一句无声地做着口型:“我去你妈了个……”   他的眼睛逐渐睁大,表情一瞬间闪过一丝愤怒,甚至蹦出一个“你!”但是下一秒,他自己咂摸了一下,又忽然笑起来:“你在哪儿学的,挺有意思的。”   我心想我说“微博”,你知道是什么吗?   现在好像还是博客啊,qq空间的时代,连校内网都还没出现。   好吧,于是我只能说:“qq空间。”   他摸摸下巴,点点头,又重复了句:“挺有意思的,我以为你是好学生不会说脏话呢。”   我笑笑:“谁规定好学生不能说脏话。”   “你打架也挺厉害。”   “不厉害,”我走回教室后门把拖把在窗口晾好,“健壮而已。”   他哼笑一声,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挺能打的,要不你以后跟我们混吧,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我们带你堵他。”   我边收拾书包边摆摆手:“谢谢你啊,你不在早读捣乱就算帮我忙了。”   他没说话,我也收拾好了书包,背上书包,走到后门把垃圾桶的垃圾带拎出来,刚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让我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跨出去。   高二那年,雷于威和学校武术队的几名男生,在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打群架,被居民看见报了警。那时候正是学校的晚饭时间,很多出校门吃饭的学生都看见了那一幕,我和范桃就是其中的两个。虽然那时候由于分班,雷于威跟我已经不在一个班了,但是我还是从那些在警察的注视下排队抱着头从小巷子出来的人中认出了他。   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听说有个武术生因为打架导致伤残,所以学校在周一的晨会上,宣读了对雷于威实行劝退的处分。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有很多种说法,说他父母把他送到美国去了,也有的说把他送去当兵了,还有的说把他送去那种学习氛围很紧张的县中了。   其实,若不是我这回能够再回到高中,我差不多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我回过头看着他,他仍在讲台上写着“respect”,我垂下眼睛,过了很久,又再次抬起来:“雷于威。”   “怎么了?”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后门的我。   “我觉得……我想劝你,别跟着那些人混了……”我努力地措辞,希望不要讲得太过有教育的感觉在其中,“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只要有那么一点糟糕的可能性,那种事就一定会发生。”   我看见他眼珠转了转,眉头微微皱起来。   “你干什么啊,咒我啊,我怎么听着怪怪的啊。”他说。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叹口气,又摇摇头:“没什么,我走了。”   说罢我走出教室。   “等一等!”他喊我。   我刚停下脚,手上的垃圾就被人抢了去,我抬头一看,雷于威站我面前:“我倒,你走吧。”   我伸手:“我去倒吧。”   他推着我的后肩把我往楼梯那赶:“你走吧,矫情什么啊,这么晚了你又这么胖,万一路上被人认错抓去屠宰场了怎么办。”   虽然他是好心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难听到我拳头痒。   可我还是说了句:“谢谢。”   他看向另外一边:“不客气不客气快走吧释迦牟尼。”   久违了的外号,再一次听到了。   学校楼梯的灯是声控的,每下一层随着脚步声就会亮起来,下楼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很神奇。高中那会儿,我是很讨厌雷于威的,学校的不良分子,高一的时候总是带头羞辱我,我想自己要是恶毒点,做个他的小人使劲扎都不为过。但是今天晚上看到的他,却和印象中的相去甚远,我脑海里甚至闪过一句很俗套的话:其实他只是孩子而已啊。   想到这句话时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一向认为自己不是圣母心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当时高中的经历,我一直像是记仇一样地记在心里。   可是没想到,在这一刻,我居然产生了原谅的冲动。   “傻笑什么,发春啦?”   “啊啊啊你吓死我了!哎呀把它关了!别照我!”   拐过一个拐角,看见宣凌倚着墙站着,手里还拿着个小型手电筒照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      我抬手看了眼手表,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学校里的学生基本上也都走光了,他怎么还在。   “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手中的手电筒先是一扬,随后往地上照去,“我的车钥匙丢了,哝,手电筒还是向老严借的。”   “哦,”我点点头,把书包往肩上提了下,“那我先回家了。”   “哎哎哎!”他抓住我。   “啊?”   他用一种很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你这个人怎么……”   肯定是想说我不讲义气。   他顿了顿,没说出下半句,但还是说:“帮我一下呗。”   我看他好像还蛮可怜的样子,只好勉强点点头,弓着腰帮他找,一边找一边问:“你怎么知道丢在这里了啊?”   “我沿着楼梯已经找过了。”   “你是不是没丢啊,你在包里再翻翻看。”   “没有。”   “你那个钥匙长什么样啊,有没有什么挂饰啊,上面串着几串钥匙啊?”   “就是钥匙的样,没有挂饰,两把钥匙。”   “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地方啊?”   “你……”他闭上眼睛指着我,“安安静静地找。”   “哦。”   又找了一会儿,我看看手表,离放学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我扶着腰站起身说:“好晚了,我妈妈在家要担心的,我又没有车子可以骑回去,要不你别找了,你回家不是坐9路公交车嘛,走走走跟我坐车去。”   说完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就往门口拖。   他跟我走了两步,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回家坐9路公交车。”   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差点露馅,再一看自己居然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手腕了,于是赶紧松手解释:“我看你每天来的方向猜的,好了好了大晚上找什么钥匙啊,回家了回家了。”   他乖乖收了手电筒,跟在我后面:“我没找到钥匙,明天没办法帮你拿书包。”   我领导似的摆摆手:“没关系,就当负重越野了。”   “你为什么要跑步上学?”   我走在他前面,背对着他说:“你不是知道吗。”   “为什么要减肥?”   我笑起来:“减肥还能为了什么啊。”   “为了世俗的眼光改变自己?”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哟,心灵鸡汤啊。”   他摊手耸肩:“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虚了虚眼睛,回过身继续朝车站走着:“道理是没错,可是怎么办呢,你是去适应社会还是让社会来适应你,我也想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那样你就偏离了社会主流,特立独行成功的人不是没有,可是那有风险。我没有那个勇气去承担风险,可我也不能说特立独行的人有错,都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哇,”他声音干干地发出一身感叹词,“好大一碗鸡汤。”   我转过身对他握拳:“主要还是为了美!”   他打了个响指:“正确答案。”   学校的车站离出校门后还要走五分钟,所幸的是,刚走到就有辆9路车来了。我上车是刷卡,可是一向骑车没有公交卡的宣凌直到上了车,摸遍全身才掏出一个硬币来,可是车费是两个硬币。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块钱,帮他投进钱箱里。   “我明天还你。”   “算了,就一块钱。”   说完我们往车厢后走了几步,一看,没有座位了,我平时比较喜欢站在靠近后车门的地方,那里位置空旷,而且对我来说,抓着竖着的扶手,比抓吊环要舒服得多。   宣凌站在我旁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车子开动起来之后,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耳朵里只有公交车发动机的声音,以及车厢里人们小声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我才认真思考起来一个问题。   此时的我跟宣凌,算朋友吗?   虽然每天早晨他会来帮我把书包带到学校,但是在学校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跟彼此说过话,俨然就是保持距离的男生和女生。   更不要说一起坐公车回家了。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了眼宣凌,他只留了个侧面给我。我的目光顺着他的鼻梁向下,一直到领口,这才发现,大概是因为车厢里有些热,有一滴汗珠从他的下颚正滑到了脖颈处。   我挪开目光,却伸出手指了一下:“你出汗了。”   “哦,”他抬起手很自然地用校服袖子擦了一下,随后小声地抱怨一句,“公交车这么早就把空调关了……”   “可是它还收两块钱。”我低声说。   “是不合理。”   我们俩就像是逛菜市场的大妈一样,很干涩地互相抱怨了一下没开空调还收两块钱的公车,接着很快,就又陷入沉默了。   连朋友都不算的时候,这样相处,果然是会尴尬的。   我家距离学校只有三站,而宣凌家距离学校有四站,等于我要比他提前下车。车门打开的时候,我跟他挥手说了声“拜拜”,而等我走下去站到车站的时候,却听见他喊了声我的名字。   “乐乔。”   我回头:“啊?”   “明天早晨我在这里等你。”   我眼睛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声音拔高了些,指了指车站:“明天早晨我在这里等你。”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宣凌说完这句话,公车门就关上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扬长而去的公车发愣。   那天晚上,写完作业,躺在床上后,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宣凌发了个短信。   那是我回到十六岁后第一次给他发短信。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算朋友吗?”   而他的回复一如既往的贱兮兮:“哟呵,你在邀请我做你朋友吗?打开短信一股小学生交朋友的味道。”   如果当时就可以发语音就好了,那我一定咆哮给他听:   你才是小学生!你全家小学生。   因为没有语音,我只能回:“呵呵,当我没问。”   “滴滴”两声,短信又来了。   “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复他,“是”,还是“不是”呢?说“是”的话总觉得有自作多情的感觉,可是说“不是”,又觉得好像拒绝跟他做朋友的感觉。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才慢慢敲出一段话来:“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知道班上大多数同学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强求你。而且,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和我做朋友的。”   点击,发送。   两分钟后。   “语文课代表,不要看那么多言情小说,很晚了,我要睡了。”   我发了“晚安”过去,而那边却一直没有回。   第二天早晨,我背着书包跑到车站,绕着两边的车门转了两圈,没有见到宣凌的人影。我想,昨天的短信果然起作用了,他没有来。   大约是因为不死心,又等了几分钟,看看手表,再不跑到学校时间就比较紧张了。朝着9路车来的方向我又望了望,没有公交车的影子,我叹了口气,背着书包开始往学校跑。   由于前段时间的锻炼,即使今天背着书包,跑起来也没有觉得很辛苦。提前十分钟到学校后,照例去卫生间换干净校服,然而等我到教室的时候,发现……   宣凌的座位是空的。   起初我还没有想很多,那时离早读铃声还有三分钟左右,有不少学生都会踩着铃声进教室,我想也许过两分钟宣凌就到了呢。   可是直到早读铃声响了,他还是没有来。   我漫不经心地读着英语课文,心想,他是不是生病了,难怪早晨没等我呢,我下课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啊……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由远至近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后,宣凌喘着气出现在教室门口,瞬间大家都不读书了,全朝他看过去。   他没进来,而是直接朝我看过来,然后指了下我,说:“乐乔,语文老师找你。”   我指了指自己:“找我?”   这一大早找我干什么?   他点点头,说:“对。”   我迟疑着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然后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才朝语文老师办公室走去。只是没想到的是,宣凌也背着书包跟在我后头,我回头问了他一句:“华老师找我们两个啊?”   他看着走廊栏杆外面的风景,没说话。   搞什么……   我腹诽了句。   我们学校是个“日”字型的楼,我们又在第四层,从教室到华老师办公室需要走过“日”上面的那一横,而“那一横”正好又是个小天台,两边的栏杆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所以是很多同学平时下课喜欢放风休息,或者坐着吃点小零食的地方。   刚走到这个天台这儿,宣凌就上前几步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往旁边的角落拽了过去。我感觉莫名其妙的,却看他把手肘架在旁边栏杆上,接着用审问的口气问我:“早上你人呢?”   我问:“你不是说华老师找我吗?”   他说:“回答我的问题。”   我眯了眯眼睛,用一副“啊我明白了”的表情看着他:“天哪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全班面撒谎!”   宣凌估计要气结了,我看他扶了下额头,像是忍住了脾气,才又问:“早上,你怎么,没来车站?”   我表示很无辜:“我来了啊,我还在那儿等了几分钟!”   “你几点钟到的?”   “六点四十。”   “不可能,六点四十我在车站,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我举起右手来:“我发誓,六点四十我也绝对在车站,而且还等了一会儿!”   他眉头皱起来:“那见鬼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期中考试   有人能想象吗,我们因为那个诡异的事情,在天台上你拉我扯了一个早读的时间,他坚称我说谎,我还觉得他比较可疑呢……   结果最后,我抛出了一个很机智的问题。   “你在哪个车站等我的?”   “哪个?不就你家那站吗?”   我盯着他看了十秒钟,我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   于是我给他分析:“你上学的车,是往这个方向开的,但是我们昨天回来,是往那个方向开的,你懂吗?然后你昨天指着回来方向停车的车站对我说‘在这里等你’,但是今天早晨你却在上学方向的那个车站等我……你……这……智商……”   我有点痛心疾首。   他一时有点语塞,接着,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开始耍无赖了……   “你应该想到的啊,我肯定是坐上学方向的车啊,你应该跑到那个车站找我啊!”   我摊手,表示很难理解:“可是你昨天信誓旦旦地指着那个车站,说,让我在这里等你啊。”   “那我上学还要绕过一个马路……”   “不然呢?”   他负隅顽抗说:“你应该能想到啊!”   “因为你指的是那个车站,所以我想不到别的地方去啊!”   他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伸手戳我的脑门,一共三下,配合着三个短语:“笨蛋、白痴、蠢得你啊。”   说完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身走了。   大家好,我是宣凌的脸,他不要我了。   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人发现宣凌撒的这个谎,也没有人问我语文老师找我做什么,更没有人在意我和谁一起去。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漂亮点的女生跟某个女生同时被叫到黑板上写题目,教室里都会传来悉悉索索的起哄声,男生佯装满不在乎,耳朵边缘却红起来的样子,女生低下头装作懊恼的却掩饰不住的笑意,青春的气息在教室里泛着粉红色的泡泡,飘到我脑袋上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想戳一下。   只是那些泡泡,跟我一直很遥远。   我上大学后渐渐开始明白,改变自己,要比改变别人容易很多。   以前的我总会渴望改变大家对我的看法,不要排斥我,但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开始不那么在意别人了,而是改变自己,减肥,读书,充实生活。结果让自己变得优秀了之后,不需要刻意去融入什么圈子,渐渐的周围的人自动向我靠拢过来。   比如说,自从我昨天在早读上跟雷于威“打了一架”之后,班上的人好像真的开始不再传“乐乔身上有狐臭”,我经过他们的时候,也没有人再捂着鼻子偷偷乐了。   但是同时,也不免有些副作用。   之前也说了,我和雷于威的这件事在外班也都传了开来,有的无聊的学生下课还特地跑到教室门口来看我一眼。   他们嬉笑着说,我的爆发,是“胖子的愤怒”。   呵呵。   后来宣凌问我:“被他们欺负,和被他们怕,你选择哪一个?”   我想了一想,说:“怕吧。”   宣凌问:“为什么?”   我笑了下,又耸耸肩:“这样至少清净些。”   那个时候的我当然需要清净,因为,期中考试要来了。   我们学校的期中、期末考试是要分班的,把学生都打散了分到不同的教室,而且一般都是下周一开始,每周五都会把所有同学的座位表贴到一楼大堂的公告橱窗里。所以每周五一放学,就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头挤在橱窗前,看自己究竟被分到了哪个教室什么座位。   我和宣凌悠悠闲闲地站在楼上,看着楼下拥挤的人群。   我是语文课代表,所以我在语文华老师那儿已经看过了,顺便也帮宣凌看了一眼。   没办法,“有关系”的内部人员就是不一样。   宣凌双手插兜,对我挥挥手:“我走了啊,你最好找一下这回谁坐你后面,不然连抄都不知道抄谁的。”   我冲他扬起拳头:“你小心我胖子的愤怒!”   他站住脚,对我勾了勾手指,表情很不屑。   我没理他,还颇刻意地“哼”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的举动挺幼稚的,内心明明应该是个三十岁的御姐啊,怎么回到校园也跟着心智不成熟起来。   周六周日过得很快,语文基本上不需要复习,英语也不难,除此之外,还真没觉得多活的那十几年能让我重回高中后轻松多少,尤其是理工科的内容,丢了那么久,再拣起来比当初还痛苦。所以有人曾说高中是一个人知识量最丰富的时候,对此,我表示赞同。   考试唯一能令人愉快的,是早晨可以多睡一会儿,因为考试的时间从九点才开始。今天我并不打算跑步上学,于是一觉睡到七点半,八点出门,在停车站休息了一个月的“小黄”总算又被我拿出来骑了。教室是在高一(7)班,20号,我骑车的时候内心默默地算了一下,一个教室四组,每组7个人的话,蛇形排号,大约在第三组比较靠后的位置。   还好还好,不是第一排这种老师眼皮下的位置。   我到7班教室的时候,比考试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左右,可以先去茶水间接瓶热水,然后休息一下,老师基本上在考前五分钟进教室,开始分发试卷。   接了热水之后,回到教室里,有人在聊天,大概是原来一个班的。其实有3班的同学跟我一样被分到了这里,但是她就像不认识我一样,没有跟我打招呼。我撑着下巴,默默发着呆,心里还不禁有点小紧张,毕竟这是我回到高中校园后第一次正经的全科考试。   还有十分钟,这十分钟做什么好呢,语文考试,似乎也没什么要看的了,要不想想中午吃什么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班里女生聊天的声音忽然降下去了一些。   那个时候我正在看这张桌子原来的主人在上面刻的“棋盘”,不经意的一抬头……   我连呼吸都停了一秒。   欧阳衍。   他就坐在我前面。   他坐下之后,也没有把笔袋什么的从书包里拿出来,而是直接掏出手机,像是在发短信的样子。我偷偷地抬眼睛看了看他干净的后颈,内心也分不清楚是激动还是紧张,总之心跳得很快,再形象一点,内心就如同千万只草泥马欢叫着狂奔而过,吵闹的声音盖过了脑海中的一切声响,那些草泥马们全在喊着:   “欧阳衍坐我前面!这么近!”   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   我侧转身,手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是我掩饰自己的紧张,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方式,是当年在日本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然而这声不自然的咳嗽却好像让欧阳衍注意到了一下,他的头微微朝后偏了偏,但没有完全转过来。   过了五分钟,老师进了教室,先象征性地说了一下考场纪律,然后每个同学把书包放到讲台边的桌子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老师开始发卷子。   卷子传下来,经过欧阳衍,传到我的手上。   我去接卷子的时候,真的是不小心,和他的手指关节碰到了一下。   好像被烫到的感觉一样。   我低着头,拿走自己的那份,将最后一张传给后座的同学。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甚至我拿到卷子的第一件事,不是审题,而是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动作,他在转笔,他的手很好看,转笔的花样也很好看,其实我除了他的后脑勺,他的后背,唯一能偶尔看到的,也只有他的手而已了。   “开始答题。”老师说。   因为高一的语文考试还没有算上后来高考的附加题时间,所以一共是两个半小时,到了高三进行模拟,就变成了三个小时。   一般作文以前的题目,我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就能够完成,何况题目对我这个文学博士来说,真的相当简单,最后是作文,题目是《出格》,要求是议论文或记叙文。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好像有些印象了,当年好像真的写过这个题目的作文。   这个题目就应试来说的话,还是议论文比较简单,无非两种总论点,一个是支持“出格”,比如说“出格”可以打破常规,带来新的创意,帮助社会发展;一个是反对“出格”,在规矩内做事比较保险,能够稳定社会秩序之类的。   就我的感觉,学生写前者的可能会比较多。   “叮——”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老师说:“把卷子从后往前传。”   欧阳衍把卷子交上去之后,就站起来走出教室了,现在是十一点半,很多学生都结伴出门买午饭了。下午的考试两点才开始,而且学校在考试期间不强制安排午休,等于说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这两个小时对我来说是与往常无异的,没有人陪我去外面吃饭,于是我一个人去食堂解决了午饭,接着在操场上慢走了两圈消食,结束之后回到教室,在桌上稍微眯一个午觉。   下午是数学,很令我头疼的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嘘!   第二天早晨依旧是九点钟开始考试,科目是英语。我很高兴没有把英语安排在下午,因为只要是下午考英语,放听力的时候我永远会挣扎在瞌睡边缘,高考那年很不幸英语就是第二天下午,我中午喝了一杯咖啡,不放心,又喝了一罐红牛,这才勉强挨过去。   欧阳衍又比我迟到了一会儿,他大概是没有睡好,头发微微的有点乱,到了后便一头趴下去,直到发卷子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   我心里偷偷地想笑。   英语考试两个小时的时间,我觉得题目不算难,考试结束前十五分钟我就答题完了,那个时候我甚至还心想,搞不好要考满分了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时间我撑着下巴,检查答题卡有没有涂错的。   而这个时候,我似乎感觉到有呼吸声,落在我桌子的前方。   我心里一跳,这才慢慢抬起眼来……   正好和回过头的欧阳衍对上。   我一时间紧张到呼吸都很刻意地控制住了,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颤抖,他看了我不到一秒,勾起嘴角笑了下,随即,食指抵在嘴唇上。   “嘘——”   我很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   接着,他很快扫了一眼我的试卷,通过嘴型默念“ABCD”,然后回过头誊在卷子上,接着第二次回头。   全程我都不作声响,默认了他抄的行为,我甚至在老师有注意到这边的举动的时候,用笔戳了一下欧阳衍的后背,提醒他转回去。   我不知道他到底抄了多少,但是以他回头的次数来看,我觉得除了作文他基本上抄光了……   他“当年”是怎么到澳洲留学的……   考试结束了,老师抱着卷子走出教室,我也收拾东西准备往食堂走。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欧阳衍用食指在我桌面上敲了两下,对我笑着挑了下眉:“谢谢啊。”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该摆出什么表情,笑又笑不出来,我总不能对他哭啊,我只好看了他一眼后又立刻拘束地挪开目光,轻声说了句:   “不客气。”   说完这三个字我就懊恼地想跪下。   不客气个鬼啊!   这个对话就相当于:   “谢谢你给我抄啊。”   “不客气。”   这什么回答?一本正经的会谈吗!   欧阳衍似乎也觉得我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甚至“呃”了一声,随后不明意味地自己点点头。外面有同学等他一起去吃饭,他就没再跟我说什么,出门走了。   我不想吃饭了,懊恼已将我填饱。   下午比较辛苦,要考两门,历史和地理。第二天的上午和下午都各要考两门,上午是生物和化学,下午是物理和政治。   整整三天的试考下来,不得不说时隔十几年再来经历这种对知识量的考验,身心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权衡下来,我还是宁愿默默埋头在家里写十万字的博士论文,至少可以边吃零食边喝咖啡,傍着夕阳思考哲学问题。   在逼格上,后者已经赢了。   周四开始恢复到正常上课,我也重新开始跑步上学,我很愉悦的是正好这三天把语文早读覆盖过去了,下面几天早读都没我的事儿。   早晨第一、二节就是语文课,华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摞卷子,全班整齐地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叹,心想语文组的老师效率怎么就这么高呢?   “哟,怕啦?”华老师揶揄我们。   没人说话。   这里插个题外话,不论我在大陆还是在香港上学,甚至是日本,教室里老师的冷场几乎就是常态,老师在讲台上抛出一个问题,下面鸦雀无声,有人做沉思状,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干脆低着头。当年在香港有个研究汉学的美国老师,几乎要被我们的沉默逼疯,他很崩溃地问:“亚洲学生都是这样吗?”   继续冷场。   很显然华老师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的回答,直接开始下一个环节:“我下面报一下成绩前十名的同学的名字啊,从第十名开始……”   对,当时还没有“我是歌手”,但华老师已经很喜欢这种玩心跳的报分方法了。   “啪”一声,第一张卷子被拍在桌面上。   “第十,林湉湉,118,你看下你的作文,走题啊!前面答得还行。”   “第九,范文杰,119,有进步啊,上回月考才99,我说你之前没认真吧。”   “第八,易若峰,121,还行,马马虎虎。”   “第七,哦,不对,刘铮,也是121,两个第七,哎你翻译那边空着是怎么回事?我之前说了多少遍会多少写多少,你随便写个词就多拿一分。”   ……   老师报完一个,那个同学便上去取回自己的试卷,我等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身为语文课代表,身为一名文学博士,别告诉我语文成绩排在十名以外啊。   “第二,宣凌,131,我跟你说要不是改卷老师有耐心,就你这字绝对拿不到这分数,自己回家买个字帖练练字。”   宣凌那字,我是知道的,又是左撇子,那字飘逸得用“鬼画符”来形容绝不过分,好在后来大学有跟着我练一下,勉强有个人样。   “第一,乐乔,136,行啊,还算没白当这个课代表。”   “呼——”   我长呼出一口气来,上去拿试卷,本来觉得拿到这个分数是应该的,可真正听到自己是第一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小高兴和小得意的。   博导周教授要是知道我和高中生比语文还这么高兴,估计得气得吐血三升。   剩下的就没这么好运了,第三节是生物课,卷子还没有改完,看见老师进来的时候手上没有抱卷子,大家一齐小小地欢呼了一下,搞得生物老师也忍俊不禁起来。第四第五节是数学课,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整个人更像斯内普了,前十名报分第一个就听到我的名字,吓得我整个人一哆嗦。   没评价,没看我,就一句冷冰冰的:“乐乔,125。”   我知道自己发挥得不算好,最后一道大题整个空在那儿,连第一个小问题都没有回答出来,就写了一个“解”字。   第一名是宣凌……他同桌,薛丰,真是神人啊,147,就扣了三分,好像是最后一道大题的结果算错了,可能是因为粗心,过程是对的。   宣凌140,第三,他拿到卷子的时候,脸上没表情。   我心中暗自苦恼,现在语文和数学加起来,宣凌已经比我高10分了,我的英语不知道能不能高过他10分。   当时我们高考的制度是,语数外三门加在一起算总分,高二的时候分班,文科必须选历史,然后再从其他文科科目里选一门,理科必须选物理,接着再从其他理科科目里选一门。这个制度在之前就已经推行了两年,所以到我们这一届的时候有所变动,历史、物理依然是文、理必选,但另一门可以自由选择。所以高二后,我们这届产生了例如“史生班”“史化班”或“物地班”“物政班”这样奇葩组合,其中“史生班”一共才13个人,等于是很难得的小班化教学了。   剩下没有选择的四门科目,在高二的时候会考就先考掉,按A/B/C/D四个等级划分,包括C等级以下的成绩,不能报考二本以上学校,如果4个A就可以高考加三分。高考时除语数外,另外选择的两门科目也是按照等级划分,如果6个A的话高考就能加5分,很多高校对这两门的等级也有要求,比如说XX大学分数线是335,另外两门科目要求是A/B+,那么哪怕你考380分,两门科目要求不达标,也没法报考。   所以在平时的考试中,我更在意语数外三门科目的分数,毕竟这个更影响现在的排名。   下午第二节是英语课,之前已经有传言说英语成绩出来了,中午午休的时候英语课代表也被喊到办公室,据说是去帮忙在成绩册上誊分数了。   不少同学都对英语课代表说:“帮我看一下,帮我看一下成绩,手机短信发给我啊。”   课代表是个扎着马尾,个子小小,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叫马悦然,她只能无奈地一个个记下要看成绩的同学的名字。   午休大概过去二十分钟的时候,马悦然突然跑了回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乐乔,老严找你。”   我有点诧异,很多没睡午觉的学生也纷纷转过头来看我。   “什么事情啊?”我问。   马悦然小声问:“你是不是作弊了?”   “我作弊……我……我没有啊。”   我本来想很大义凛然地说出我没作弊的事情,但是脑袋里忽然闪过欧阳衍回头,食指抵在嘴唇上,对我说的那声“嘘——”,我一下就心虚了,说话也没了底气。   “不是说你抄别人的,你和欧阳衍除了作文,前面全是满分。”   我这才想起来,欧阳衍是9班的,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就是我们班主任,老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小说改名为“作弊而来的爱情”好了……   ☆、狡辩      我站在老严面前的时候,远远没有上一次的镇定,我想自己也是挺厉害的,连着两个星期都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还都是什么不太好的理由。   欧阳衍并肩站在我身边。   老严正在看我们俩的卷子,一言不发。   我转过头,和欧阳衍对视了一下,我看他倒是挺轻松的,他闭眼冲我一笑,随后伸出手,在我的后腰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是叫我别紧张,没关系。   但就因为这两下,我身体整整僵直了十分钟。   “你们怎么让我相信这是巧合?”看完了之后,老严就这么一个问题。   欧阳衍冲老严龇牙一笑:“老师我成绩进步了你该表扬我才对啊。”   我把头扭到一边,眼皮耷拉下来,有点像“= =”这个表情:我怎么不记得高中时的欧阳衍这么厚脸皮了?   老严大概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一套,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而是直接来问我:“你是不是给他抄了?”   我瞄了欧阳衍一眼,小声说:“我没有啊……”   老严眯起眼睛:“真的没有?”   我低声嘟囔:“我觉得前面全对,就不能算巧合吧……”   “你说什么?”   被老严猛地这么一问,我身子没控制住地惊得跳了一下,随后就看见老严牛一样得眼睛盯着我。没办法,我只能很违心地重复刚才的狡辩:“答案就那一个,所以都答对的话卷子肯定一样啊,我觉得……我觉得也不能算巧合吧,不能认定就是作弊了啊……”   “你晓不晓得他月考英语多少分?”老严很不屑地笑了一下。   我垂着眼睛,摇头。   “68!120分的英语卷子,才考68!”   我咬了咬下嘴唇,没说话,心里却在一连串地腹诽:人家后来去了澳洲留学,英语好得很呢,英语是为了交流,又不是为了答试卷,难怪都说中国学生是哑巴英语……   这个时候,老严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该不会是看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就让他抄了把?我跟你说你现在可不能动这个心思啊……”   旁边欧阳衍似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师你也太直白了点吧喂!!!   我惊愕地看着老严,差点没跳脚,只是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头顶估计都要冒烟了:“老师我!我没有!我……我之前都不认识他,我……你……我真的没有……”   吓得我都词穷了。   老严狐疑地看了会儿我们,我整个一愁眉苦脸,欧阳衍倒还在那儿笑,老严刚准备开口,我赶紧又是一句:“我真的没有!”   “老师,”我刚说完,欧阳衍终于开口了,“是我回头抄她的,她写得快,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道我抄了她答题卡,结果好像她成绩太好了哈哈。”   我转过头去看欧阳衍,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快,他也转过头来,冲我一笑:“不好意思啊,抄了你的答案。”   “你还笑!”老严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指着欧阳衍骂道。   欧阳衍脖子往后缩了一下,小小地撅起嘴来,嘴角下撇,一副“哎呀哎呀老师发火了”的表情。   “你先回去,下回把答题卡用笔袋盖好!记得没有!”老严冲我的口气也不怎么样。   我点点头,“哦”了声,又看了眼欧阳衍,这才转身慢慢走出办公室。   我沿着走廊往回教室的方向走,一直到转弯的路口,还能听见老严在骂欧阳衍的声音。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大好,本来我也应该算是个合伙犯啊,我默认给他抄了啊。可是这时候再走回去跟老严解释,只会是火上浇油。而且必须承认一点,我挺害怕的,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学生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请家长,成绩被取消这种事。我现在已经算看开的,高中、大学时候,我对于成绩简直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后来我仔细思考过,大约是本来就已经和同学相处的不愉快,而成绩似乎是唯一能在学校获得满足感的东西,我不想连这个都失去。   这可怎么办,我咬着指甲思考着,希望欧阳衍不要受到什么太大的处罚。   今天是周四,轮到我放学后值日,我们班的值班表是按照座位划分的,所以坐在我后边的宣凌也是今天值日。   除了班级内部的打扫,学校还分派给每个班级一块公共区域负责打扫,我们班被划分到的是一楼生物实验室,以及生物实验室外边连接学校大门那块的石砖地。生物实验室比较可怕,交给宣凌了,我比较不受欢迎,所以用他们的话说,负责“扫大门”。   “扫大门”这事儿不好做,值日的时间正好是放学的时候,那块地方有很多学生经过,所以只有等人不多的时候才能扫,这就意味着回家要比平时推迟不少。我记得以前,经常扫完之后回到教室,灯也关了,人也走光了,我一个人背上书包走出教室,默默把教室门锁上。   其实这样一个人也挺自在的。   今天也是同样,我拿着扫帚,坐在花坛边上,默默想等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再开始打扫。不过我等着等着,眼前的人群里像是走出一个会发光的人一样,我看着他,握着扫帚的手越抓越紧,隔了很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憋住,向他跑过去。   “欧阳衍。”我喊。   他,还有和他同行的人都停下了,回过头来看我。   “小胖妞来找你啦。”他的朋友起哄道。   小胖妞?什么小胖妞?   难道是欧阳衍之前在他的朋友面前,管我叫“小胖妞”?   我的心猛然揪痛了一下。   果然……果然……   但是我还是走到他的面前了,低声问了句:“呃……就是今天……老严那边,你没有关系吧?”   “哦,这件事啊,你不用担心,就是英语成绩取消了,零分,哈哈哈哈哈。”他笑道。   我长长地“啊”了一声,眉头皱起来。   “就一个期中考试,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高考。”   我的手指甲抠着扫帚上的一根木刺:“今天我应该说……是我让你抄的……”   “哎哎哎千万别,本来就是我抄你的,行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一个人零分就好了干嘛还拖一个下水,”说完,他冲我摆摆手,“没什么事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我“嗯”了声:“没事了。”   “那好,拜拜。”   “拜拜。”   我以为这场对话就这么匆匆的结束了,但是没有想到,隔了几秒,欧阳衍又走回来,指着我问:“你姓乐,对吧?念‘lè’念‘yuè’啊?”   我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啊?他在问我的名字?   “lè,乐乔。”   “乐乔,”他默默重复了遍,“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们那么喊你你别介意啊。”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我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我摇摇头,忍住鼻子的酸劲,笑了下:“没事儿。”   他再一次冲我挥手:“我走了啊。”   “嗯。”   我拿着扫帚回去的时候,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挺矫情的,可是怎么办呢,控制不住啊。我突然想起曾经高中第一堂作文课,要求每个同学写一写自己,然后还要上台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上台介绍自己:“我的爱好是……”   “吃饭!”   有人在下面插嘴。   我知道我胖啊,这是客观事实啊,但是他们在嘲笑我,给我起外号的时候,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感受,好像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事后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你不要介意啊。”   公平吗?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胖,就要被人讨厌,就要被当做笑料吗?   所以刚才欧阳衍那样对我说的时候,倒也不是难过,只是心酸,才会流眼泪。   哭着哭着鼻涕就要掉下来,身上又没带纸巾,只好去生物实验室找宣凌要。宣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双手插兜,弯腰似笑非笑地看我脸上的泪痕,我转过身大声擤鼻涕,擤完之后又冲宣凌伸手:   “不够,再来一张。”   宣凌只好再递一张过来:“你哭什么啊?九班的人欺负你啦?”   “没有,”我说,说完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你看见了?”   “放学经过的人全看见了,”宣凌往生物实验桌上一坐,“你找欧阳衍做什么?”   我也没心思打扫了,本来也想像宣凌一样坐上桌子,结果……真的胖……跳了一下后屁股没坐上去……   宣凌“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恼怒地“啪”一声打在他大腿上。   他摆摆手,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   我没办法,只能靠在桌子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觉得自己对宣凌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这句话我在“前世”从来没有对他坦白过,但是这回,我总觉得,我需要告诉他。   “我喜欢他。”   宣凌的肩膀不抖了,眼睛瞪大,双手撑桌,看着我:“什么?”   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好意思,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声音也低沉下去:“我喜欢他,是不是挺不自量力的啊……”   宣凌往校门处看了眼,虽然欧阳衍早已离开,回过头来,他问:“你喜欢他什么啊?”   我歪了歪头:“我觉得他……人……特别好,他没有嘲笑我胖,甚至还在意我的感受,其实……也不止这些,我很早就已经喜欢他了,很早以前……”   “天哪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搓搓双臂。   我撇了下嘴,问:“可是他那么帅,我是不是该死心啊?”   “你死心吧。”宣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秋游      我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   宣凌对我斩钉截铁地说出“你死心吧”四个字,那一瞬间我有些难过,又有些不爽,不爽的情绪很快覆盖了那一点点难过,我抬起头看向宣凌,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一刻宣凌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因为说完了之后,我就反应过来了,尴尬得几乎想跪在地上。   “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扫地!打扫卫生!回家!”   我抓着扫帚一脸傻笑准备往外走。   宣凌揪住我的衣领,语气非常之无奈:“我问你你们这些女生是不是天天都在想这些东西,不是我喜欢你就是你喜欢我,你们是来上学的还是来谈恋爱的啊?”   我僵着笑容:“宣凌你刚才的语气很像老严啊,哈哈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他松开手,说,“明天英语成绩就出来了,看看这回我们谁第一。”   “你赢了,你第一。”   第二天英语课,拿回自己卷子后,我转过身对宣凌恹恹地说道。   即使英语这回前面部分全对,考了全班第一,然而因为数学和宣凌相差了十五分,没追上来,最后三门总分还是差了他两分。   宣凌第一,我第二,薛丰第三,我们三个还都坐在同一组前后排,班里的同学喊我们这块叫“黄金三角”。   既然分数和排名都已经出来,考试也就算告了一段落,虽然一个月后还会迎来月考,不过月考的重要性没有期末考试高,大家的重视程度也就一般。   而此时此刻备受期待的,是传统惯例,期中考试后一周的秋游。   尽管上学时大家都会说学校的不好,但毕业后想起的,却总是学校对我们好的一面。说起来,我们学校在教学管理上,相比较而言是属于比较松的,早晨七点半上课,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周六从高二才开始多上半天课。原因一是生源不错,学生本来就比较自觉刻苦,不需要强制管理;二是校长和很多老师属于海归派,很响应市里的素质教育要求,听说我毕业后两年,学校彻底取消了晚自习,五点半就放学。   此外,学校对我们也很舍得花钱,毕业典礼租用的是市里的奥林比克体育中心,一般是明星来开演唱会的地方,除了N大学以外,我们学校是唯一一个用奥体中心举办毕业典礼的学校。   而在春、秋游方面,学校也很用心,来回全用的50座豪华旅游大巴,全年级四十多个班级一个班一辆。根据校历上来看,在时间和地点上,每个年级安排得都各有不同。高一是周五去,放一天假,游玩的地点稍近,大多都是什么公园啊、动物园什么的,比如说我们这次就是廖山森林公园。高二是周六去,等于周六早晨不用上课了,去的地方稍远,比如说是什么古镇啊之类的旅游地点。高三也是周六,但会去隔壁市的大型游乐场,门票就要一两百的那种。不仅如此,高三一通疯玩之后,周日要到学校的大礼堂(民国时期建筑,据说是当年的市政厅)参加成人礼,以及高考动员大会。   我坐在窗边上,望着操场,突然走神回想起这些,不知为何有些迷茫起来,我开始分不清这段“回忆”究竟是我的过去还是未来。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一切,会不会因为此时此刻某个轨迹的变化,而产生不同。   周五那天来上学的时候,就看见十六辆大巴依次停在学校大门边上,我们先到教室集合,然后才由老严组织着下楼排队上车。说实话,我犹豫过要不要参加秋游,因为大家都是成群结伴的,到时候我一个人,总不免会感到孤单。宣凌嘛,虽然是朋友没错,但是到那个时候,他肯定还是会跟着他那群男生朋友一起,跟着我一个女生,是会让人觉得奇怪的。   不过转念一想,我交的学费里包括了秋游的费用哎!我干嘛不去!一个人就一个人!一个人乐得清净自在!   上了车后,我径直向后走,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等到全班人都上齐了之后,我旁边还是空着的。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可以把书包放旁边,戴上耳机听音乐,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车子开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感觉身前一块阴影笼罩下来,我抬头一看,坐在前面的同学于柔君转过身跪在椅子上,把手上的一袋棉花糖递过来,笑着问我:“你吃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于柔君的座位离我很近,就隔小组间的一条过道,但平时也基本上不怎么交流,她怎么……我从她递过来的包装袋里抓了一块棉花糖,放进嘴里,也稍稍有些拘束地笑着回应了下:“谢谢。”   “还有这个。”她从坐在她旁边的冯艾佳的书包里也掏出一小包青豆,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来:“谢谢谢谢。”   “有人跟你一起吗?”冯艾佳也转过头来问我。   我摇摇头。   她们俩对视一眼,接着冯艾佳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就两个人,带了好多吃的。”   什么?   曾经高一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春游秋游,直到后来有了范桃,我才总算不再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吃午餐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主动邀请我和她们一起。   但是。   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摆摆手:“真的谢谢你们,还是你们玩吧,我没关系的。”   于柔君略犹豫:“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我说,然后从包里把小熊饼干拿出来拆了,给她们一人一包,“你们玩得开心点。”   “好吧。”她们这才回去坐好。   我把剩下的小熊饼干放回包里的时候,余光看见某人的目光,我拉上书包拉链,和他对视。宣凌揉了揉鼻子,转回身去坐好,没有再看过来。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廖山森林公园的景色非常优美,又有森林又有天然湖泊,被誉为N市的绿色氧吧,是市民节假日休闲旅游的去处。下了车之后,先排队,老严数人数,接着强调了下自由活动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在森林区域烧烤玩火什么的,特别是男生,不准在森林区域偷偷吸烟。   进入景区后就是自由活动了,要求是四点半返回景区大门集合。学生们欢呼着散开了,果然都是年轻人,朝气满满,反观我,背着书包老气横秋拖着步子往公园里走。几名女老师也簇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开始游玩,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其实里面的某几名老师,比我的年纪还要小些呢……   进入公园后先是穿越森林,因为是秋天,道路两边可以见到掉落的满是像栗子一样的小果子,如果幸运的话能看到松鼠来搬这些栗子。走着走着能看到一个很古老的亭子,据说这亭子是某位诗人曾经作诗的地方。再往里走,可以在小山头看见另一边的湖泊,下去之后是一片草地,有一些小型的娱乐设施,比如小观览车什么的。   逛了一圈后,差不多十一点半了,天阴沉沉的,偶尔能传来闷雷滚过天空的声响。我抬头望了眼天,找到湖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拿出伞靠着椅背撑着,然后双手翻书包,准备找个东西出来吃。   我不知道是自己是雨神,还是学校倒霉,只要办活动就下雨,哦,不对,除了军训。   薯片鼓鼓的很占地方,于是我准备先吃了这个,拆开包装的一瞬间,几滴雨落在了我的鞋上。我把脚往里收了收,头顶阴云密布,面前的湖上开始出现圈圈点点的涟漪,耳边传来几声女生的尖叫,她们撤了铺在草地上的餐布,匆匆往旁边度假村的走廊上躲。   我没关系,我带伞了。   没过一会儿,长椅的另一边坐下一个人,好像没打伞。   我含着一片薯片,扭头看过去。   看不太清楚脸,但是感觉这人我应该认识,他穿着连帽衫,帽子戴起来正好遮住了半边脸,只能看见些许的鬓角碎发。他拍了拍袖子上沾的水珠,接着双手插兜往远处湖面上望了一眼。   我把那片薯片嚼碎了咽下去,抿了下嘴,再次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转过头。   我的眼睛眨了一下,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没说话,只是把伞往他那儿挪了挪,然后低下头,继续吃我的薯片。   “这么巧,是你啊。”他说话带笑的声音从我耳边传过来,和着雨水细密地敲打在雨伞上的声音,显得湿糯糯的,而且离得似乎比刚才近了些。我再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往我这里挪了一些,我们俩的手臂之间,只隔着一把雨伞手柄的距离。   雨景,湖泊,长椅,雨伞,穿着连帽衫的男生,和一个胖乎乎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七句话   第十七章   欧阳衍淋了雨,身上有淡淡的雨水的味道,我毫无心思地往嘴里塞着薯片,嚼的“咔嚓咔嚓”响,企图盖过自己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什么口味的?”他突然问我。   “啊?”我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冲着我手上的薯片。   “青柠味。”我说。   我真是属于见到喜欢的人脑子就转不过弯来的那种,他都那么问了,就是想吃的意思的。偏偏我回答完了之后,还无动于衷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几十秒过去了。   “哦,那个,你吃吗?”等了半天,我终于递过去了。   他没说话,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塞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说:“我喜欢原味儿的。”   “哟,和小胖妞约会呢。”   突然就冲出来一个人,在欧阳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人绕过长椅走过来直接坐下,还在欧阳衍身上撞了一下,导致欧阳衍也在我身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肩膀碰肩膀,手臂碰手臂。   我膀子上肉多,他一定觉得软乎乎的。   这人叫马晓祁,是欧阳衍的好兄弟,都是九班的。他坐下来之后,伸手冲我挥了挥:“HI,小胖妞。”   “人家叫乐乔。”欧阳衍说。   我答非所问地说:“伞,太小,三个人不够了。”   欧阳衍立刻说:“来来来我有帽子,大马你坐这边。”   说完他就和马晓祁换了个位置,自己坐到长椅的最边上去了。   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马晓祁特别自来熟,坐下来之后什么也没问,直接从我的袋子里掏薯片吃,吃了还评价:“和黄瓜味儿的有点像啊,都是凉凉的。”   我心里在默默护食:得赶快往嘴里塞薯片,不然要被这人吃完了。   欧阳衍问马晓祁:“你怎么没和他们去烧烤?”   “得了吧,”马晓祁说,“秦四眼一瓶啤酒就不行了,这特么什么体质,正在那儿晕着呢,我一转眼看你不见了,就过来找你了。”   欧阳衍说:“那边烧烤油烟味儿太呛了,我就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林越说他会弄那个烧烤架,弄了半天也没弄好,就吹牛吧。”   “向振凯呢,没帮他搞啊?”   “向振凯和尹澜在卿卿我我呢,两个人出来光顾谈恋爱的……”   现在马晓祁也不吃薯片了,和欧阳衍在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坐在长椅这一边的我,成了真正的新鲜空气。   “哎,我听说你和雷于威早读打架的啊,还打赢了,真猛!真厉害!”   突然一下话题就转到我身上了,我想掐死这个叫的马晓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不是提醒欧阳衍我又壮又胖吗?   但我这时候又不能发火,只能咬着后槽牙对马晓祁笑道:“谢谢啊。”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你朋友呢?”马晓祁又问。   我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睛垂了一下,过会儿还是老实回答:“我就一个人的。”   “哦,”马晓祁这个“哦”的声音有些低,不像他之前提问时那样高昂,不过他很快说,“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烧烤吧。”   我想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有两组人同时邀请我,不管是出于同情或是其他什么,我都很感激。   “去吧。”欧阳衍也应和了一声。   但我仍是摇摇头:“谢谢啦,不过我这里好多吃的,而且我跟你们那群人也不认识,算了吧。”   马晓祁还在鼓动:“去了就认识了!”   我摇摇头:“谢谢,还是不了。”   马晓祁耸了下肩:“那好吧,欧阳,那我们回去吧。”说完他站起来,扯了扯欧阳衍的衣角。   没想到欧阳衍也摇摇手说:“我不吃了。”   马晓祁的声音又拔高一个八度:“为什么,你又搞什么啊!”   欧阳衍皱着眉头说:“我吃烧烤就拉肚子。”   “那过去喝酒哎!”   “不想喝,”欧阳衍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PSP,然后另一只手推了一下马晓祁,“你们去吧,我玩会儿游戏。”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欧阳衍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我没敢说多话,只看着马晓祁颇扫兴地走了。过了一会儿,马晓祁口中那对谈恋爱的向振凯和尹澜也过来劝了,向振凯是高二的,也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身高有1米92,据说还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总之人高马大的。尹澜与欧阳衍同班,是我们学校大美女之一,她一过来我的自卑指数噔噔噔噔往上飙,身高1米75,后来听说做模特去了,还拿了什么中国旅游小姐第几名来着。   “不了,胃不舒服。”欧阳衍说。   尹澜见状,也只好说:“那算了,别逼他了,我们自己玩去吧。”   说完之后他们走了,欧阳衍低头玩着他的PSP,我感觉自己身侧的气压很低,比此时的阴天还要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拿出保温壶,对他说:“我有热水,喝点吧。”   他头也没有抬,只是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像是欧阳衍他妈,其实也没差多少,我心里大此时的他十几岁呢。   三分钟之后,尹澜打着伞,用一次性纸杯端了杯热水过来,递给他,说:“烫啊,你慢点,好了就过来。”   欧阳衍接过来,说:“谢谢。”   我估计在这条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雨停。   阳光从云彩的缝隙中照下来的时候,我把手伸出去,接不到雨水,于是我收了伞,对欧阳衍说:“雨停了。”   他暂停游戏,也跟着抬眼望了望:“嗯,那我走了。”   我看了他一秒,然后点点头:“好。”   “拜拜。”   “拜拜。”   回想起来,我的秋游,好像从这一刻就已经结束了。欧阳衍走了之后,我背着书包,绕着湖开始无意义地散步,雨停后湖泊上重新开始租竹筏,可以给学生划船玩,就看见很多学生站在竹筏上挥着杆子拍打水面,跟另外一支船上的人打水仗。还有掉进水里的,好在湖并不深,学生扑腾几下就回到了船上。   四点半集合。   五点钟回到车上,坐在来时的座位上。   在回去的大巴上,很多同学睡着了,然而我却一丝困意也没有,外面的雨又开始下起来了,窗玻璃上覆着密密麻麻的水珠,两滴汇到一起后,便像一条小河般曲曲折折地坠落下来。   刚坐下来没多久,“滴滴”两声,手机响了,我看了眼手机,是华老师发来的短信,布置语文作业的。   我站起来,尽量大声地说:“华老师布置了作业,是每个人回家写一篇关于今天秋游的记游散文,周一早上交。”   坐得离我近的几名学生听到了,但没有什么反应。   我又说了一遍,大家继续玩自己的,嬉笑声一片,完全没有人在意最后一排,有个正在说着让人扫兴的作业内容的课代表。   “啪啪啪!”   突然有人拍手,声音很大,我看过去,是宣凌。这三声之后,车里陡然之间安静下来许多。   趁着这个时候,我再次大声说了一遍:“华老师布置了作业,是每个人回家写一篇关于今天秋游的记游散文,周一早上交。”   这回,几乎全班都发出了一声极其丧气的:“啊?”   我没说话,坐了下来,看着窗外。   我的心情也很失落,就和此时的天气一样。   但是无关作业。   七句话,我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今天一共和他,说了七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雪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   期中走了,月考来了,月考走了,期末又逼近了。   每周换一次座位,不知不觉,也又坐在窗边了。窗外的玉兰花叶子落光了,还记得十月份的时候,这里恰好开着一朵白玉兰,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一般的立在枝头,我常盯着它发呆。   2007年最后一天放学的时候,因为元旦三天后还要上学,所以所有学生放学后对彼此说的都是:“明年见。”   明年见,2008年见。   2008年,第一天上学,我依然坚持跑步上学,现在这段距离对我来说,已经完全不算困难了。而我和宣凌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一般我从小区跑到马路边的时候,宣凌也刚好骑车到了,我把书包扔给他,他“嗷呜”一声接住:“今天怎么这么重?”   我说:“午饭。”   之前11月份,天气渐渐变凉后,我就开始自己带午饭,宣凌也是。千万不要以为我每天早晨免费使用宣凌这份劳力,实际上我每天都得附带着帮他排队热午饭。学校食堂虽然有八个微波炉,但全校那么多自己带饭的学生,光排队就要十多分钟左右,接着还要帮他捧回教室,他就像个太爷一样坐那儿等着我伺候。   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个绝妙的地方,就是每层楼的茶水间。我们是从一个铁箱里接开水,铁箱的顶部热气腾腾,我每天到校后就先把午餐盒放在上边,到吃饭的时间拿下来,比从微波炉里拿下来的还要热,而且不会干,就像是刚蒸好的饭菜一样。   后来我的这个方法被别人发现了,铁箱上头每天都被各种饭菜堆得跟小山一样,晚了就没地方放,得靠抢的。还好我早晨跑步,都会早到个十分钟,一般能帮自己和宣凌抢到个好位置。   最有意思的是,也不知道是谁的午饭被人拿了,当天下午茶水间门口就贴了个告示,名曰:敬告偷午饭者。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署名某某班某某某,当天茶水间都要被挤爆了,大家都笑闹着来看这个午饭被人偷了的倒霉鬼,更来看他的义正言辞,和愤愤不平。   一月中旬,我们迎来了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再去看考试座位的时候,发现,我没能和欧阳衍在一个教室。   也好,不会让我考试分心。   考完试就要放假了,学校本来打算考完试后再多加十天的补课,用来讲解试卷什么的,等于到一月底才给我们正式放假。那时候市里刚出台不准补课的政策,听闻这个消息,某天自习趁老师不在,雷于威拿起手机,咳嗽两声,装模作样的拨通了市教育局的电话,开着免提,操着一口老N市方言:“喂,教育局吧?我听说不是说了不准补课嘛,怎么我小孩放寒假还要去学校啊,是不是这个学校违反规定了啊?”   “你的小孩是哪所学校的啊?”对方是一个男的,全班同学都憋着笑,教室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十八中的。”   “行了,我知道了,我们去调查一下。你也别装了,一听就是学生,从来没有家长打电话过来抗议补课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班这才爆发出一阵狂笑。   雷于威在这片嘈杂的笑声中还在坚持演技:“这位同志你不能这么说啊,你凭什么说我是学生啊,我就是家长啊,我代表学生来抗议啊……”   全班的笑声更响了,那位教育局接电话的,估计是觉得太吵了,直接挂了电话。过了会儿,隔壁班主任大步走过来,双手握拳在教室门上使劲砸了两下:“吵什么!我们考试呢!全校就你们班最吵!”   时光似乎就在这般辛苦却不乏欢笑的日子中悄然淌过,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职场女性,仿佛一直在在这所学校,一直是个学生。过去的时光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但是没有想到,补课的第一天,就在我们拖着百般不情愿的身子起床,刷牙、洗脸、往窗外看,却惊异地发现,下雪了。   鹅毛大雪。   那一年的中国真是悲喜交加,开年的雪灾,5月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以及8月举办的奥运会。   偶尔回想起这一年,我觉得自己印象很深,只是每每回忆起的时候才会觉得惊讶,原来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外面的道路被积雪堆满了,没办法跑步上学,只能坐公车。今天的公车也来得比平时晚很多,司机晃晃悠悠、小心翼翼的开着,车上挤满了人,有人在不停看手表,估计上班快要迟到了。   因为太挤,我只能站在车头的位置,面前就是车窗玻璃。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身侧传来一个特别耳熟的声音。   我侧过头看:“宣凌!”   这么巧在车上遇到他,不过仔细想想也不算是巧合,今天这个路况,他也不可能骑车,只能坐车,何况半天才这么一班。   “要迟到了。”他说,鼻尖冻得通红。   我很随意:“没关系,今天早上这种情况,不会计较我们迟没迟到的。”   毫无预兆的,宣凌突然把手伸到我头顶,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你要干嘛?”   “别动,”他说,接着动作很小心地从我头发上“摘”下一朵特别大的雪花,我看着他泛红指尖上的雪花,刚有一丝不知何处来的悸动心思,却被他的下一步捻得粉碎,“好大一坨头皮屑!”   “滚!开!”我没好气地说。   “我发现你头发长长了。”他说。   我抬手摸了摸,的确是长长了,鬓角的头发都到下颌了,原来短短的,释迦摩尼似的贴着头皮的自来卷,现在尾部最长的发梢已经轻轻点着后颈,隐约像一个乱糟糟的BOBO头,那个时候最流行的。   “不管它,让它长着吧,我要留长头发。”我胡乱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紧接着,另一种冰凉的触感覆上头部,宣凌的手就这么放在我的头顶上,揉了揉。我缩了缩脖子,又睁大眼睛。   “你头发怎么这么软。”他问。   我的眼睛望向别处,有些不敢看他:“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   “你怎么了?”   我依旧看着别处:“什么我怎么了啊。”   他微微俯下身,在我耳边呼气似的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脸红了。”   “我没有!”我炸了一样喊出来!   这下好了,全车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了。我低下头,把衣服上毛茸茸的帽子戴在头上,顺便狠狠瞪了一眼宣凌。   宣凌手背掩嘴,笑得浑身发颤。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站在公交车的这个位置。”他突然说。   我双手扶着车前横着的栏杆,没敢抬头,只微微偏过头,问:“为什么?”   “我小时候觉得开公交车的人很酷,我站在这里,面前这么大的窗户,有时候就感觉是自己在开车一样。”   我抬头看着前方,的确,视野非常的开阔,跟着车子移动的速度,好像真的有一种自己在开车的错觉。   “国外十六岁就能考驾照了,我什么时候能自己开车啊。”他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我心里偷偷地想,我回到十六岁的前一天,还是你开车送我回来的呢。   “很快的,我帮你算一下啊,”我左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眼睛上翻做算命瞎子的样子,“你二十六岁的时候会有自己的第一辆车,是一辆奥迪。”   结果他心情没好反差:“还有九年啊!”   “九年很快的,一眨眼,”我看着前面白茫茫的城市道路,眨眨眼睛,“不止是九年,有时候十几年也都感觉一瞬间就过去了,以前的日子在记忆里还很清晰,没想到翻翻日历,就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   “啊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刚才好像太文艺了!”我摸着后脑勺尴尬笑道。   宣凌倒没笑,他眼睛转动了一下,跟着我一样,看着车前的白色世界,问:“我怎么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我会在二十六岁拥有自己的第一辆车。”   原来是这件事啊,我想了下,倒不如先泄露点天机:“那我先给你算一个。”   宣凌摸摸下巴:“算什么?”   我笑了一下,刚好这个时候到站了,车门打开,在下车之前我对他说:“今天不上课,到校就宣布提早放学,而且补课也全部取消,我要是说对了你要请我吃饭啊。”   他跟着我下车,也把身后毛茸茸的帽子戴上,我们俩就像是两只熊一样走在雪地里。   “你要是没说对呢?”   我特自信地说:“不会的。”   他觉得有点好笑:“你为什么这么确信?”   我转过身,把书包带子往肩上提了提:   “因为我是乐仙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十九章尹澜   因为下大雪,学校在露天的地方和楼梯上,都铺上了厚厚的草垫,以防学生滑到。今天果然大家都普遍迟到,还有很多家长打电话来请假,说公交车停运,自己家孩子没办法到学校上课。   我和宣凌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大概稀稀拉拉只坐了二三十人,老严也不在,听说班主任都召去开会了。8点钟,上课铃响起,我们那个傻头傻脑又特别积极的物理老师抱着卷子埋头 就冲进教室,说:“发卷子,发卷子,你看看你们这回考的。”   高中三年下来,感觉没有一个老师会对任何一场考试结果满意,除非全部满分。   结果卷子刚发完,物理老师刚准备讲第一道题目,老严就跑过来了,敲了敲教室门,示意物理老师。   “雪太大了,说不上课了,放学,补课取消了。”   “哦哦哦!!!耶耶耶!!!”全班同学一起欢呼起来!   物理老师一脸惊愕:“这就不上课了?这就不上课了?”他连说了两遍。   老严摊手:“没办法,学校规定。”   我回过头,洋洋得意地敲了敲宣凌的桌子。   宣凌冲我抱拳:“乐仙姑。”   物理老师垂头丧气地离开教室后,老严站在讲台上,开始宣布学校的决定:“因为天气原因,这学期的补课就取消了,这回开心了吧你们!”   大家都没说话,只是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时老严话锋一转:“你们先别急着高兴,我刚刚去建了一个qq群,群号我写在黑板上了,每个人都必须加!听到了没有!各科老师会在群里布置寒假作业,放上期末考试的正确答案,自己回家校对。”   全班有气无力地:“哦……”   “还有!”老严突然拔高了声音。   大家一齐看向讲台。   “我知道你们想玩雪,要玩,在学校操场上玩,不许在外面街上玩!好了,去玩雪吧,记得注意安全,给你们家长的短信,我迟一会儿再发。”   全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也没动作。   “看什么!放学了!”老严故作凶态地说。   大家这才幡然醒悟一般地跳起来,有人大声嚎了句“老严最棒!”说完就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有的连书包都暂时不收拾了,放在教室,冲出教室就往操场奔过去。那里的雪都没清理,白茫茫的一片,我没出教室,只是趴在窗口往操场看,没一会儿,就见许多同学冲进操场,有的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里,有的立刻开始攥雪球砸人,总之一通嬉闹,听见的全是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傻笑。   宣凌在我肩上拍了下,问:“去吗?”   我摇摇头:“不了。”   “那你回家吗?”   “等会儿吧。”   宣凌点点头,说:“我物理有几题错了,我去问下老师。”   我调侃他:“哟,这么认真。”   宣凌抖了下卷子:“你没看物理老师走出教室的时候脸都是挂着的,我去问他两道题,他心里估计能好受点。”   我瞄了眼他卷子上的成绩,又看了眼自己的,赶紧用笔袋盖住。   他笑:“盖什么,早就看到了。”   “看什么看!快去找你的老师去!”   宣凌去找物理老师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外面飞雪连天,是N市许久不见的惊艳景色。我捧着冒着热气的保温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嘬,同时也看着操场上玩闹的同学。我笑了下,那笑容估计是不属于十六岁的成熟,还好应该没人看到,我只是突然觉得,回到这个年岁,似乎也并不是太差。   青春果然是最能感染人的。   然而。   然而下一秒,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看见两个人在并肩走着,绕着操场最外圈的跑道,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看着是很唯美一幅画面。   我慢慢收了笑容,透过雨帘般翻飞的雪花,看着他们。   欧阳衍和尹澜。   其实如果他们在一起的话,凭良心说,也是很般配的一对。   我记得他们俩的事,只是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昏黄的记忆里,当年全校都在盛传,欧阳衍喜欢尹澜,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叫乐乔的,喜欢欧阳衍。据说因为这个传闻,有段时间向振凯和欧阳衍闹得颇不愉快,欧阳衍没有明着解释,但是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他从未和尹澜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平时甚至和她连玩笑也不开,长此以往,向振凯最终还是相信了欧阳衍,和他做回了好兄弟。   因为向振凯比我们高一届,我们高二那年,向振凯毕业去了美国,尹澜本来也一直想申请美国的学校,可是临近关头又放弃了,转而老老实实高考,去上了另外一所艺校。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校内网,很多人都看到向振凯在美国又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大家没有说,但心中大概已经猜到尹澜放弃的原因了。   当时的欧阳衍没有和尹澜在一起,可我这回回来,已经改变了不少过去的事情,或许会有什么事随之发生改变,也不一定。   看到这幅画面,我的心有一点揪痛,但只有一点点,哪怕突然想起同学聚会那天,欧阳衍带着未婚妻前来,也都只是静静地回忆着当时的画面,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这时候,好像一切都回到现实了,前世今生的分界再次变得清楚起来,我不是那个十六岁的乐乔,我已经三十岁了。   正巧这个时候有两个玩累了的女生回到教室,边走边议论着,声音由远至近。   “他们怎么在一起啊?”   “之前没听说向振凯和尹澜分手啊?”   “我上回看见向振凯和尹澜在操场走廊那里打kiss。”   “学校根本不管他们的。”   “为什么啊?”   “学校找过向振凯父母开六方会谈,结果人家西方思想根本不反对,学校没办法也只好默认了。”   “天哪这么好?但欧阳和向振凯不是朋友的吗?”   “谁知道,这种为了女生的戏码……”   我从头听到尾,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两个女生进教室后,看见我在,把声音放小了一些,等到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后,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依旧在议论着这件事。   我低着头,一点一点,把桌上的东西往书包里放。   身边感受到一阵寒气,是宣凌从外边回来了。   “好冷。”他说。   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想了想,我把东西都放进书包里后,回头对他说:“那什么……我回家了啊。”   他似乎是愣了下:“回家了?”   “嗯,”我垂着眼睛,“放学了啊。”   他也开始收拾东西,声音平淡的很:“不是说我请你吃饭么?”   “下这么大雪哪有什么店开着,下学期吧。”   他没说话,我站起来,背上书包,笑着冲他挥挥手:“我走了哈,拜拜。”   “喂,乐乔。”   我都已经走到讲台那儿了,忽然听见他喊住我。我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的脑袋从窗口那一侧转过来,摸了一下鼻子后,问:   “你没事儿吧?”   眼神只是短暂的惊慌,我不知道宣凌有没有看到窗外操场上的一幕,但至少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啊?”我微微睁大眼睛,又短促地笑了声,“我没什么事啊。”   他点点头:“那……路上小心。”   我“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伪装什么的,真的好累。   我的寒假就这么开始了,年前的时间都是下雪,出不去家门,只能在家疯狂写作业。加了老严说的qq群,因为各科老师都在,所以大家都很拘束,布置完作业之后就冷冷清清,一句话也没有。   不过到了除夕那天就不一样了。   除夕那天,我和爸妈到外婆家吃饭,我妈的四个兄弟姐妹都到齐了,济济一堂,颇为热闹。我也拿到了久违了的压岁钱,想当年自从有了经济来源之后,每年过年手中的钱只有出的份没有进的份,我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多拿一百块压岁钱的,怎么等到我二十几岁之后就水涨船高到四五百了啊,心痛,肉疼。   吃完饭后,大人们拼桌子打麻将的打麻将,打牌的打牌,小孩子们就拥到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这一年的春晚我大致有印象,基本都跟奥运会有关,毕竟是百年盛事,总得要大肆渲染。   因为看过了,所以兴趣不浓,于是只有一个人独自低头玩着手机,我总想要是有微博就好了,可以看看段子手们如何大展拳脚,只可惜那个时候连社交网站都还没有。于是我打开了天涯,刷刷当年论坛里的高楼都有哪些。   很快,12点到了,春晚上的主持人拼了命地拖时间准备倒计时。有些小朋友挨不到这个点,歪着脑袋趴在床上睡了,我把小表妹的鞋脱了,抱她到床上躺好,又给她盖上被子。   “5!”   “4!”   “3!”   “2!”   “1!”   “新年好!”所有主持人一齐喊道。   “嗡——嗡——嗡——”   突然,我口袋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起来。   我掏出手机。   原来是qq群。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高一3班的班级群里,一排排的“新年快乐”刷上去,有老师也有同学,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我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很自然的在发送栏打下“新年快乐”四个字……   可到了最后一刻,我的手停在发送键上。   要不要发出去?   如果没有人回应我,怎么办?   会不会冷场?会不会尴尬?   我……要发吗?   语文课代表-乐乔:新年快乐!   鬼使神差的,我最终还是按了“发送”键。   真是捡了一个不太好的时机,大家的“新年快乐”都已经发的差不多了,我像是一个突兀的结尾,就这么横亘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底部。   一秒、两秒、三秒……   我的心渐渐凉下去。   那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是站在外边看一群人的狂欢,等我兴高采烈地冲进去,大家却都已经散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来,释然地笑笑。   “嗡——”   冯艾佳:新年快乐!   “嗡——”   雷于威:新年快乐。   “嗡——”   于柔君:乐乔新年快乐哟!   “嗡——”   宣凌: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瘦了      下学期开学的倒数第二天晚上,几个老师在班级的qq群里发了一下下学期需要用到的辅导书,让同学有时间去买。唉,什么有时间不有时间,总共只剩下一天时间,跟父母要了两百块钱,第二天背着书包去附近的教育书局采购辅导书,那里的书学生买能打九折。   辅导书嘛,无非是那几个熟悉的、万恶的名字,什么薛金星啊,王后雄啊,当年微博上吐槽了个遍……   这回要买的还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书名字实在太长,不论老师同学统一称它为“八年抗战”。它好像还分什么A版B版,我们要买的是本省专用的,不能买错了,这书挺贵的。   年后的雪已经化了,只是前一天晚上飘了雨,街道上湿漉漉的,空气里阴冷的寒意顺着大衣的领口窜进来,不怀好意地将你身上摸个遍。我背着书包,穿着球鞋,小心翼翼地绕开路上的积水。   教育书局很近,走路去就能到。   进了书局才觉得暖和些,我双手搓热在脸上揉了揉,直奔高中辅助材料那块区域。   刚走过去,就看到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我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里面是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我忍不住想笑,偏过头“噗嗤”一声,他这衣服我熟悉,现在又穿回身上,总还是觉得……有些幼稚的土气啊……   宣凌难得地有些茫然:“你笑什么?”   我捂住嘴,憋住笑,故意逗他:“没什么,看见你高兴。”   其实遇见他也不算巧合,毕竟我们两家离得不远,附近的教育书局就这一家,何况老师又是昨天才布置的购书任务。   “有什么好高兴的,忘记带书单了?”他问。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刚的笑,于是只好勉强点头。   他整个人转过来,单手抱着一摞书,他调整了一下书脊的方向,冲着我说:“自己照着挑。”   我明明自己都记得,还得装模作样地在他的指引下找书,不过也是因为有他帮忙,不到十分钟我就把书都找齐了。接着两个人一起去收银台付款,他拿钱包付款的时候,我跟在后面,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突然间有些纳罕,这家伙的手挺好看的嘛,五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等等等等,我在想什么……   “下一位。”收银员提醒道。   “哦,哦。”我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赶紧抱着书向前。   宣凌要走到我家那站,才能坐公车回家,我问他怎么没有骑车,他说太冷了,我揶揄他:“这回可别找错车站了。”他颇无奈地看我一眼,没说话。   回家得路上经过一家肉夹馍店,锅炉热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看着就暖和。我本来……也没……特别……想吃的意思,只是多瞧了两眼,旁边那人就说:“我请你吃个肉夹馍吧。”   “啊?”   宣凌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上学期不是说请你吃饭。”   “算啦,不用了,我还不饿。”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自己都忘记了,于是随意地挥挥手。   “真的?”他表情略带狐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又指指那家店,“我刚才看你都一步三回头了。”   我哪有!我没有!   好吧其实有一点想吃……   前段时间减肥,逼自己多吃素菜少吃肉,结果今天闻见这肉夹馍的味儿,馋虫给勾出来了……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宣凌,但是仍然嘴硬:“真的还好,没太想吃。”   他跟我对视了两秒。   “那好吧,”他说,说完后勾了下嘴角,“我想了想,突然发现你挺早熟的。”   这肉夹馍跟我早熟有什么关系啊!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见我一脸诧异,他说:“别人都说的是‘请我吃东西’,你张口就是‘请我吃饭’,跟社会上人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跳,心想,他不会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我“哈哈”装傻笑,还伸手在宣凌胳膊上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哎呀你做阅读理解呐!我就顺嘴一说,哈哈哈哈哈……”   “这两句话意思不一样的。”他眨了下眼睛。   我眉毛拧在一起:“有什么不一样的?”   “请吃饭的话,我,和,你,”他一手指着我,一手指着自己,然后前后手指对了一下,“一起吃饭。”   这,也,行!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看上我了?”   “肉夹馍!”我一转身指着那家小店,坚定不移地朝那儿进发,“就吃肉夹馍!吃吃吃!”   他这回速度倒快,掏出钱包,说:“我去吧。”   不到三分钟他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个肉夹馍,给我递过来,说:“给你加了个卤蛋,上回坐公车不是还差你一块钱。”   我接过来,热乎乎的还有些烫手:“你这都记得!”   “记性好。”他说,表情略欠,但是看在肉夹馍的份上,我忍了。   我看了眼他手上,空的,于是问:“你自己不吃吗?”   “不吃,不饿。”他说。   他应该是真的不饿,于是我们俩继续朝回家得路上走,我一个人啃着肉夹馍,啃着啃着,一转头,发现他目光刚巧移开,于是我又啃,几秒之后,再去看他,他目光又刚巧移开。   这太明显了吧!   他总用这样的目光打量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胖而产生的自卑心,夸张一点说,竟有一种吃出屈辱感的感觉。憋了一会儿,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吃得多了?”   他这才光明正大地转头看着我,问道:“你多久没吃肉了?”   你看吧!果然!我有点欲哭无泪,难道我的吃相太狠了,这不该啊!   我忍着一嗓子的血:“也……也没有很久。”   他低下头,摸了一下鼻子,冒出两个字:“瘦了。”   我没嚼嘴里的东西,眨眨眼睛,有点呆。   他说完这两个之后,就一个人往前走,也不等我。大约走了十秒钟之后,回头,见我还在原地,冲我喊了句:“干嘛呢?”   我激动地原地一跳:“真的啊?”   “煮的。”他翻个白眼,回身继续自顾自地走。   我跑两步追上去,在他身侧跳着前进,不断发问:“真的啊!哈哈哈!真的啊!明显么!我告诉你哦,我减了快三十斤哦!三十斤!你是第一个看出来跟我说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估计受不了了,在我脑袋上往旁边一推:“还是胖。”   “没关系啊!”我又甩头发又摊手,“我还继续减啊,到夏天来之前我要换一个小一号的校服!”   他瞄了眼我手上的肉夹馍:“那你还吃。”   我迅速把肉夹馍藏到身后,手背一抹嘴:“我不吃了。”   “你不吃给我,”他伸手抢过来,“别浪费。”   我又愣了,这……这是我吃过的啊……   我愣神间,宣凌已经把剩下一半的肉夹馍放在嘴边了,我有点手足无措,就在他张口的一瞬间,跳起来把他的手掰下来,故意说:“不行,你说这是请我吃的。”   “你不是不吃吗?”   “我吃!”我辩解,“我吃完再减肥。”   他的手腕就这么被我拽着,为了迁就我的身高微微弯着点腰,脸离我很近,我甚至感觉到他笑时的气息轻轻掀动了我的刘海。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一刻,真真切切的,我的心跳很快。   但是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心跳得速度,与喜欢无关。   我们是朋友啊,十几年的朋友啊……   大约过了两秒,宣凌的手松开,我把肉夹馍抢了回来,示威似的,先放在嘴边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斜着眼睛瞅他。   “我到了。”他指着路边的车站。   我指着另一边通向自家小区的小路,冲他挥手:“拜拜。”   “拜拜,小胖子。”他喊。   我转身冲他挥拳头。   宣凌不知道的是,走回小区大门的那一瞬间,我捂住心口,呼出长长一口气,肩膀也垮下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怎么会呢,前后加起来也有十几年了,为什么今天和他相处的时候,会有紧张的感觉?   错觉!错觉!   我砸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玉米子弹头VS小丸子      今天对宣凌异样的感觉让我有些恐慌。   这种感觉让我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只能躺在床上,玩着手机,逼自己想些别的,床边上,一个胡桃夹子人偶正举着手杖看着我。据说,这个人偶是父亲“去年”从英国回来送我的生日礼物。   没错,我回到十六岁后,唯一发生改变的,就是我的日记本消失了。   我问过父母,他们有没有送过我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但他们都说从来没有送过我什么日记本,后来我翻遍了家里,也的确没有找到。   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我累得瘫坐在书橱前的地板上,这时才开始努力回想,我三十岁那天早晨在房间睡着,手是放在了日记上……   那时候才我意识到,也许正是那本日记,将我送回了十六岁。   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意朦胧之际感觉到妈妈过来帮我擦了一把脸,然后听她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看把孩子累的,都瘦成这样了。”   妈,好歹我还有一百二十斤呢……   开学第一天,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班上各种嘈杂的声音明显小下去了一些。感受着同学的目光,没来由的虚荣心爆了棚,我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同座位沈茉青盯着我看了几秒,我微微抬高眉毛,回看她,用表情问:“找我有事儿?”   “没事。”她说,说罢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桌子。   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她继我被全班排挤之后,第一次跟我说话。   跟我离了一个过道距离的于柔君转过身子,眼睛瞪得溜圆:“乐乔!你瘦了好多!”   事实上我并不是在这一个寒假暴瘦下来,而是之前上个学期的时候就已经减掉了身上不少肉。只是当时天天和同学们在一起,腰上的赘肉少下去了,衣服却因为天气越穿越多,他们也没有发觉。如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没有见面,猛地这么一见着,之前减肥的效果就显得有些立竿见影了。   我摸摸脑袋,笑道:“寒假减了十斤。”   “太厉害了!”于柔君先是惊叹,随后低头捏捏自己的小肚子,“我过个年吃了好多,肚子都鼓起来了。”   唉,要不怎么说每逢佳节胖三斤呢。   我安慰她:“那也比我瘦些呢。”   “你头发也长长了不少,”于柔君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发尾,“乐乔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是吗?”我也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自来卷的头发,在长长之后显得不太明显了,只是还是略显杂乱。现在头发的长度已经算是个中长发了,我每天都用一根夹子把额前的头发束到脑后,我想,是时候把头发也打理打理了。   除了同学,送作业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华老师隔壁桌的一刚生完孩子的年轻女老师直接问:“哎哟我觉得你瘦了不少哦,你都怎么瘦下来的啊,做运动还是喝减肥茶啊?我也想减。”   我如实相告:“没喝什么减肥茶,就是每天早晨跑步到学校。”   “每天啊?”   我想了想:“除了刮风下雨,啊,还有之前下雪也没跑。”   女老师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诧:“你家离学校多远啊。”   “大概4公里左右吧。”   华老师接口道:“乐乔是个有毅力的小姑娘,我晓得的。”   我腼腆地笑笑,可心里却在毫不自谦地想,我的确是有毅力,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减肥了,你说我有没有毅力?   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剪短是吧?”剪刀的声音就在我耳朵边“窣窣”地响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剪掉我耳朵似的,店主说,“你都好久没来了啊,小姑娘。”   开学一个星期后的周六晚上,我坐进了小区门口的一家理发店,这家理发店的受众大多是小区里的小朋友或老年人,所以店主最擅长的就是童花头或类似于我曾经的“释迦摩尼”头。我是这家店的常客,那被人嘲笑一成不变的短发,就是出自这位店主之手。   但是这回不同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短发,”在他下剪子之前,我急忙喊住他,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那什么,齐刘海,您会剪吗?”   我从来没有留过齐刘海。   大学以前都是“释迦摩尼”头,大学之后开始慢慢留头发,想要剪个齐刘海,结果发现开始不好意思了,不管是年龄还是身高,都好像觉得自己就不适合卖萌一样。后来开始读研、实习、读博,出入的场合比较正式,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把额头亮出来,所以干脆就留了偏分。简单、清爽、亮堂。   但实际上,我也曾经向往,想要当一个萌妹子啊。   何况正好是这个年龄。   “咔嚓”“咔嚓”,剪刀的声音响了两声。   店主特自信地说:“会啊,我女儿就是齐刘海啊,就是我剪的。”   周一,照常跑步上学,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我低着头,用手稍稍捂着脑门,像是逃窜一样跑到路口。宣凌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单脚撑在地面上,我依旧捂着脑门,把书包扔给他,眼神也各种逃避,指着学校方向就喊:“GO!GO!GO!”   “等下等下,”宣凌抓住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撞电线杆了?”   我躲着他的视线:“没有。”   “那你把手拿开。”   我往后大跨一步:“我不。”   宣凌伸手把我拽回来:“让我看一下。”   我改双手捂头,死命嚎:“不不不不不我绝不!”   谁知他力气很大,先抓住我的一只手腕,扯开,接着反手拧在我后腰上,死死钳住,另一只手去掰我额头上的那只手,这么看的姿势很像是他在揽着我的腰,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刻碰到了宣凌的胸膛。   有淡淡的,阳光混合肥皂的味道。   我脑后瞬间一麻,随即不动声色的甩开他的手,与他拉开距离,接着两只手都干脆摊开,短得滑稽的刘海在他的眼前一览无遗。   我甩着脑袋,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看看看!你不是要看吗!来来来看!”   “噗——”宣凌当下就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我默默地看他笑了一会儿,然后黑着一张脸,撇着一张八点二十的嘴,开始慢慢往去学校的路上跑。可是你们要知道,齐刘海最怕的就是风,而且还是我这种在眉毛以上的小短毛,风一吹就成了中分,好了,活活一个汉奸头。   宣凌跟在我旁边慢悠悠地骑,说话间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以后你的外号要改一个……我想想……我想想……”   我额头上的黑线长了几分。   “不能叫释迦摩尼了。”他说。   我的头上乌云密布。   “哈哈哈……我想到了……玉米子弹头!哈哈哈哈哈!玉米子弹头!”   我的头上电闪雷鸣。   “滚!开!”我鼻孔里出着气,这两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我双手握拳,冲他毫无形象地嘶吼:“不许笑了!啊啊啊!”   “好好好——我不……哈哈……我不笑了……”   我抬手继续捂住额头那一排可怜的毛,生无可恋地哼唧:“唔——怎么办啊,一会儿进教室他们不都得笑死啊,啊,我要崩溃了!我不要上学了!天啊!”   宣凌终于止住笑了,只是好像得忍住不看我,他故意装作深思熟虑了一番的样子:“要不我帮你挡着吧?”   于是,那天,我是从后门进的教室。   宣凌走一步,我贴一步,低着头,脑袋几乎抵在他的后背上,好像我的额头和他的后背分别是磁铁的正负两极似的紧紧吸着。宣凌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我还特紧张,转过脑袋去欣赏走廊另一边的风景,耳朵捕捉到他跟别人说了“拜拜”之后,继续低着头贴在他后背上,连体婴儿般一路跟进教室,坐到座位上。   咻——   安全。   “叮铃铃铃铃——”早读铃声响了。   等下,我好像忘记什么了。   周一是我带早读啊喂!   你要问我那天的早读我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我在带读一篇全文只有“哈”字的文章,无数个“哈哈哈哈哈哈”砸在我的脑袋上,几乎要把我淹没了。   就连老严也捂住嘴巴,转过身偷笑了一下,你别以为我没有看到!   宣凌这家伙更无耻,明明早晨就已经看过了,这时候偏偏还笑得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比早晨更夸张了。   好不容易挨到上课铃响了,我垂着两只手臂,无比沮丧地从讲台上拖着步子下来,心里疯狂地责备自己:   没事剪什么头发啊,你这行为叫做什么?   NO ZUO NO DIE!   这样的心情几乎持续了一天,想想看大约是本来期望变好看些,结果弄巧成拙了。于是头顶的小乌云就这么一直跟着,早晨出操跟着,上课跟着,上厕所跟着,此时从华老师办公室领回要发的作业时,也一直跟着。   现在是眼保健操时间,华老师在班上等着上课,我抱着成摞的作业本,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   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师,和几名学生,应该是检查眼保健操的各班委员,每个班每周都会轮换。   我没在意,低着头,往旁边避让了一步。   “小丸子。”   一个男声,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在我耳边低低地喊了一声。   气流扑进耳朵,我吓了一跳,回头。   欧阳衍也回过头,食指指着自己的额头,边走边笑道:   “像小丸子。”   乌云散了,太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运动会      学校三月份要办春季运动会。   除了大学曾经参加过什么趣味运动会,我在学校从来都只用学习好就行了,其余什么比赛都没参加过。晚自习前,体育委员可怜巴巴地捧着一张参赛报名表,求爷爷告奶奶地在每位同学面前:“要参加吗?参加吧,没关系的,什么?不爱跑步,没事!三级跳远?”   我托着下巴看手上的试卷,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笔,一边转一边算题。   “乐乔……啊,算了……宣凌,你要参加运动会吗?”体育委员刚刚走到我边上,喊了一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都没让我回答,直接往后走去找宣凌了。   你看,不是我不想参加运动会的。   宣凌往那张纸上看了一眼:“还剩什么项目?”   体育委员用笔一个个点着:“足球差人,接力差人……”   “篮球呢?”   “满了,候补都满了。”   我竖着耳朵默默听着,也是,大学的时候男生间都流行打篮球,踢足球的人气显然没有打篮球的人气高。   “接力。”他说。   “你不听一下后面的啦?”   “不听了,接力。”他已经低下头,继续做卷子了。   “唉……”体育委员叹了一口气,在纸上打了个勾,继续去哄其他同学报名。   晚自习是老严坐班,他一坐进来就招呼体育委员过去,看看报名表填得怎么样。后来我才知道,因为这一年要举办奥运会,所以学校的运动会也办得不能含糊,必须要像模像样,体现出奥运精神来。   于是乎体育委员就和老严在台上嘀咕了一会儿。   “女生3000米,女生3000米,你问过乐乔没有啊?”   猛然间听到我的名字,我坐在座位上连人带笔都滑了一下,我抬头看向讲台,发现老严和体育委员都看着我。   老严的眼神里明显闪着期望的小火苗。   一看就知道了,要对我委以重任。   “来来来,乐乔你来。”老严冲我招手。   招小狗呐!   我努力不让嘴角下垂,走到讲台上,就听见老严压着嗓音对我说:“哎,你不是每天都跑步上学,我听说你家到学校有4公里,那你这3000米没问题哎,还少1000米呢,你怎么没报名啊?”   我挤出一个笑来,解释:“老师,这4000米我是匀速慢跑,每天要跑半个多小时呢,比赛需要爆发力,我怕我不行。”   “你练一练呗,还有半个月,我相信你,没问题的,我们班上找不出别人了。”老严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让我感受到了明显的沉重。   “可是我……”   “要为班级争荣誉。”老严打断我,语重心长地说。   你赢了。   没办法,只得勉强应下来,不是预防针还是要提前打好:“那……好吧,我真不敢保证能拿名次。”   老严表现得挺豁达:“没事儿啊,重在参与,主要是完成学校参与指标,不能说这一项我们班一个人都拿不出来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稍稍放点心,随意地去当这场比赛中那支“滥竽充数”的“竽”好了。   为了训练迎接运动会,加上我本身成绩也比较稳定,老严特批准我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可以去操场练习,说有体育老师帮忙辅导,免得到时候比赛受伤什么的。   我想了下,本身每天早高峰的时候在大街上跑,就会吃不少尾气和灰尘,现在能在操场跑圈了,早晨就可以暂时先不跑了,不然跑太多小腿会变粗,顺便也可以多睡十分钟。   我回去就转过身,趴在桌上对宣凌说:“明天早晨你可以不用等我了。”   “嗯?”   我说:“运动会之前我都可以每天在操场跑步了。”   他托着下巴:“你以后高考要走体育生路线啊?”   我眼皮耷拉下来:“这是锻炼,锻炼!”   “哦,对,减肥。”   再见,好走不送。   第二天从小区出来,宣凌果然没来,我也没多想什么,独自一人骑着“小黄”往学校去。很久没有在上学的路上这么轻松了,路上遇到卖早餐的阿姨,还跟我打了个招呼:“今天骑车啦?”   我点头笑道:“嗯。”   “不用减肥啦,不胖啦。”阿姨说。   我低头摸摸腰,刚准备说话,“其实……”这时身侧突然响起山地车减速的声音,有人在旁边接了句:“还是胖。”   我往前一看,宣凌,人已经蹬出去老远了。   我使劲捏了捏车把,冲阿姨说:“我先去上学了。”   阿姨挥手:“去吧去吧。”   我猛蹬脚踏板,使劲朝宣凌的背影追过去。   夕阳西下,操场边连廊架上的紫藤抽了芽,暖暖的日光就从稀疏的绿色罅隙间砸下来,砸出地上一道道斑驳的影子。学校里安静得很,偶尔从跑到靠近教学楼位置,能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喘着气,一圈,又一圈,体育老师在掐表,我戴着耳机听歌,想象自己在清晨的街道上,这是通往学校的路。   “呼——呼——”   “还有一圈,还有一圈。”体育老师在旁边拍手。   好累,跟平时慢悠悠的四千米根本不是同一个感觉,平时早晨跑累了,还能停下来走一走,然后再慢悠悠地跑起来,最多有点喘,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紧闷,连脚步都特别沉重。   啊……   一步,两步,再坚持一下,到了。   “22分钟。”老师掐表,说。   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先别坐先别坐,慢慢走,慢慢绕着操场走,不要喝水,”老师把我扶起来,让我继续走,“耐力还行,就是还是速度不够,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每天4公里啊。”   我喘着气说:“我那是……慢跑,要跑半个多小时呢……”   “一般三千米女生20分钟合格,你这个还没有达标啊。”   “我这不……第一天嘛……”   老师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每天在操场上跑五千米,我给你计时。”   我停住脚,眼睛瞪大,看他:“五千!”   “是啊。”   我又想两眼一抹黑,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于是艰辛的魔鬼训练就这么开始了,我从本来挺期待可以休息这么一节课的时间,到每天想到傍晚快来临就腿肚子打颤。   但是没想到,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每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欧阳衍他们班的体育课,我跑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我想欧阳衍应该也是要参加运动会的吧,应该是打篮球?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坐在看台上看着,就算不能明面上帮他加油,至少也能在心里帮他吼两声的。   休息的时候,我就这么坐在操场边上,一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望着他打篮球的身影,嘴里小声地哼耳机里听到的歌。   “还有力气唱歌呐。”   我一转头,吓一跳,体育老师的耳朵就凑在我边上,眼睛朝我看过去的地方望。   “看男生打篮球啊。”   他调侃我。   我摘了耳机满脸通红:“我没没没没没没……”   “哈哈哈,”老师笑起来,在我脑门上一点,“小丫头片子。”   训练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两周之后,运动会来临了。全校同学都很兴奋,因为这相当于给全校师生都放了一个假,而且在这种应试教育的体制下,很难得全班可以齐心协力地去做同一件事,也很难得去表现我们的集体荣誉感。   早晨是开幕式入场,接下来是三级跳远,跳高,实心球之类的,田径项目基本安排在了下午。   3000米项目因为耗时比较长,所以排在比较后,并且女生在男生之后跑。   各班入场也比较有意思,要想口号,还要想服装,这些都交给我们班文娱委员和体育委员了,因为去年《加勒比海盗·世界的尽头》上映,掀起一波热潮,我们班文娱委员又是强尼戴普的铁粉,想都没想就说男生全部cos杰克船长,女生全部也海盗装,入场式靠近主席台的第一列还要拿着一个做成海盗船的板子。   老严完全撒手,笑眯着眼睛看我们各种“胡闹”。   只是没想到,学生们还给老严也租了一套服装,这下甩手掌柜当不成了,老严穿着杰克船长的衣服,陪我们一起走开幕式,笑哭了一片坐在主席台上的老师。   我拿到自己衣服时,是有点大的,我拿着去找文娱委员,她看了看我,又拍了下自己脑袋:“我都忘了。”   我笑笑:“没事。”   下午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不禁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先是100米跑,接着是400米跑和1500米跑,下面就该轮到我上场了,最后一项是宣凌报的男子4×100米接力。   我的号码布是“003”,分别用四个别针扣在短袖校服的背面。现在进行的是1500米跑,广播里喊:“请3000米竞跑的运动员准备。”我脱了外套,在操场边做热身运动,3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我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加上紧张的心情,我牙关打颤,咔哒咔哒地响着,体育老师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在笑,说:“你打字机啊,牙齿咔哒咔哒的。”   我满心懊恼,心想,我要是能停下打牙颤倒好了。   1500米跑完是男子3000米先跑,我在原地热身了一下,倒也不觉得太冷了。我们班跑男子3000米的是薛丰,这位睡神学霸没想到体育还行,3000米跑下来竟也觉得不是很费事儿,我们班正好坐在看台最边上的位置,薛丰每次一跑到看台附近,就我们班的声音第一个喊出来,也最响:   “薛丰!加油!薛丰!加油!薛丰!加油!”   薛丰跑得神态自若,甚至不忘挥手和看台上的观众互动一下。   不知道我跑过去的时候他们会不会为我加油啊……   “女子3000米的运动员请就位!”   妈呀,要到我了。   我摸了摸心口,调整一下呼吸,站在起跑线前。   枪响!   我嗖地一下蹿出去。   吹哨。   “3号抢跑!”   啊?我么?我抢跑?   我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虚汗,赶紧又跑回起跑线,吓死我了,估计是我太紧张了。   呼——呼——呼——   调整好心态,放轻松,你就是来打酱油的嘛,没关系的乐乔,加油乐乔!   “砰!”   枪响!   加油!乐乔! 作者有话要说:     ☆、扑街      眼前的景色在晃啊晃啊晃啊。   三步呼吸法,呼!一、二、三,吸!一、二、三,呼!一、二、三,吸!一、二、三……   很轻松地跑了半圈,正好跑到看台下面。   各班嘈杂的声音间,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我抬头望了眼看台,大家都看着我,只是都没什么动作,但他们看我的表情很异样,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似的。我有些不解,朝前望了一眼,看见老严在跟我手忙脚乱地想表达什么,我没明白,但忽然之间觉得周围很安静,连一丝粗重的呼吸声都没有。   我往周围看了一下,没人。   又往后看了一眼。   没人。   再往前看。   我跟所有人都差了半圈左右。   估计老严是急了,不停地大动作挥手,似乎是想叫我快点儿。   大概我平时都是一个人训练,从来没有真正参与到比赛中去,所以不清楚别人的速度是怎样的。刚才枪响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短发女生箭一般地就射出去了,两条腿都快跑出幻影来了,现在这个女生依然跑在第一个。   可是我平时训练就是这个速度啊,打乱了节奏不好吧。   我下意识地去找训练我的体育老师,他倒是不急不慌,还笑眯眯的,我经过他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我“啪”地和他击了个掌。   “加油!”他喊。   没事儿,就这个速度。   一圈了,嗯,节奏很稳,想象自己在踩着曾经听过的歌的节奏,呼吸一点也没有乱。   两圈,挨过了疲乏期,保持好步调,甚至开始有一种很轻快的感觉。   三圈,体力还算充沛。   四圈,嘿嘿嘿,前面最后一名同学果然已经不行了,拖着步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跑,还捂着腰侧,估计是岔气了。   五圈,速度稳定,但是已经超过两三名同学了,此时体力耗去一半,感觉抬腿比一开始要重一些,脑袋也微微有些晕眩的感觉。   没有关系,训练的时候这些情况都是正常的,只好保持好速度和呼吸,就会感觉自己像个不知疲乏的机器人,抬腿和脚掌落地的动作变得很机械,不需要太多思考。   第六圈,我往前望了一眼,只剩两个人还在前面了。   看台上有些骚动,相比于身后那些拖着步子跑,或者是干脆已经走起来的选手,我能够坚持跑到现在,估计已经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了。   于是,鼓劲声开始稀稀落落地响起来。   “加油!乐乔!还有一圈半!加油!”   “乐乔!你最棒!啊啊啊!快接近第二名了!”   第七圈,第二名已经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她扶着膝盖,冲着看台上的同学摆手,作出要吐的模样。   第一名,就是一开始速度就很快的那名短发女生,我是很佩服她的,她没有保留体力,说明本身体力就很强,又或许她跟我的战术不一样,她起初就跟其他选手保持开安全距离,然后再匀速保持。   不过就目前来看,她的体力似乎也快到达极限了。   真的没想到,或许我这回运动会还能拿个名次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奖励呢嘿嘿嘿。   想着间,我笑了一下。   那声笑刚出来,我心下就知道,糟了!   呼吸乱了!   瞬间有点惊慌,不过没关系,可以找回来,可是似乎已经有点来不及了,右边腰侧开始隐隐作痛。   岔气了。   我懊恼得几乎想狠狠掐自己一下,你看,乐极生悲吧。   不过没关系,我咬了咬后槽牙,还剩一圈,忍着!再说第一名的女生也快坚持不住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果然,第一名的步速慢了下来,我忍着腰侧的疼痛,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跑到跑道内圈。   这一刻,看台上的同学都沸腾了,他们站起来,冲到第一排,齐声大喊:“乐乔!加油!乐乔!加油!乐乔!加油!”   七圈跑完了,呼,呼,可以冲刺了。   终点线处,裁判挥着小旗子。   啊啊啊我要第一名了!   天哪!   曾经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项运动比赛,我永远是坐在看台上观看的那个,因为我是个小胖子啊!那时候,因为被排斥,我连“加油”都没有好意思一起喊出来过,这种时候,我最爱做的就是写通讯稿,把想要加油的话全部很矫情地写在通讯稿里,交给广播站,让别人帮我大声地读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过,我可以参加别人最不愿参加的3000米,还可以得到同学们的加油声,甚至还可以拿到名次!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直忍着没掉落下来。   哭什么呀,又不是参加奥运会,丢人死了。   可我突然就很理解那些在赛场上因为成功而泪流满面的运动员们。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在看台上响起。   我埋头向终点线冲过去,可是这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也在快速靠近,我没有敢回头,心里猜大约是刚才那个短发女生。她休整了一下,积攒了最后一波体力,现在也正是在冲刺的时候。而我刚才全程跑完,体力已经耗费地差不多了,在冲刺速度上的优势显然要劣于这位短发女生。   不管了!   闭着眼睛向前冲。   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终点线就在眼前了!   脚步声也几乎就在耳旁!   怎么办!   怎么办!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我直接向前扑了出去!   哨声响了……   周遭很安静,好像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趴在地上,整个人就像一只待烤的咸鱼,不动,头也不抬。   那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扑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未听过如此整齐划一的笑声。   估计这是校运会史上最大的笑话。   3000米的选手,还是个女生,最后是扑倒在终点线上的。   让我死一死,让我死一死,我不想抬头,不想面对事实。   体育老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拽我,说:“起来吧,第一名。”   我迅速抬起头,满脸惊喜:“第一名?”   体育老师脸都笑红了:“对,你整个人都压在终点线上了,第二名比你慢一点,人家是跑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我又沮丧地垂下头:“别管我了,我还是不起来算了。”   老严冲过来,一把把我捞起来,使劲晃着我:“乐乔啊乐乔!你太棒了!我本来是喊你凑人数的!真没想到你能跑第一!难怪你能瘦这么多!真的太厉害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看台,同学们也都在欢呼,我尝试着,跟他们挥了挥手,他们的欢呼声更响了。   我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   而这时,我的头发被人揉了揉。   我抬头,正准备下一场男子4×100米接力宣凌走过来,在我头上揉了一把,说:“厉害啊。”   说完他就朝自己的位置小跑过去了,他是最后一棒。   我心慌了一下,赶紧去看就站在旁边的老严,好在老严这时还沉浸在我拿了第一的喜悦之中,一个人自顾自地念叨:“接力再拿个第一,接力再拿个第一就好了。”   “乐乔,你腿受伤了!”体育老师忽然喊了一声。   啊?我心想自己怎么没感觉,低头一看,才看见两个膝盖都在流血,应该是最后一下子扑出去,膝盖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擦的,血一丝丝地渗出来,甚至还有小砂砾和石子还嵌在肉里。   我“哎呀”一声,弯下腰来仔细看。   这时候才感觉到热辣辣的疼痛,不过还好,也不算是难以忍受。   老严也惊了一下,喊:“找个同学陪你去医务室消毒擦点红药水。”   说完,他随手招来一位女同学,说:“她受伤了,你扶她去下医务室。”   我连忙挥手:“不用扶不用扶,只是皮外伤。”   说完,也没等那个女生走过来,我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就朝学校医务室走过去了,身后老严还在喊:“乐乔你还是……咦!她还真能走!”   学校的医务室在放公告栏大堂的旁边,里面有个盘花头老太,脸上的粉能有二两重,给学生检查的时候从来不苟言笑,别人喊疼她还骂:“嚎什么嚎,要你命啦?”   所以其实我挺怕去医务室的。   但是没办法。   刚走到医务室门口,还没进去呢,就瞄见里面坐着一个穿球衣的男生,脑袋上还戴个运动头带。   他没回头,但一看这背影我就认出来了。   我心脏骤然一跳,紧接着,腿也跟着“瘸”了。   我扶着墙,腿一跛一跛地走进医务室,“弱弱地”喊了声:“袁老师。”   医务室的大夫,我们也一律喊老师的。   往里面探头一看,原来盘花头老太不在,我长舒了一口气。欧阳衍转头看我,愣了一秒,我和他同时惊讶道:   “你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骨折      这大概是我看到欧阳衍最狼狈的一刻,转过头来的他,左眼眼圈乌青,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他与我同时问出那句话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窘态,赶紧又转过头去,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一半的眼睛。   我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坐在他身边靠墙的病床上,没好意思追问,只能先说自己:“我是跑步摔的。”   “你也参加比赛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看我。   “嗯,”我垂下眼睛,“3000米。”   “哟,挺厉害的嘛,拿名次了吗?”   我点点头。   我忘了他是低着头的,所以他并未看见我点头,反而以为我在沉默,于是出言安慰道:“没事的,3000米本身就挺不容易的。”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讷了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我沉默,他也沉默,我们两个就这么无言地在校医务室坐了一会儿。我没有带手机,只能无聊地在这间屋子里到处找东西盯着,什么墙上挂的安全卫生守则,洗手的几个步骤,春天如何预防流感……   “你怎么这么安静?”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嗯?”   我抬起头的瞬间,他也转过头来,我就在这么猝不及防的瞬间和欧阳衍对视上。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欧阳衍的双眼皮长得很好看,虚掩的时候很明显,甚至可以说很深邃,而到他抬起眼皮的时候,又会只剩下一点点褶皱,把眼眸衬得很明亮。   我不敢匆匆移开目光,以免让喜欢的心思一览无遗,也不敢和他对视太久,生怕脸部灼热露出端倪。我心里想着,乐乔啊乐乔,你明明那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为什么总极力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想法,生怕被他知道。   可是,好像大家都是这样,越是喜欢,越是不会说。   那一刹那,我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突然出现了宣凌的脸,想起前世他求婚时在我面前单膝下跪,说喜欢了我十年。   这十年,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喜欢,从来没有。   “啪!”   门被重重推倒墙上的声音。   脑海中宣凌的脸忽然间蹦到了现实里来,我吓得尖叫一声,“你……你怎么来了!”我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心虚,问道。   “袁老师呢?”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手……   一手竖着中指,面无表情地问道。   “袁老师不在,”我伸手指了下他的手,“你这什么意思啊?”   宣凌大步走进来,在我身侧坐下,依旧竖着右手中指:“说了你要笑的。”   他刚说出这句话我就忍不住笑了,双手撑着床沿,晃了下腿看他:“那你说说呢。”   宣凌在我眼前转了转右手手腕,说:“被接力棒打的,我最后一棒没接好,中指折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了两声,可是笑声越来越干,渐渐地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宣凌见我笑得不太顺溜,神色微微诧异了一下:“不好笑吗?”   我垂下头,摇一摇。   宣凌想了想,点了下头:“嗯,是没有你扑倒在终点线上可笑。”   本来挺忧心的一句“你手没事儿吧”就这么给硬生生地堵回去了,我梗着脖子怒气冲冲拍床沿:“宣凌你够了!”   “猜猜接力我们班第几?”宣凌问。   我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看宣凌:“第几?”   他把中指竖过来对着我。   “我没猜出来你至于鄙视我吗!”   “刚才没想鄙视,现在挺想鄙视你智商的,”他抽了抽嘴角,再次一下他的中指,“这是几?”   我小心翼翼地问:“第一?”   宣凌微微扬了一下嘴角。   “你手指都折了怎么拿第一的!”我惊叫出来。   他伸出左手食指,把我脑袋推远,估计是嫌我刚才声音大了:“又不是缺了中指就不能拿接力棒了。”   “看来这回我们班又输了。”   旁边忽然响起欧阳衍的一声轻笑,这时我才惊觉,大概是担心了一阵宣凌受伤的手指,以至于欧阳衍一直在这屋里我都忘了。   但我不明白他说“又”是什么意思。   正巧这个时候盘花头袁老师回来了,估计之前是去蹲厕所了,因为两只手都湿漉漉的。她刚走进门,就看见宣凌竖着个中指对着她,立马挽袖子:“我说你这什么意思啊?”   宣凌一脸理所当然,右手举得更高,冲着她:“老师,我手指折了。”   我在旁边憋笑憋得肺疼。   很明显的,欧阳衍在一边也有些忍俊不禁。   袁老师估计被噎得不行,一张脸抽搐着就走了过来,她稍稍掰弄了一下宣凌的中指,我这里便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袁老师也听见了,于是停了手:“你这个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可能是骨折了。”   “啊?”   袁老师转头看我:“你‘啊’什么?”   我捂住嘴,摆摆手。   宣凌倒是很淡定,他问出的下一个问题是:“老师,运动会学生受伤学校负不负责医药费啊?”   袁老师一瞬间表情有些尴尬:“这个我不清楚,你去叫你们班主任问校长去。”   “哦,”宣凌站起身,转身看我一眼,“那我走了。”   我点点头:“你快去医院吧。”   宣凌没动,他的目光从我的膝盖上扫了一下,忽而讥讽似的一笑:“你腿还能走吗?”   我歪着脑袋,一脸无奈地看他,你少嘲讽我一句会死是不是?   “现在是你担心她的时候吗,你比她严重多了好吗?”袁老师直接一句话将他撵出去,他用左手跟我挥了挥,这才走出医务室,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在拐弯离开的时候,目光朝欧阳衍瞥了一下。   我的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袁老师从医药柜里取出红药水,在我面前蹲下,一边替我上药,一边转头问欧阳衍:“你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有,”欧阳衍又拨拨自己的刘海,“篮球不小心砸的。”   原来如此。   “你这个不用找我上药,回去自己煮个白鸡蛋,剥了皮拿块布包起来,在眼睛边来回滚就行了,”袁老师头也不回地说,上红药水上了一半,又停下来,“哎,滚过的鸡蛋不能吃啊,记住啊。”   “知道了,”欧阳衍站起来,捂着眼睛,“谢袁老师。”   说完他就走了,没有跟我说再见。   他说完之后,我有段时间一直很单纯地以为,他的眼睛只是被篮球砸的,仅此而已。然而某天当我课间趴在走廊栏杆上的时候,听见隔壁班的女生议论,说欧阳衍的眼睛是在运动会篮球比赛上时,被向振凯砸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意外,众说纷纭。   “怎么安排高一和高二的打?”   “高二不是分班之后多了几个班么,单数的,没办法比,就挪出来和高一打了。”   “向振凯和欧阳衍不是关系挺好的嘛,不至于打架吧。”   “我跟你说,上学期有人看见欧阳衍和尹澜一起逛操场。”   “一起逛个操场而已,没什么吧……”   “你是不是喜欢欧阳衍啊哈哈哈!”   “我没有!我就事论事啊!喂!你别瞎说!”   “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你还是别想了,别人都在传欧阳衍喜欢尹澜,我估计向振凯拿篮球砸他就是这个原因。”   “我没喜欢他!啊啊啊!”女生顿了一下,“不过欧阳衍真的喜欢尹澜啊?”   “谁知道呢……”   我知道啊。   我就趴在离她们不到两米的旁边,撑着下巴,看学校小花园里刚开的几朵玉兰花。我知道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们,欧阳衍是喜欢尹澜啊,那么一个漂亮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女孩儿,如果是我的话,也许也会喜欢的。想着间我突然又有些自卑了,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只是在这一刻,尤为明显。   我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我可以减肥,可以变瘦,可以改变发型,可以改变品味,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所一直在努力的东西,有的人天生就拥有了。甚至她们比你还要优秀,她们信手拈来,你却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无法企及。   你说造物者公平吗?   不过我还是谢谢造物者,是它让我切身地明白这个道理,因而“前世”才会如此努力。   运动会结束后第一天上学,那天我偷了个懒,没有跑步,依旧骑车上学。到了学校之后,发现宣凌已经到了,我转过头去慰问一下:“手呢,真骨折了?”   他没说话,把右手举起来。   小拇指包得跟个……胡萝卜似的……   “噗!”我捂住嘴,没忍住,笑出来。   “乐乔。”   他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见他一本正经的,我愣了一下。   他从桌子抽屉里搬出一大堆本子,最上面放一支笔,说:“这是我帮你准备的。”   我身子后退:“什什什么?”   他一本一本地把本子往我手上塞:“这是语文笔记本、数学笔记本、英语笔记本、物理笔记本……啊……最后一本,地理笔记本。”   我瞪大眼睛:“你不会……”   他笑了一下,难得的人畜无害:“拜托你了。”   “我!”   我没说完,他举起右手。   “可是!”   他把手往我面前举得更近。   “……好吧。”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下午第三节,数学课上,正当我兢兢业业地一个人记两份笔记的时候,被喊上台的同学又答不出题来了,老师照例喊宣凌上台继续答题。   宣凌举起右手:“老师我的右手骨折了。”   数学老师冷哼一声:“糊弄谁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左撇子啊?”   我手中的笔停滞住了。   被拆穿了,宣凌无奈,只好抓抓头发,往讲台上走。经过我的时候,正好对上我惊愕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窘色,反而冲我奸计得逞了般地一笑,左边嘴角扬得一副欠打的模样。   “宣凌!!!”   我怒气冲天地把他的数学笔记摔在桌上,站起来。   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转头看向我。   妈呀……我太不冷静了……   “这道题我会!我来!!!”   我太机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迟了,欢迎评论~   ☆、愚人节      整个三月,大概是因为每天下午都进行五千米的训练,我又整整减了十斤体重,大概在一百一十斤左右。我165的身高,一百一十斤虽然算不上苗条,但我也再没有听到有人直白地说我胖。从运动会之后,担心矫枉过正,我就没有再跑步上学了,虽然减少了运动量,但好在体重没有反弹,加上平时的饮食控制,我的体重仍然有所下降。三月底学校征订校服的时候,我如愿以偿地重新买了一套小一码的,即使如此,穿在身上还是略显松垮,第一天穿上春季校服的时候,我在镜子面前转了一个圈,看衣服的下摆微微掀起来,心情好得和外面的六点半的晨光一样。   我们市每到春天,总是春如四季,三月的最后一天热得几乎可以穿短袖,可到了四月的第一天,刚下了楼就被风吹得冻得不行,又赶紧上楼穿上了冬季校服外套。   果然,四月一日,老天都开始跟我们过愚人节。   电影中学生时代的愚人节,好像总是在虚掩的门上放块黑板擦什么的,但事实上我们从来没这么玩儿过。今天老严上课本来还准备玩我们一把的,骗我们说这个月月考取消了,没一个人信他,班里几个活跃地大声冲他喊一声:“严老师愚人节快乐!”   老严尴尬地笑笑:“是不是我演得太假了?”   全班一起有气无力地点头。   “哈哈哈……那不玩儿了,上课,上课。”   课间的时候,我拿出一包奥利奥出来吃,正好被刚进教室的宣凌看到了,拍拍我的肩膀,勾勾手指,意思是:拿来。   我背过去,不给,装作还在生他上回耍我,要我记两份笔记的气。   “这么小气。”他说。   没办法,我只好拿了一片给他:“我还小气!我要小气上回就不帮你记笔记,好心还被耍!”   他接过来,放进嘴里,大言不惭:“我是帮你巩固上课学过的内容。”   我双眼放光看着他吃那块奥利奥,没有说话。   他嚼着嚼着,皱了下眉头:“怎么有薄荷味儿,新出的口味?”   我点头:“对啊,新出的薄荷口味儿。”   宣凌狐疑地又把剩下的半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真的?但这个薄荷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好吃啊……”   我虚起眼睛,抿着嘴,使劲忍着。   他看我表情不对,这才好像有些意识过来:“等等!你把包装拿过来我看一下!”   “真的……哈哈!真的是薄荷口味!”我把奥利奥双手攥着藏在身后,躲他伸过来的手,憋着笑,强调。   宣凌不信,一直想把包装抢过来,他干脆站起来,手伸到我的背后。他俯下身伸手过来抢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耳朵边缘擦过了我的脸颊,细微的触感叫我忽然间有些心慌意乱,也就是这一秒,我手松了一下,包装袋就这么给他抢了过去。   “哪里写了薄荷味?”他指着问我。   我这才又重新笑出来,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前面忘了加四个字了。”   他看着我。   “其实是,黑人牙膏薄荷味儿的……哈哈哈哈哈!”说完我笑喷出来。   他闭上眼睛,点点头:“你在夹心上抹了牙膏……”   “我特意早起十分钟做这事儿呢!”我一脸邀功的表情,随后耸肩摊开双手,“愚人节快乐!”   他拿起笔袋在我脑袋上敲一下:“有你这么对待伤员的吗?”   我双手护住脑袋,哀嚎一声,刚准备反击,结果就听见宣凌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有短信!”我喊。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就那么摊在桌上看,我正好趴在他桌上,短信一打开就看见屏幕上面四个大字:   “我喜欢你。”   “哎哟!哎哟!”我起哄起来,“谁发过来的!快说!”   宣凌明显也慌乱了一下,赶紧把手机拿起来不让我看了,按了几个键后,才又缓缓松了一口气:“和你一样,愚人节玩笑。”   说完,他把手机反过来,屏幕对着我,将这条短信拉到最底,才看见最角落“愚人节快乐”五个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翘起二郎腿,冲宣凌摇了摇手指,一副“你还太嫩”的表情,“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四个字,其他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是开玩笑,就愚人节的最不会是玩笑。”   宣凌抱着手臂看我。   我拍桌子:“怎么,不信?”   “我信。”宣凌说。   他突然这么信了我的说法,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愣是发了两秒的呆不知道下一句该回答他什么。   他把桌上的书和手机一起收回抽屉,把下一节课的书拿出来放在桌角,说:“不过只要我当它是个玩笑,它就是个玩笑。”   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   上课铃声响起,我咂摸着他刚刚说过的这句话,转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前世”的画面猛地窜入脑海中,我是三月底收到日本那边的读博offer的,四月一日,我收到宣凌的短信,上面写:“如果你读完博还没人要,那我就勉强收了你吧。”   我看着这条短信,心情很是复杂,半天都不知道回什么,想了想还是准备给他拨个电话回去。   结果刚找到他的号码,他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   “愚人节快乐!”他第一句话就是。   我舒了一口气:“我就猜到了。”   “那什么,英国那边的offer我收到了。”他说。   我迟疑了一下,问他:“不是骗我?”   “这个有什么好骗你的,”他那边的声音像是伸了一个懒腰,“太好了,这回终于和你分开读书了。”   “哈!”我跟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因为你我才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男朋友!”   “那你因为你看惯了我这么帅的,眼界自然也就高了,”他特没脸没皮地说,临了还问句,“看来这回打算找个日本小哥啊。”   “对!”我恶狠狠的说,“找个木村拓哉那样的!”   只听宣凌那边“啧啧”两声:“希望我不要在网络流传影片里看到你的身影……”   我抓狂:“宣凌!!!”   “哎。”他轻轻松松应对我的抓狂。   不知道为什么,宣凌总是特别容易激怒我,可是他谈过恋爱,我没有,所以我总觉得好像哪里输了他一截似的。   “我绝对脱团给你看!”我说。   他跟没有听到一样:“等你到了三十岁,还孤苦伶仃,就会多么希望我今天发给你的短信要是真的就好了。”   “绝对不会!”我咬牙切齿道。   “随便你了,只要你当它是玩笑,它就是个玩笑。”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我回头看了一眼宣凌,他正在记笔记的眼睛垂下来一些,和我对视上。我尴尬了一下,赶紧转回身子,假装记着笔记。   正胡思乱想之间,身后被人用笔戳了一下,我先抬眼看了下老师,看他没有看向我这里,这才再次回过头,看着宣凌,小声问:“干嘛?”   宣凌身子稍稍伏下来一下,问:“你想不想要欧阳衍的手机号?”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你……你问这个干嘛?”   “你想不想要?”   我小小地抬眼看他,试探地问:“你有?”   宣凌笑了下:“我可以帮你去要,我认识他们班的人。”   “真的?”   他点了下头。   我轻轻咬住下嘴唇,思考了一下,随后转过身,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用这张纸包着刚刚剩下的大半条奥利奥,快速地转身放到宣凌的桌子上。   我在纸上写的是:“感谢!送你的,没有牙膏。”   然后就听见宣凌在我身后,“噗嗤”笑了一声。   宣凌果然没有骗我,午休的时候就看见他往九班那里去了,我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他跟九班的人说话,心脏砰砰直跳。宣凌跟别人说话说到一半,还煞有介事的朝我望了一眼,我赶紧装作没往他那儿看,转身子掉了个方向,就差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哼个小曲儿了。   午休铃响,他走回教室,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高兴得太过明显。   在座位上坐下来后,宣凌就把那串手机号手写给了我,我拿着那张纸条,兴奋地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会也打算很俗气地发个‘我喜欢你,愚人节快乐’过去吧?”宣凌问。   我扬扬眉毛:“我是那么俗气的人吗!我可是语文课代表!”   “哦,是,是的,语文课代表。”宣凌明显不相信地点点头。   “我喜欢你,”空十行,“愚人节快乐!”   点击,发送。   我扶着额头,不是我想俗气,是我憋了一个中午,也没想到发点其他的给他。发首小诗吧,酸死了,想想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欧阳衍!姐看上你了!”   发这种太轻浮的吧,怎么感觉我跟黑社会老大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你可以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想默默地喜欢你。——一个默默注视着你的人。”   救命,怎么跟个猥琐痴汉一样!   所以结果还是发了……   被宣凌鄙视的那种。   “嗡——嗡——”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了两下。   我去!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眼就看到屏幕上欧阳衍回的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jj之前抽,回不了评论,我今天再试试~仍然欢迎评论~么么哒!(づ ̄ 3 ̄)づ   ☆、短信      “你是谁”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发愣,我是谁?我该怎么回答?看着短信上那串还没来得及添上名字的号码,我想欧阳衍那里也一定是看着这样的一串陌生号码,微微皱着眉头。   我大约愣了有十分钟,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回这条短信,手机一直在手里握着,背面粘着手心黏黏的汗水。胡乱打了几个字,觉得不好,删了,又敲出几个拼音来,闭眼叹了口气,还是全删了。   我也想过忽略这条短信,不要回,可是喜欢的人给自己来了短信,怎么可能舍得不回。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估计大半节课都被我浪费了吧,这才给他回了过去,现在想想也觉得回得特蠢:   “我可以不说吗?”   回完之后,心情又是轻松又是紧张,轻松的是自己这边的“任务”解决了,紧张的是不知道对方那里又会回什么过来。   没想到欧阳衍回短信的速度奇快,我刚双手放上桌子,眼一瞥就看见抽屉里亮了一下。   我把手机掏出来,看见回的短信就两个字:“可以。”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没让他追问。   可是紧接着下一条短信就来了,这家伙短信是包月了吗,好好的话不能挤在一条短信里说吗,非多花这一毛钱干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而且他难道没看到我后面写的“愚人节快乐”五个字吗?   果然十几岁的小年轻想法还是单纯,喜欢还非要纠结出个为什么来。我撑着下巴,想起前世看见他在暮色里的操场上收国旗的那一幕,脸上渐渐的也飞过两团日暮的红霞……   “乐乔。”   怎么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   “乐乔!”   书拍了一下讲台的声音。   “啊?”   我赶紧站了起来,看着地理老师。   地理老师手上拿着一根从教室收音机上拧下来的伸缩天线,指着黑板问:“……的原因是什么?”   我去,黑板上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东西写了那么多字,老师在问哪个的原因是什么啊?   看我半天没反应,地理老师又用天线敲了敲黑板:“上课听没听啊,这个我上节课才讲过,我记得你月考就错的这题,这回不听下回还送分。”   “老师……老师你再讲遍题目。”我低着头,颇不好意思地说。   “果然没听,走神了?下午第一节课困了?你要是困就自己起来站一会儿,”地理老师知道我平时学习还算认真,所以也没太为难我,“我国东部沿海利于农作物生长的普遍原因是什么?”   “啊!”我赶紧说,“季风气候,雨热同期!”   地理老师看我一眼:“这回还困不困了?”   “不困了。”我低声说,说完抿着嘴。   “坐下吧。”   我坐下之后,想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欧阳衍的短信,心里纠结了一下,想虽然当时我第一眼看见他的画面是很唯美,但还是不能说得跟言情小说一样太矫情,于是干脆就回过去四个字:   “因为你帅。”   做好了他秒回的准备,然而这回却等到下课还没有等到他的短信,中间我时不时地把手机掏出来瞄一眼,生怕自己错过了短信,然而每次按亮屏幕,出现的还是我干巴巴的屏保,没有任何来消息的提示。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晚饭时间,我以为自己回得太剽悍,把对方给吓着了,心里懊恼了一下,想早知道还不如回得文艺一些呢。   结果对方并没有觉得我剽悍。   我坐在教室里喝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甜粥,短信又“嗡——嗡——”来了。   “你也太肤浅了吧。”   得,人家觉得我肤浅。   被他这么一说,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也的确挺肤浅的,不过就是第一眼喜欢上了,后来即使分班分到一起,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都是默默关注着。   我了解这个人吗?   真不敢说了解,大学毕业之后无意之间翻到他的微博,因为某几条内容也曾惊诧过,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如此想来我竟然真的是因为长相喜欢他的,其实我父亲也曾说过我对爱情想象得太过纯情,和一个男人居家过日子什么的,到了三十岁我还基本上没有设想过,一讲到谈恋爱,脑袋里想的基本上还是樱花树下牵牵手的那种。   而且我一直单恋着欧阳衍,每每回想起来他的时候,想的大多数还是他高中时的样子,因为我自从高中以后,就基本上没有和他怎么见过了。所以我回到十六岁后,见到宣凌,觉得他样子幼稚得让我想笑,可是看到欧阳衍,却没有觉得和自己印象中相距太大。   于是,想了想之后,我回:“是挺肤浅的,哈哈,不过我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试看了解你。”   这回他又回得很快:“如果了解之后,发现不喜欢呢?”   不喜欢?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   那就……那就只有放弃吧。   我照着这样想法给他了回过去。   一分钟之后,他的短信又来了:“那你并不够坚持。”   我一口甜粥都快喷出来了,这家伙怎么要求这么多,而且你凭什么说我不够坚持,我特么上辈子没了解都坚持了十年呢!   “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喜欢你十年了。”我发过去。   这回欧阳衍那里回得慢了一些,我想他大概是也是惊讶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他回:“你是我小学同学?”   我掩着嘴笑出来,想象了一下小学时的欧阳衍。   “不是的。”我还是老实发过去。   “那哪来的十年。”   唉,我要是说我是从未来回来的,你信吗?加上今天又是愚人节,我要这么跟他说,他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呢。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干脆还是扯开话题,表示表示关心。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没事了。”   “那就好。”   “我发这些短信给你,会打扰到你吗?”   “还好。”   “那你希望我以后还发短信给你吗?”   这句话我是怀着极忐忑的心情打下来的,虽然现实中他认识我,偶尔见面我还可以跟他稍稍笑一下,但是我一点也不敢在他面前袒露“喜欢”的心情,只有通过短信,这是我唯一敢表露心迹的地方。   然而,在我预想的许多种回答中,偏偏就没有他回过来的,这么直白的这种:   “不希望。”   像是重锤在心口敲了一下,连呼吸都乱了一下,甚至差一点点,眼泪就要下来。   想想也觉得算了,凡是也不好强求,于是默默地在回复里打:“既然你不希望的话,那就算了,我也……”   我还没有打完,对方再次发来第二条短信:   “但我也不会阻止。”   我打字的手停在那里。   “嗡——嗡——”   第三条短信又来了。   “你发吧,直到让我猜到你是谁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月明星稀,放学的路上,身边都是熙熙攘攘回家的学生,隔壁幼儿园的铁栅栏上开了一墙的蔷薇花,我推着“小黄”,转过头,冲宣凌:“嘿嘿嘿嘿嘿……”   光看表情也知道他一阵恶寒,我明白他受不了我这一脸形同痴傻的笑容,可是我自己又控制不住。   他拿出杀手锏,用食指把我脑袋推远:“离我远一点。”   “作业都写完了,回家洗个澡就可以睡了,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我眯着眼笑,说道。   宣凌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可以洗洗睡了。”   “今天谢谢你哦,嘿嘿嘿嘿嘿……”   “你能不能不要嘿嘿嘿嘿嘿了。”   “我心情好啊,啊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心情不好。”   “哦呵呵呵呵呵……你心情为什么不好啊?”   他停住脚,回头看我一眼,我也停下脚步,看着他。隔了半晌,他开口:“看你心烦。”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怔了一下,也不笑了,就这么呆在原地。宣凌没管我,说完之后自己一个人独自朝车站走,我低头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的确是乐得过分了,于是吐了下舌头,又赶紧推着自行车追上去。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啊?”我追到他旁边,尽量跟着他走得极快的步伐,摆出夸张的忧心的表情,问道。   宣凌也不看我,目光直直地朝前:“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我看了看四周:“呃,你去车站,可这也是我回家的路啊。”   他好像被我的话堵住了,也不说话了,只大步地朝车站所在的大街上走过去,然而刚出了学校通往大街的路口,他便伸手招车。   我一惊:“车站就在前面啊。”   话音刚落,一辆的士停在宣凌的身前。   宣凌没说话,打开车门就坐进去。   我特傻,他坐进去的瞬间我还在一脸莫名其妙地冲他喊:“你怎么打车啊?”   车窗完全摇上去的瞬间,我听见他的回答:   “我有钱。”   那天晚上我太沉浸于和欧阳衍发短信的喜悦之中了,所以没太在意到宣凌的举动,加上他平时就时不时的“我最酷我最拽”一下,我还以为他第二天就会正常。   那天回到家,本来因为作业写完了,真的想早点睡来着,结果却意外地失眠了。我脑中不断回放着和欧阳衍的点点滴滴,上学期作弊被抓,春游坐在一张长椅上,眼保健操时间遇到他,在我耳边喊我“小丸子”,又加上今天匿名发短信,表白……   这些都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摸黑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点亮,翻看今天和欧阳衍的短信,不过就那么几条干巴巴的对话,我却反反复复地看、直到最后都快能背下来了,才把手机放在胸口的位置,被子掀起来蒙住头,咬住下嘴唇偷偷地笑起来。   你怎么了乐乔,真的像个猥琐的痴汉一样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宣凌突然与我生疏了不少。我早晨骑车遇到他,跟他打招呼,他像没有看到我一样就从我身侧骑过去了,我刚抬起的手就那么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最后只好改变对象,跟路边卖煎饼果子的阿姨打招呼:“早上好呀。”   收作业也是的,以前他交作业,总跟我插科打诨两句,现在也不了,像我第一天回到校园里遇到他一样,本子往桌上一扔,话也不说一句,就坐回椅子上了。   头两天还好,我也只是心里犯犯嘀咕,想想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一副这样的白板脸,我自己也就跟着火大了,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姑娘,还玩冷战的游戏,有什么话你跟我讲清楚了,我可没时间猜你心思跟你耗时间。   再说都快期中考试了呢。   那天午饭时间,吃完饭后离午休还有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也没什么人。我买了两瓶可乐,往他桌上猛地一置,接着拿着我的那瓶在椅子上反身坐下,跟他大声说:   “喝!”   他估计也是呆了,我完全是一副江湖做派的模样。   他握着可乐瓶子没说话,我拧开瓶盖,“敦敦敦敦敦”,随后一抹嘴巴,就差翘起一只脚了。   “你这几天怎么了,说!我怎么得罪你了,说!你整天躲着我算怎么回事啊,说!”   他看看可乐,看看我,我看着他。   他看看可乐,又看看我,我还是看着他。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对我说了三个字:“谢谢啊。”   说完他起身,没理我的“哎,我跟你说话呢……”带着可乐就走出教室。那天午休他没有回教室,和别的班的男生在操场打了一中午的篮球,回来的时候一身汗味。   这招不行,就再来一招!   晚自习的时候,我找出一张纸,写上:“你有什么不高兴,我可以做知心姐姐啊!”,写完,包着一小袋MM豆,回身放在宣凌的桌角。过一会儿,我听见纸张摩擦的声音,心里暗暗得意,心想:给点吃的就投降了,哈哈哈哈哈,机智如我。   过了一会儿,纸回来了,MM豆留下了,纸上歪歪扭扭两个字:   “谢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谢”这两个字真的挺万能的,叫你之前准备的所有掏心掏肺的话,刚冒到嗓子眼儿,就给全噎回去了。   我很沮丧,我觉得宣凌是我的克星,我不适合跟他正面交锋。   既然如此,他跟我冷战,好,那干脆彼此都不要说话了,正好可以一门心思准备期中考试。小样儿,还跟我来这套,我们看谁能憋到最后!   大概是有得必有失,跟宣凌冷战的那段时间,班里同学和我的关系却一直在慢慢缓和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拿我开玩笑了,而且我又一直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不刻意地去吸引别人的目光,偶尔有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笑意盎然的,轻轻松松地应对两句。渐渐的,甚至还有人主动来问我问题,用他们的话说,班上成绩好的“黄金三角”里,薛丰懒洋洋,宣凌太高冷,只有我还和蔼可亲些。   我用玩笑似的“恼怒”语气纠正这人,说:“‘和蔼可亲’一般是指老人的。”   不过除了沈茉青,我的同桌。   想想也正常,坐得最近,之前讨厌我的态度表现得最直观明确,他又不像雷于威是男生,大大咧咧,所以现在抹下面子来和好,是最难的。   期中考试之前的晚上,我给欧阳衍发了一条短信,这是我们继上回愚人节的短信之后,我第一次发给他。   “考试加油↖(^ω^)↗!”我发。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来:“谢谢。”   我看着这条短信,心里哭笑不得,短短一个月,被宣凌“谢谢”,又被欧阳衍“谢谢”。   其实都是被敷衍。   谁知过了一分钟,欧阳衍这个不知道省钱的,第二条短信又过来了。   “你是我们学校的。”   糟糕!就一个四个字的短信,就开始暴露了!   “你当初怎么不去学刑侦啊!”我腹诽道。   “嗯。”我回过去,就一个字,生怕说多错多。   “你也加油,早点睡吧,晚安。”   我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躺在床上,默默敲出那两个字:“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比较短小,但是想想后面的内容,我还是觉得停在这儿比较合适,么么哒~   ☆、奥运圣火      期中考试之后,五月就到了。   2008年的5月,是黑色的,我每每想到自己还要再经历一次这沉痛的月份,就感到心悸。其实早在2008年初,我就在网上各大论坛匿名发帖,起初不敢说得太详细,只能说这一年5月12日中国会发生特大地震,希望大家到时候千万记得避难。   无人理会,偶尔有人回复,回得是“LZSB”。   我不生气,我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会有多少人相信。   但是能有一个是一个。   “震中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把帖子顶上去。   “震级8.0!”再一次顶上去。   “我说的是真的!请大家相信我!5月12日下午14时,请一定记得出门避难!一定!千万!”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一个帖子接着一个帖子。   “目前地震是不可能预测准确的,LZ说的这么详细,莫非是穿越回来的?”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人的评论,随后默默回复了一行字:“我真的是穿越回来的。”   发帖子没用,我在网上找到了四川省某新闻栏目的电话,拨过去,开口的一瞬间我自己都觉得荒唐,他们怎么可能信我!   对方沉默地听我说完,问了句:“你是哪个地震监测中心的?”   我支吾了一下,说:“我是一名高一学生。”   对方“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很无助,回到十六岁,背负了太多的秘密,我想找人倾诉,可是没有人,我找不到人说这些,我突然感觉到有些孤独。   从那人挂掉电话开始,我之前积攒的压力和无助感,好像终于快到一个临界点了。   5月12日那天下午,老师在很正常的上课,我从头到尾都很紧张,紧张到肚子疼。到了2点28分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头晕,这一刻我知道曾经发生过的终究还是发生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帖子最后有多少人看到有多少人选择相信,也不知道最后那串冰冷的统计数字会不会因为我微小的努力而有所减少。   我只是感觉,自己没用。   低头的时候,眼泪掉在课本上。   “老师。”我举手。   历史老师看我,我抹了把眼泪,说:“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老师看我眼睛鼻子都是红的,估计也吓了一跳,赶紧挥挥手,说:“去吧。”   我跑到厕所,关上门,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很久。说实话,我自己之前也没有想过会这么难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只有你知道这一切会发生,那数万人的生命似乎就全系在你身上了,可是你做了努力,却无济于事,这一刻你知道了自己力量的渺小,甚至恨自己力量的渺小。   我整整在厕所待了半节课。   下课后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有学生凑在一起看手机,低声说:“你看到没有,说四川地震了。”   “难怪我刚才上课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晕。”   “好像满严重的,天哪好可怕。”   回到座位上后,宣凌意外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眨了下眼睛,说出这段时间主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哭了吧?”   我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趴在桌上。   那时候我对宣凌也有些迁怒,我觉得自己无助需要朋友的时候,他反而还在跟我闹脾气冷战。其实我应该能想到,他主动开口跟我说话,是已经让步想要缓和关系了,谁知正好撞上我心情最糟的一天,我当时那冷冷的一眼,他估计也是没有想到的。   而且,如果说宣凌跟我冷战,是小孩子在闹脾气的话,我此时对待他的态度,是真真正正的生气。   接下来的十几天,全中国都笼罩在阴云密布的沉重氛围下,我的心情也持续抑郁,这种抑郁直接导致我胃口下降,不过半个月,又瘦下去五斤。   此时,我的体重只有一百斤左右了。   五月下旬的时候,奥运圣火传递到我市,学校组织我们到临近的道路两旁观看。我们班制作了“奥运加油,汶川不哭”的红色横幅,挂在路边的绿化带上。我们班还有一些学美术的艺术生,用脸部油彩在一些同学脸上画上五星红旗。   我也在脸上画了国旗,手上另外还拿着一面小国旗,当奥运圣火来的时候,我正好探出头去看着那个奔跑过来的人,手上的旗子还在挥舞着。我当时都不知道,这个画面被我市的日报记者拍了下来,第二天就登上了报纸封面,虽然图片上还有其他同学,但不管怎么看我都是最显眼的那个。老严第二天拿着报纸进教室的时候,脸上神采飞扬的,连说“我们班出名了!”“我们班出名了!”   其实那天在等待圣火的时候,街边特别拥挤,全校同学都出动了,还挨着旁边学校的学生。而且学生们难得能够不上课,出来观摩这样的盛事,大家叽叽喳喳的都兴奋得不行。   我一会儿被人群挤到左边,一会儿又被人群挤到右边。   圣火还没来,天气有些阴,空气中有沉闷的湿气味道。   不一会儿,两边的人群又一齐挤过来,我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绊到谁的脚了,往后踉跄一步,差点朝后跌倒。   还好,有人扶住我的肩膀。   也感觉到后背撞到一个人的胸膛。   我慌忙回头,没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就赶紧说:“对不起……”   “哈哈哈,没关系,你怎么从第一排到第二排了?”   天哪,是他。   我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眼神躲避着。太近了,离他太近了!那时候我闭了下眼,心说:感谢拥挤的人群,再挤一点,再挤过来一点啊……   我轻声说:“大家都想到第一排,太挤了。”   欧阳衍笑笑,可以看出,今天他心情很好。他微微弯下腰,仔细看我的脸,而那时我的脸红得就快要爆炸:“你脸上画的什么?”   “啊?”我只是抬眼,没有抬头,“国旗。”   他的腰弯得更低:“你们班挺有才啊,还能画这个。”   “我们班艺术生多。”   他点点头,站直起身子,朝不远处望了一眼,说:“行了,我们班在那边,我过去了啊。”   这么快?   可是没办法,我还能挽留他不成?   “哦,好。”   他又笑了笑,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注意安全。”   我眨眨眼:“好。”   “听话。”   他拍在我肩头的手,转而在我脑袋上拍了两下。   我有些发愣。   直到他把手拿走后,我还是觉得脑袋上好像顶着什么重量似的,此后的十多分钟,我都这么僵着脖子,直直的,转回头看着万众期待的那条宽敞的街道,不敢动,好像生怕一动,欧阳衍曾经拍过我脑袋的感觉就消失了一样。   “被人挤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宣凌站在我旁边,像是幸灾乐祸一般,冲我说。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他了,五月下旬和五月上旬我们俩的态度像是倒过来了一样。宣凌跟我冷战时,我偶尔还跟他说两句话,试探试探他的态度,现在我主动不跟宣凌说话了,他倒时不时挑衅我两句,又恢复了欠打的模样。   我撅起下嘴唇,脖子终于不僵着了,我故意往旁边站了点,与宣凌拉开距离。   “挤不过人家吧?”他又问。   我不说话,跟没听见一样。   “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早知道当时不减肥了,凭着两斤肥肉还能撞开两个人呢。”   我忍,我忍住火气,不能跟这人一般见识。   “要不要我帮你?”   嗯?这句话听着好像语气正常些,但是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忍住好奇心,我转头看向他。   宣凌标志性地嘴角一勾:“我送你回第一排?”   我看着前排熙熙攘攘的人群,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跟宣凌说话了,只是尽量憋着字数:“我看得见。”   耳边只听得一声轻笑,由不得我选择,宣凌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拽到他的身前,接着双手都握住我的手臂。   “是瘦了。”他突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气息扑在我的耳背,有些痒痒的。   紧接着,他的手捏了捏我的手臂,补充了一句:“都没肉了。”   我睁大眼睛,挣扎了一下,怕惊动身侧的同学,只能低声说句:“你放开我。”   宣凌看着前方,语气中带着笑:“我不。”   “宣凌!我要数一二三了!”   情急之下,我说出这句以前经常说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前世,我也时常和宣凌斗嘴吵架,争吵到我面红耳赤的时候,我通常会喊:“宣凌!我要数一二三了!”   “一!”我伸出一根手指。   “二!”变成两根手指。   “三!”   以往数到“三”的时候,宣凌都会认输:“好了好了,算我不对好吧,别闹了。”   那时我都心安理得的觉得这场争斗又是我获得了胜利。   而这回,我以为我还会获得“胜利”。   “三!”我竖起三根手指。   谁知道,宣凌干脆一把手把我竖起的三根手指握在一起,逼着我把手放下,接着在我耳边说:“别吵,你跟着我走。”   完了,不奏效了,这下我没辙了。   接着,宣凌的手从我的手臂上松开,反而变为护在我身边的动作。人群还在挤动当中,宣凌眼尖,看见哪里多出了一点空,就护着我挤上去。   “哎呀。”身边的人挤过来,肩膀撞在我的胸口。   宣凌半个身子都护过来,替我挡住,那一刹那,好像他把我抱在怀里一样。   我的脸碰到宣凌的脖子处的肌肤。   有淡淡的热度。   好像被烫到的感觉。   “我看到摩托车队了!”   “哇哇哇!好帅!”   “好像要过来了!”   圣火要传过来了!   很快,又是一波挤过来。   我感觉自己快要跌倒了,匆忙之中胡乱抓住了宣凌的手腕。   宣凌的另一只手也顺势伸过来,也抓住了我另一只手的手腕。   像是心电感应一样,我看向他,发现他也正好抬眼看向我,我像呆了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自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钟,发现,宣凌的睫毛真长。   “喂。”   “啊?”   “你手心怎么这么多汗?”   我这才反应过来,触电一般收回手:“我没有!我……天太热我没办法!”   唉……老毛病犯了,一紧张就会胡说八道,前言不搭后语。等了几秒,看宣凌不再追问,我才心虚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啊啊啊!我看到了!那个人是XXX!快看!”   “好帅啊!”   “真人比电视上还帅!”   奥运火炬手来了,人群一阵骚动,而就趁着个时候,我前方第一排的位置空了一小块,宣凌护着我,把我“见缝插针”地往里面一塞,随后,一声放松下来的吐气声,在我的后颈处。   我有些挂不下面子来,但还是略略回过头,对他颇不自在地说了声:“谢谢啊……”   他说:“发什么呆,圣火来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迅速往火炬手跑来的方向望去,此时眼前没有任何阻挡,视野开阔,耳边只能听见学生们激情盎然的欢呼:“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满腔热血都已经沸腾起来!   “加油!”我挥着国旗,探出头,大声喊道!   “咔嚓!”“咔嚓!” 作者有话要说:     ☆、分班      五月份的月考结束之后,就要开始文理科分班了。   分科志愿表放在每个人的桌子上,拿到表后,同学们互相打探着:“你想选文科理科,文科?我也想选文科,我物理太差了,但是好纠结是选地理还是政治,混选的话要不还是选生物?”   我拿着那张表,望向窗外,欧阳衍正在操场上打篮球,午间阳光正好,连挥洒的汗水都能看清。欧阳衍把碎发捋到脑后,走到操场边坐下,单手撑在身后,一手拿起身侧的矿泉水,连喝几口。   “喂。”   后背被拍了一下。   我回过头:“啊?”   “你想好没有?”宣凌问。   我点点头,我不打算改变,十四年前我就已经选好了。   “你呢?”我反问。   前世的宣凌,分班后依然和我一个班,只是我不知道这回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   “我还在想,”说着间,他把那张表胡乱塞进桌肚,“不是周五才交吗?”   这周五把志愿交上去,下周一一早,分班结果会贴在学校的通告栏上,每位同学按照分班结果,去往各自新的班级。   倒也没有多少伤感的气氛在,毕竟又不是毕业,大家还都在学校里,即使分到不同的班级,想要见面,下课就行,想和谁一起吃午饭晚饭都没有问题。只不过老师可能要换了,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师,像老严这样负责又喜欢跟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不一定会再遇到了。   范桃曾经对我说过:“乐乔你知道我为什么高考那么拼吗?”   我问:“为什么?”   她双手握拳,眼睛紧闭:“我真的超级!超级讨厌我们地理老师!”   地理老师,我回想了一下,就是那个上课总喜欢跟我们说她家里事的那个女的,我有些理解,不喜欢她的学生应该挺多的,她的嘴……比较毒,我也被她说过。   “不是她嘴毒的原因,”范桃说,“什么‘嘴毒’,‘性子直’,‘说话犀利’,那都是为自己伤害别人找的借口,我凭什么因为你的性格而受到奚落。你还记得吗,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晚自习她看我写地理作业,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直接说‘范桃,我看你还是别做艺术兼普通类学生了,改成全艺术生吧,全艺术生还能允许你有一门副科不及格’。”   我有些惊讶。   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奚落学生?而且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范桃咬咬牙,说:“那时我就含泪决定,高考的时候地理绝对要拿A,我甚至觉得自己拿了B都不够还她的嘲讽。”   后来我都是知道的,范桃虽然作为一名艺术兼普通类的考生,但是两门副科的成绩均是A,文化课的成绩相当优异,后来去了北京读大学。   “高考完公布成绩后,我去学校填志愿,她看到我后问我志愿填的哪里,我猜她还不知道我的成绩,就故意先说了个第二志愿,也是个一本学校。果然她就露出讥讽的表情,说‘虽然你有艺术加分,但是还是务实一点比较好’。”   “然后呢然后呢?”我问。   范桃得意地一笑,说:“我把成绩亮出来了,她那张惊讶的脸啊,我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的第二志愿,我的第一志愿是北京XX大学’。”   听完后我和范桃击掌:“爽!太爽了哈哈哈哈哈!”   周五那天,英语课上,老严问:“志愿都填好没有?”   “没有……”   这里喊“没有”的,有一半是捣乱的,其实据我所知,大部分人都已经决定好了。想到这里,我回头看了眼宣凌,冲他挑了下眉:“选好没?”   宣凌没回答,问我:“你选的什么?”   我晃晃脑袋:“不告诉你。”   宣凌摇头:“啧,没有意思。”   我“嘿嘿”一笑,冲宣凌抱拳:“壮士!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他把我脑袋推回去,用嫌弃的语气说:“哎呀不想见,不想见……”   其实这周日是老严的生日,虽然今天才是周五,但是正好赶上分班,班里的同学就商量了一下,用班费给老严买了个蛋糕,又把教室布置了一下。   今天晚自习是老严坐班,有人做前哨,看到老严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就迅速跑回来,跟我们说:“来了来了!”   我们赶紧把教室灯全部关了,椅子推到桌子下,自己也蹲在桌子后面,静悄悄的等着。   等了不到一分钟,脚步近了,脚步到门口了,停了一下,紧接着,老严伸手开灯,同时用哭笑不得的语气问:“你们又搞什么呢!”   灯开的一瞬间,我们全部从桌子下跳出来,一齐喊:“老严生日快乐!”   老严双手叉腰,表情很是复杂,他回头看了看黑板上画的“生日快乐”四个艺术字,又看见墙上挂的彩条和气球,垂头无奈地笑起来,说:“我还想你们怎么这么平静,3班最后一天你们居然不给我闹点事儿我还很惊讶,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估计是我们班声响大了,连隔壁班的老师都过来了,抱臂站在后门口,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班长把蛋糕捧到讲台上,说:“老师给我们说两句吧,有的学生可能最后一次在您班上上课了。”   老严走上讲台,一拍桌子:“要我讲两句是吧!好!关于你们我可有的讲了!”   大家都笑起来,看这表情,估计全是吐槽了。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   “……最闹腾的班级。”全班一起齐声说,这话老严说了不下十遍,我们都能一字不差的重复了。   老严被抢了话头,怔了下,随即手指冲我们一点一点的:“……你们知道就好!”   又是一波笑声。   “你看看你们,”老严又指向黑板上我们布置的那些玩意儿,“这些玩意儿弄得倒是挺好,哎,运动会创意创意不错,每次黑板报评比我们班都能第一,奥运圣火那天脸上画国旗,我们也上报纸了,除了每次考试平均分达不到年纪前五之外,都不错,都挺好的。”   真不知道老严这是夸我们还是损我们。   “你们都知道的,十班、十一班、十二班是快班,进校分数就比我们高,他们的班主任,就那几个小年轻,有时候还在我面前炫耀成绩,我不搭理他们的。我心想,我做老师的时候,你们还是一颗受精卵呢!哼,在我面前炫!”   “哈哈哈哈哈!”大家大笑起来,有人甚至鼓掌,“老严做得好!太棒了!”   老严特有范儿的把手往下压一压,老领导人的模样:“我有时候就想了,我们班学生比他们差吗,要说智商,就看看你们每次玩儿出的幺蛾子,这一个个脑袋瓜聪明的,我怕比人家快班的还高呢!”   “就是!我们都是天才!”雷于威插嘴。   老严手指着他:“就你最闹腾,但你知不知道每次考试,班级平均分被你一个不及格拉下来多少,你知道吗?”   雷于威别扭地笑笑:“老师我不适合学习。”   “没有人不适合学习,其实有那么多心灵鸡汤,说多少成功的人学历都不高,但是!你们凭什么说人家就不适合学习,他们只是不想学,一旦真正学起来,你凭什么说人家成绩一定不比你好?”   “孩子们啊,”他这样称呼我们,“我敢这么说,虽然你们成绩不如别人,可将来到了社会上,你们不一定会比别人差,这是肯定的,我的学生我相信!只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成绩上超过别人,我带过那么多学生,有的人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老师,高考真的是人生的分水岭,我当初要是能上本科,现在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也有当上大老板的我的学生给我电话,他当年也没考上本科,去技校了,他在电话里说‘我现在是有钱,可是如果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想上大学,我想把青春再延长一些,我那么早的踏入社会,为了赚钱打拼,别人看我现在很风光,只有我知道其中的苦,大学校园,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孩子们,我不想让你们错过在大学里的那段青春,那也许会是你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老严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班都很安静,而等他说完,掌声如雷。   我别过头,偷偷抹了两滴眼泪。   我也是过来人了,我能明白老严说的。   这是个真心对我们好的老师,回想前世,我大学时回来看过两次老严,后来去读研究生和博士之后,就再没回来看过他,放在前世,他应该已经快七十岁了吧。   感谢老天,能让我回来再看看老师,再听听老师的这番话。   “泪点也太低了吧你。”宣凌在我身后嘲笑。   我用手掌抹了把脸,嘴硬:“我没有,我刚才打哈欠的。”   说得差不多了,老严准备切蛋糕,切蛋糕之前,他还嘴里念叨:“这蛋糕太小了,怕是分不到每个同学吧……”   然而并不需要分给同学。   因为下一秒,雷于威冲上讲台,把蛋糕一把摁在了老严脸上。   爆笑!   老严抹了把脸,追雷于威:“你过来!你过来!”逮到雷于威之后,没放过,抓着一把奶油往他脸上狠狠一抹。   好好的生日会成了奶油大战,连隔壁班看热闹的老师都没能幸免。   那天的晚自习过得很快,每位同学都认真地和老严告别,那天很巧的轮到我值日,等我“扫大门”回来之后,教室里已经黑了,估计大家全回家了,只剩我一个人。   我细微地叹了口气,走到座位上,背上书包,锁上教室门。   “我还会再回来的。”我看着教室的门,低声说。   因为我知道分班结果。   六月初,已经进入梅雨季节了,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开始飘起毛毛细雨。不算很大,我站在一楼走廊的屋檐下面,伸出手探了探,雨丝轻柔,落在手心,淡淡的痒。   我收回手,把穿在校服里连帽衫的帽子戴上,准备冲进雨幕里。   “一二三!”我小声地默念。   刚准备跨出去。   手臂忽然被人拽住。   我吓了一跳,想要回头,那人却抓住我两侧的帽子边,让我的脑袋只能稍稍侧过去一点,能看到的唯有一个穿着校服的肩膀。   “哎,你是谁……”   话音戛然而止。   他从身后把我轻柔地抱住。   双臂渐渐收紧。   我手指轻颤,呼吸急促,不敢动弹,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双颊也开始发热起来。   他身体的热度,顺着衣服传过来,我能感觉到,他的脸颊贴着我的头发。   他不说话。   时光缓慢地流淌,外面雨丝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校门口的路灯闪着微弱暖黄的光,偶尔能听见似是遥远传来的轮船汽笛的声音。   除此之外,能听到的,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了。   “你……”   我刚刚开口,他抓住了我的手,我顺势低头看过去。   一切来得像是我有所准备,又毫无准备。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我问。   他依旧不说话。   我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真傻,我都看见你的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江苏高考结束的日子吧,想我高中的老师了。   ☆、特长      那天晚上,我坐在桌前,发了很久的呆。   妈妈把银耳羹送进来的时候,见我握着笔,目光却盯着一边的胡桃夹子玩偶,双眼无神,很久都没有眨眼。   “乐乐。”妈妈轻声喊了下,又碰碰我的肩膀。   “昂?嗯,”我目光闪烁了下,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   妈妈把银耳羹放到桌上:“别看了,喝点。”   我接过银耳羹,笑:“好久都没有夜宵了。”   “看你瘦的都不像样了。”妈妈皱眉,一脸心疼。   我缩缩脖子:“哪有这么夸张,我现在是标准体重,你不觉得我现在比以前好看了吗?”   “以前也好看,”妈妈说得很认真,“胖乎乎的看着讨喜。”   我喝了一大口银耳羹,笑说:“那好,我再胖回来。”   也许胖回来,和以前一样,就不会有这么多让人烦心的事情了。妈妈放下银耳羹出去之后,我还是久久没办法定下心来写作业,晚上的画面,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播。   我扔下笔,抓着脑袋发泄似的喊了一声,转身扑到床上。   “你真傻,我都看见你的手了。”   我说。   中指上包着的石膏,听他曾经说过,要固定十周才能拆掉。虽然藏在夜色中,但还是一眼便看见了,上面还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化学公式,是我教他考前写上去的,可以用来偷偷作弊。   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错愕,从后面环住我的手臂稍稍松了些,而就在我轻轻抬起手,想要把他的手掰开的时候,他却自己松了开来。   我转过身,看见他扶着额头,声音顺着叹气吐出来:“丢人……”   “宣凌,那什么……”   下一秒,他的手抬起来,捂住我的嘴,语气颇为强硬:“闭嘴。”   于是我乖乖闭了嘴,反正我要说的那些,也不过都是些无意义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彼此都尴尬,倒不如等着对方,听听看他说什么。   “我……就是想吓吓你,晚上的学校,气氛不是比较……恐怖嘛……”   他的语文成绩果然不如我好,连理由都编的这样磕磕绊绊。   而被捂住嘴的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完之后,抬眼看了下我,很快又躲闪了开去,看着一旁的花坛,过了会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个班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舍不得,”从说这句话开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捂着我嘴的手也慢慢垂下去,下一秒,他看着我,“乐乔,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了。”   “嗯。”我低着头,回答。   他耸肩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可惜,我也知道你的想法,欧阳衍那家伙,对吧?”   这回我像声音都发不出来似的,只能点点头。   宣凌自己也跟着点点头,他双手插兜,说:“乐乔你要明白,我没那么大度也没那种气量,所以……”   我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表情此时也看不大清楚,眼睛以上都藏在走廊下的阴影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能看见他微微攥紧的双手,大拇指在食指上来回摩挲着,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   “只要你还喜欢欧阳衍,或者是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我就没办法和你做朋友。”   我曾经看过一篇微博,我忘了具体内容,只记得大意是问男女之间可不可以只做朋友?有人回答,若双方都对对方没有超越友谊的感情,那是可以的,但是只要其中一方对对方有了感情,这段友谊就被办法继续下去,因为只要靠近,就会想要得到,靠得越近,想要得到的也就越多。   所以听到宣凌的这句话,我虽然难过,但是却不意外。   “我知道了。”我说。   也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同意,我看见宣凌的表情并不自然,下一刻,他忽然拍了下我的后背,语气尽量轻松地说:“今天就不算了,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往后退一步,离开他手臂的范围:“不了,我自己骑车回家就可以了。”   他的手就这么停滞在空中。   在离开之前,我看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回去,最后低声说了句:“回家吧。”   转身的刹那,我闭眼,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次了。   原来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失去的还是会失去。   又多做了一年朋友,算是侥幸吧。   我还有东西没有告诉宣凌,我想着,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装傻做朋友,他就不会冲动的在今晚就告诉我。   其实我们分在一个班。   可是这样对他并不公平,我知道暗恋的辛苦,所以他说出来了也好。   但是他总还是要知道的,以后仍然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周一我到教室的时候,新的座位表在黑板上贴着,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座位表,而是下意识地找宣凌坐在哪里。   他在第四组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上坐着,同样看着我。   “早啊。”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我回过头,看见单肩背着书包的欧阳衍,白色的夏季校服,带着暖意的笑容。   “早。”然而我只是匆匆回应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宣凌,然而此时他已经不再看向我,而是看着窗外。   欧阳衍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你找到你坐哪儿了吗?”   “啊?”我觉得自己有点忙,一会儿要看宣凌,一会儿要回应欧阳衍,“还没。”   “这儿。”欧阳衍指着座位表上我的名字,“第四组第五排,我是第三组。”   我这才有时间好好看一下座位表,都是记忆中那些熟悉的名字,沈茉青也分在这个班,但是终于不再和我同桌了。我的新同桌叫……   我的新同桌叫……   我张了张嘴。   第四组倒数第二排,就是第五排。   这个……怎么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   宣凌?   我背着书包,挪着步子走到第五排,把书包卸下来抱在身前,在椅子上坐下。我全程忍着没有朝宣凌看一眼,可是……   好近。   以前不觉得,直到坐下来才发觉,好近。   好像对方传来的热气都能够感觉到,手臂与手臂微小的空隙间如同有什么磁场一般,没碰到,却能感知到。   “我……”   我转个身,刚想和宣凌仅仅以同桌的身份打个招呼,谁知他伸个懒腰,立刻在桌上趴下,头偏向另一方,开始补觉。   好吧。   没过多久,我所一直期待的另一个人,走进了教室,我看到她的一瞬间,激动地差点想站起来,大声喊她名字。   范桃!   我在这儿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范桃那边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她有些没精神的样子,背微微地驼着,扫了一眼座位表之后,就一个人默默走到第一组第五排靠墙的位置坐下了,整个过程中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过,。   我一直看着她,她的模样陌生又熟悉,一种心疼的感觉慢慢地抓住了整个心脏。   新的班主任是曾经老七班的班主任,姓牧,年龄不大,温文尔雅的样子,有的学生是他过去班里的,看到他就发出了一声欢呼。   我有些疑惑,怎么连班主任都和前世的不一样了。   他废话不多,拿着花名册,直接说:“我来宣布一下班干部成员,听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先做个自我介绍。”   先首先是班长和副班长,接下来是班里的各种委员。   “文艺委员,范桃。”   范桃站起来的时候,班里发出一阵小小的喧哗声,仔细分辨,大概是说“这么胖也能当文艺委员?”因为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从小到大,班里的文艺委员都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所以刚刚范桃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似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迟迟没有站起来。   “怎么了,看来你们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啊,是不是身上都很多才艺啊?”牧老师把花名册放下,双手撑着讲台,笑问。   班里没有声音了。   “范桃,自我介绍呢?”   范桃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大家好,我叫范桃,原来是八班的,我的特长是……”   “吃饭!”   不知是谁搭的腔,全班再一次大笑起来。   除了我。   多熟悉的画面!   高一。“大家好,我叫乐乔,很高兴能成为语文课代表,我比较擅长……”   “吃饭!”   一样的笑声,一样的刺耳。   笑声中,范桃一直站着,低着头,没笑,没说话。   “陈秉航,你的特长是什么啊?”牧老师突然问刚才那个搭腔的男生,语气里带着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陈秉航想都没想就说:“我没特长。”   “你有啊,你怎么没有,”牧老师说,“你的特长是讥讽别人。”   班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范桃是市里星光合唱团的领唱,从小学习声乐,去过俄罗斯、美国、新加坡演出,就她这经历,我让她来当文艺委员,还想问一声人家愿不愿意呢。”牧老师走下讲台,走到范桃的身边。   范桃急忙说:“愿意。”   “那你们愿意她当文艺委员吗?”牧老师问全班。   稀稀落落的声音传出来:“愿意……”   陈秉航坐得离我很近,在全班不算高亢的声音中,我清晰地听见他说:“那还不是个死胖子。”   可牧老师没听见,他转身对范桃说:“你坐下吧。”   牧老师走回讲台上,继续宣布班干部的成员,班委报完了,下面就是各科课代表了。毫无悬念的,语文课代表,又是我。   “乐乔,语文课代表。”   我站起来。   “我叫乐乔,原来是3班的,现在还是3班的,”说到这里,我突然没来由地顿了一下,接下来准备好的话都不想讲了,我看了一眼范桃,又看了一眼陈秉航,话顺着嘴边就出来了,“我曾经一百五十多斤,有过很多外号,释迦摩尼,卡门什么的,所以有人刚才说错了,我的特长才是吃饭。”   说完后,特淡定地结尾:“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活力更新……   ☆、午休      中午从食堂打了饭回来,我主动坐到范桃的旁边,一坐下来,就冲她特傻的笑,主要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你一个人坐这儿吃啊,我也是!一个人吃饭多无聊,你介意我坐这边吗?”   其实我也没等她说“介不介意”,直接就一屁股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然后倒坐在前排人的座位上,在她的桌上吃饭。   范桃摆摆手:“没关系,你坐吧。”   刚坐下来,我就一个劲地把饭盒里的糖醋里脊往她碗里夹:“我打了好多这个,你不是爱吃吗?”   范桃倒是看我还有些拘束:“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糟了,太激动了,有点忘形了。   “食堂的糖醋里脊算是一绝了,没人不爱吃的。”我打哈哈。   范桃有些羞涩地笑,这是我今天看到的她的第一个笑容,总算能看出一点后来自信时的模样了:“谢谢啊,我觉得新班级真好。”   “好?”我塞得满嘴的饭,做出惊讶的表情,“他们那个样子,你还觉得好?”   范桃吃着我挑给她的糖醋里脊,说:“我习惯了,倒是牧老师和你都为我说话,你还主动跟我一起吃午饭,这在以前的班级都没有的。”   我又开始心疼了,想范桃怎么没早一点遇上我,想着间又有些自责,早知道当时不要担心什么,直接厚着脸皮到八班找她好了,这样她也不会高一一年都没有朋友陪她吃饭。   “那你要是愿意,我以后每天跟你一起吃饭好了。”我说。   “当然好啊!”范桃听到这个,眼睛都发亮了,说完又自己一个人笑,“今天是怎么了,两个人都问我愿不愿意。”   我打趣她:“你以后结婚,你老公还得郑重其事地问你愿不愿意呢。”   范桃脸有些红:“怎么扯上这个了,我这么胖,没人看得上我的。”   “瞎说,你以后……”我刚开口,就又赶紧刹了车,直想打自己嘴巴,我还想问自己怎么了,怎么一见到范桃就各种兜不住话。   “我以后?”   “你以后一定能找到的!”我挥舞着筷子,另一只手握拳为她打气,“别说了,菜要凉了,多吃点。”   吃了一半,范桃忽然怯生生地喊我:“乐乔?”   “啊?”   “你以前真的一百五十多斤吗?”   “是啊。”   范桃放下筷子:“你是怎么减下来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无数遍了,亲朋好友看到我都要问一遍,他们说我像是整个人缩水了一圈似的。   “以前是跑步,从家跑到学校,现在就是维持,唔,少吃零食什么的。”我挑了一颗青菜送进嘴里,嚼着。   范桃感慨了一声:“真好,可以瘦下来。”   我看着她,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的范桃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想减肥之类的话,我曾经也喊过她跟我一起减肥,但她说她唱歌需要这个体型,减肥节食的话她会唱不动歌。   “你想减肥?”我抻着脖子问。   范桃点头,又笑着问我:“你怎么这么惊讶?”   我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你为什么突然想减肥了啊?”   范桃反问我:“那你为什么想减肥?”   “我……我是因为……”说了一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欧阳衍,然而下一刻,一个声音蹦出来,不对,不是的!前世我从大学时开始减肥,那时欧阳衍和我早已去往不同的大学,这一世我也并非是因为欧阳衍,反而是……   反而是因为宣凌?   这个问题我之前竟然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过。   “我和你的原因一样,”范桃把饭盒的盖子盖上,低垂着眉目,“好朋友应该分享秘密,对不对,乐乔?”   我有点没懂:“秘密?”   范桃的目光投向讲台:   “我喜欢牧恺。”   牧恺是班主任的全名。   天打那个五雷轰!   什么!   范桃喜欢牧老师!   不对啊!范桃你醒醒啊!你前世的老公怎么办,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醒醒啊!这一世你老公还等着你呐!   嘴张着,筷子从手里掉了。   范桃帮我把筷子从塞回手里面:“把你吓着了吧,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你说我怎么能喜欢老师呢,他比我大了十岁呢。”   “不是,那什么,范桃,”我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要冷静啊,你确定那是喜欢吗,那也许只是雏鸟情节,你知道什么是雏鸟情节吗,就是说因为牧老师帮你说话,对你好,所以你就……”   “我知道的,可是雏鸟情节也是一种喜欢啊,不过你放心,”范桃打断我说的话,并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我很冷静的,毕业之前我是不会说的,如果说了被学校里的人知道,对他也不好。其实我也在想,如果能在毕业之前不喜欢了,也挺好。”   “所以你千万……”我还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宣凌正好从后门走进来,估计一进来就听见我咋咋呼呼的声音,就朝我这儿望了一眼。   我正好也看向他,于是立刻住了嘴,埋头装作吃饭。   然而宣凌只是扫了我一眼,就毫无反应地转过头去,走向自己的座位了。   范桃抓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嘘,你要替我保密。”   我捂住嘴,点头。   吃完午饭,我和范桃一起去洗饭盒,回来之后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范桃皱眉:“我觉得很奇怪,明明跟你今天才认识,但好像真的……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咧开嘴笑:“所以才叫相见恨晚嘛,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说着说着我还唱起来了。   “走调了你。”范桃忍不住在我手臂上打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午休的铃声响了,每位同学都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半强迫地要求一个小时的午睡。教导主任会在走廊上来回巡逻,每个班的窗口神出鬼没地站一会儿,看看是不是每位同学都把头趴在桌上,哪怕是装的也行。   我把抽屉里带的小枕头抽出来,放在桌上,刚准备趴下去,目光却不经意地飘到宣凌那边去,看他已经把头扭向另一边,趴下来睡了。   我拍拍小枕头,把头冲向走道的位置,趴下来。   趴下来后有些睡不着,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又眨了眨。   感觉有点奇怪,还是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吗?   不管他了,睡吧。   空调里的风扇吱呦呦地转着,很快,教室里一点声响也没有了。教室外的蝉声催着人入眠,偶尔有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快速地走过,不知道是哪扇窗户没有关,吹动着第一排书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有男生没有睡觉,额头抵在书桌上,手却在书桌下玩着PSP,好像是玩输了,听见他嘴里低低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抬手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手表,离午休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原来已经睡了五十多分钟了。   脖子一直朝一边歪有点酸,我揉了揉,转过脑袋,趴向另一边。   嗯?   我慢慢睁开眼睛。   愣住了。   宣凌的脸,在眼前放得很大。左边的眼睛有一半藏在臂弯的阴影里,细碎的刘海发梢轻轻垂在鼻梁山根处,他身后午间的日光正好照过来,甚至可以看见空气里的光束。   原来他眼角下面还有一颗这么细的痣,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到。   睫毛和曾经观察到的一样,很浓密,很长,像两把小梳子似的。   他皮肤在男生中算是好的,肤质很细,但嘴唇上方和下巴处隐约能看见一些欲冒头的胡渣的痕迹。   他已经开始刮胡子了?我讶异。   目光下移。   喉结也很明显了,果然到了这个年纪,男性荷尔蒙都已经开始发育了吗?   我就这么有些发呆似的盯着他看了五分多钟,仔细想来,前世认识他那十几年来,竟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他,他身上的好多细节,我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忽然之间,他睫毛颤动了两下。   我心下大嚇,条件反射一般紧紧闭上眼睛,装作自己正在睡觉。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就变得异常敏感,听见他醒来时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好像身体动了几下,有衣料之间摩擦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把头转过去,我不敢睁眼看,怕被他发现。   隔了半分钟,好像又没有声音了。   又睡了吗?   怎么办,还是不敢睁眼。   心理挣扎一波接着一波,从来没觉得眼睛闭得这么难受过,好像是在接受什么酷刑一样。   嗯?   这是什么?   有点痒。   谁在摸我的头发?   一下、两下……   是宣凌。   我心里的某处像是陷下去了一块,又像是深井里透着清冽的凉意,心脏剧烈地跳动,连脑袋里都跟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我是怎么了,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傻……”   他喃喃般地说了句,像是自语,又不像是。   “叮铃铃铃——”   解放的铃声响了,班里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有的人醒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的人直接起来要出去上厕所,有的人开始问:“哎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而我不敢动。   “醒醒,喂,醒醒。”肩膀被人推了推。   我小心翼翼的,这才装作才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仿佛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不知道往哪边看:“啊?”   宣凌站在内侧,语气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对我说:“让一下,我要出去。”   “哦。”我点点头,乖乖把座位往前移了移,让他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他在走出教室的时候,嘴角似是藏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双更!   ☆、游泳      学校钟楼的时钟指针绕了一圈又一圈,天亮了又黑,分班后,高一下学期仅剩的一个月很快度过,所有同学都在掰着手指倒数还有几天就是暑假,却都忘了暑假前的期末考试。   我们校长有点意思,在网上弄了个投票,让每位学生上去选择,是暑假前补课半个月,还是暑假后,也就是下一学期开始前补课半个月。我们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先享乐主义者,果断80%的学生都选择的是下学期开始前补课。不过这个网站也可以留言,于是网页下面又是一大群学生留言:“老师不补课行不行?”   “校长,教育局说了不许补课!”   “友情提供,举报电话:1234567。”   “校长你装了空调我们就同意补课。”   没想到的是到了高二,校长果然给每个教室都装了空调,幸福来得太让人猝不及防。开学的晨会上,校长说:“我看见有学生的留言,说装了空调就乖乖来补课,行!我给你们做到了,每个教室一个立式空调,现在没问题了吧!你看看你们,我们给你们补课又不收补课费,还得搭一台空调,咱们可是公立学校啊!跟人家私立学校的钱包比不了啊!”   不过在上高二之前,我们得先说说这个暑假。   暑假的时候我自己去办了一个游泳卡,和前世在大学一样,跑步减肥到了一定阶段,就不能再强制继续了,游泳可以紧实瘦下来的肌肤,塑造肌肉线条,让减肥后的身材保持匀称。   离我家最近的游泳池其实是个“老干部活动中心”,无奈那里一到暑假就跟下饺子似的,我一下水游不是踢别人就是被别人踢。另一个游泳池在奥体中心,那个比较远,但是因为远离住宅区,所以人不多,泳池也偏向比赛类的,比较专业,不会有一群未满十岁的小学生。于是权衡了一下,我还是在奥体办了一张计次卡,游50次共400块。   说起游泳,我也不是很专业,只有小学的时候,父母给报了个兴趣班学游泳,两个月下来只学会了蛙泳。虽然学得少,但是好歹姿势到位,努力一把还是能游个五十米的。   我每天晚上去游一个半小时,然后顺便洗了澡回来。   就这样不长不短在那儿游了半个月。   奥体的人一开始还是比较少的,但是半个月以后就稍稍多了些,大概是“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人实在太多了,于是一些人也和我一样开始舍近求远,跑到这儿来游泳了。   人一多就会出事,果然,有天游的时候就被一个男的踢在了肋骨上,虽说水下能减轻一些受力,但是还是挺疼的。   那男的也知道踢到我了,赶紧停下来跟我说对不起,人家都这态度了,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捂着肋骨坐上池边休息,小腿和脚放在水里。   坐了一会儿,肋骨隐隐作痛的感觉渐渐好了些,泳池一旁的大屏幕上放着运动员游泳的画面,我看的有些入神,忘了下水继续游。   突然之间!   谁,谁抓住我的脚踝了!   像是恐怖片一样!   “啊啊啊啊啊!”我失色尖叫,双手一撑,主动跳下水。   手碰到一个人的胸膛,连脑袋都撞上去,可是入水时呛了水,眼睛也睁不开,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只顾一个劲的咳嗽,顾不上看刚才撞到的人是谁。   “咳咳咳咳咳……”我捂着嘴咳个不停。   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   “没事儿吧?”   我再次吓了一跳,边咳嗽边捂着嘴朝后退了一步,整个后背靠在泳池边缘,看着眼前的人。   宣凌半身在水面上,就这么站在我眼前,没……没穿衣服。   我……我也只穿着泳衣呢!   虽然现在回想也觉得没什么,泳池里当然就是穿泳衣了,可是当时脸腾地就红了,恨不得脖子以下全埋进水里,眼睛也不知道朝哪儿看,总之怎么也聚焦不到他的身上。   “你……你吓到我了!”我说,顺便还往后退了一步。   宣凌表情有些无奈,单手撑着水池边:“你胆子也太小了。”   终于忍不了了,我双手捂住眼睛:“啊啊啊你没穿衣服!”   耳边响起水声,宣凌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往下扯:“这里全是没穿衣服的男的,你刚才怎么不捂眼睛?”   我拼命捂住:“你不一样,看到认识的人不一样!”   在我看来,宣凌等于就只穿了条内裤在我眼前,特么的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直面宣凌,姐姐我毕竟也是三十岁的女人了,对于男性的构造,虽没亲眼看过,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姐姐没有那么单纯啊!   “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你不是不跟我做朋友吗?”拉扯之间,我使出杀手锏。   果然,宣凌的动作停下来,也松开了我的手腕,过了一会儿,我才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到处看了看。   嗯?   没人了。   我不知道宣凌是走了,还是换了个地方游,后来那天我就没碰到他了。这件事过去了几天,我依然还是每天那个点过去游泳,偶尔会和宣凌碰到。他自由泳游得挺好,游完之后双臂靠在泳池边缘的动作还有点帅,只是他后来再也没有跟我打过招呼。   “傲娇。”我心里默默腹诽,一头扎进水里。   你游你的自由泳,我游我的蛙泳。   谁也别搭理谁。   开始游了半个小时,有些累了,打算从泳道慢慢走回泳池边缘,先休息一会儿。可谁知走到第二个泳道的时候,身后忽然感觉有些异样,紧接着就感觉到一只咸猪手碰到身体某处,用力地摸了一把。   我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惊恐地皱起来。   那绝对不是无意识的碰到,那明显是刻意的!   我立刻回过头来,就看见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平头男的趴在泳道的浮球上,眼睛很不自然地看着别处。   我盯着他看。   应该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男的朝我瞄一眼,语气不善:“你看什么?”   我冷冷地问:“你说我看什么?”   平头男忽然笑起来:“看哥哥长得帅是吧,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了,每天都一个人过来游泳,对吧?”   他这是威胁我呢,意思是:小姑娘你是一个人过来游泳的,没人帮你,我摸就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最好老实一点。   可是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怎么可能,就是因为有那么多忍气吞声的女性,性骚扰的人才会那么猖狂。如果说身边没人,也许为了保护自己我就咬牙忍了,可今天这泳池里这么多人,我不信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你刚才手放哪儿呢?”我问。   我刻意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人看过来。   那平头男把手抬起来:“我不就放这儿吗,还能放哪儿啊?”   “怎么,现在敢做不敢当了,你恶不恶心啊!”   平头男有点急了:“小姑娘我跟你说你说话注意点啊,这泳池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人,你凭什么说我摸你了啊!”   我冷笑一声:“你蠢不蠢,我也没说你做什么了,你自己就暴露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猥琐男,手就应该剁了!”   周围的人已经听清楚情况了,开始纷纷谴责这个平头男,这时候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儿也站了出来,说:“对,刚才就是他,我经过他的时候也被他非礼了!”听到这个,一些女的赶紧离他站得远些,其他男的也对平头男露出鄙夷的神情。   平头男还狡辩:“这泳池人这么多,你碰到我,我碰到你不是很正常吗,就你大惊小怪!”   他说完这话,谴责的声音又高起来一波。   就趁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喊住旁边一位带着女儿来游泳的叔叔,请他帮我喊保安过来,让保安把这个平头男赶走。   平头男显然想不到我会把事情闹这么大,瞬间就有些恼羞成怒,他向我走近几步,伸出一根手指,冲我骂道:“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啊?你是不是诚心惹事?”   我回他:“惹事的不是我,是你这种只会在泳池非礼女性的恶心男!”   “你这臭……”   平头男挥起拳头。   那一刻我是真的吓着了,心中瞬间弹幕一般飘过去一场大段内心独白:卧槽!他要打人!我这怎么打得过他,早知道当初就学个跆拳道空手道什么的了!老天保佑来个人救救我,我不想破相啊!   我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紧闭双眼,脸偏向另外一边,等着平头男的拳头落下来。   等了一会儿,似乎对方的拳头没有如预期中那样落下来。   肩膀被一个人揽住。   我睁开眼睛。   宣凌抓着平头男的手腕。   “你对我女朋友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打架      “你对我女朋友做什么了?”   我仰起头,有些呆呆地看着宣凌,等反应过来想要从他臂膀里挣脱出来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地手臂用力,把我揽得更紧。   平头男也怔了一下,想要从宣凌的手中抽回手腕,可是无论怎么扯,也抽不回来。   平头男指着宣凌的手:“你松手!”   宣凌微微虚着眼睛:“你还没说呢,对我女朋友做什么了?”   “我没做什么,是你女朋友冤枉我!”   我义愤填膺:“我没冤枉你……”   “你别说话。”宣凌低声在我耳边说。   我抬头看宣凌,他的脸离我很近,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很认真。   我的心跳刹那间就漏跳了一拍。   随后,宣凌转过头,脑袋稍稍偏着,晃了晃平头男的手腕,朝他逼近一步:“你刚才是不是想动手?”   平头男估计也是来了火气:“我是想动手怎么样!我就是想揍她!”   “砰!”   全场一片惊呼。   宣凌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平头男的脸上,平头□□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的右手还狠狠被宣凌攥着。   平头男抹了一把嘴角:“你他妈……”   “砰!”   又是一拳!   “我□□……”   “砰!”   “够了宣凌,够了,教训够他了,我们走吧,别打了!”我走到宣凌身前,推着他的胸膛,尽力拦住他。   “你等着……你……我告诉你!你等着!”平头男被打得连连后退,指着宣凌骂道。   我拦在宣凌身前,面朝他,说:“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走吧。”   宣凌这才松了手,他一手放在我的肩上,准备听我的,先离开这里。   那时候我背对着平头男,毫无防备。   我以为都结束了,谁知就是那个时候,平头男在我身后大吼一声,接着在水里冲过来,用手撑着泳道固定好的浮球,直接就是一脚踹在我的后背上。   耳边只听得有人惊呼。   “唔!”我一声闷哼,撞在宣凌的怀里。   被踢到的刹那,全身一震,他踢到的地方正好又是我的脊椎,瞬间就有一种下半/身麻掉的感觉。   我抓着宣凌的胳膊,有点站不稳。   宣凌彻底火了,冲过去的时候,眼睛都像是充了血,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冷静的模样,平时的酷拽好像都被甩到天边去了。   “哎!哎!不能打了!”有人过来拉架,有的男的拉架的同时,还不忘在平头男身上留下几拳。   下半/身逐渐恢复了些知觉,我拽住宣凌:“别打了,再打一会儿就说不清了。”   “保安来了!保安来了!”有人在喊。   保安一边跑过来一边问:“谁!谁!是谁非礼女的!”   一群人指着平头男:“是他。”   在众人的押送下,平头男被送到了警卫室,他离开后,虽然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许多人还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看看时间,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碰了碰宣凌,低着头说:“我想走了。”   宣凌看我一眼:“嗯。”   走到地面上,因为失去了浮力,这才发现脚步虚浮,加上之前被踢,下半身都没什么力气,我刚准备站直,腿就一软。   宣凌一下扶住我的腰。   地面上比在水里时触感还要清晰,我跟触电似的浑身一抖,然后看着宣凌,迈不动步子。   宣凌转过头看我,见我半天没有动静,于是腰微微弯下去,手去碰我的腿。   “你干嘛?”   他的动作停住了,接着直起身子,问:“是要我抱你吗?”   我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我没事,没那么严重!”说完我就自己往前走,步子还迈得特大,好像故意想要彰显自己没事儿似的。   到更衣室要下一个楼梯,下楼梯的时候,宣凌全程扶着我的腰,我说不用,可是他坚持。   “你这样跟刚才的咸猪手有什么区别?”我瞪他。   宣凌没看我,看着前面:“当然有。”   “哪儿有!”   “你是我女朋友。”   我炸了,一股热气从脚升到头,感觉头发都快被这热气烘干了:“刚……刚才是特殊情况,我……我不是!”   说完,我甩开宣凌的手,冲进了女更衣室。   后背真痛,洗澡的时候我想,估计得青一大块,那个平头男看着没什么力气,没想到踢人这么痛,就会打女人的孬种。   匆匆洗完,在浴室外面把头发吹干,吹完之后我看着镜子发愣,原来头发竟然已经长这么长了,都已经披到肩上了。   吹好头发之后,我背上装着泳衣的小背包,走出奥体中心。   外面洒了一地的月光,虫儿躲在草丛里偷偷鸣唱,刚游完泳的小朋友环着游泳圈牵着父母的手从身侧走过,而偶尔来往的车灯照在宣凌的身上,把他的身影照得很长。   我朝他跑两步,问:“你在这儿干嘛呀?”   “还能干嘛,”宣凌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等你啊。”   又是一道车灯闪过,我们的影子在地上画了个半圆。   我看着宣凌的眼睛,他伸出手在头上胡乱抓了两下,有话想说又没说的样子。我看他右手关节处红了一片,应该是刚才揍平头男的时候弄的。   “你手疼吗?”   “你背还疼吗?”   同时问出来。   有一丝异样的气氛在空气中缓慢地流淌着,混着街边栀子花的味道。   我抓着背包带子,朝他走近两步,好像很豁达一般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哎呀我没事,走吧,回家吧。”   说完我就开始往车站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宣凌双手插兜跟在我后面。   “你没骑车吗?”我问。   他摇摇头,没说话。   我抿了下嘴,看着地上:“我也没骑,这里离公交车站近,我坐车来的。”   “我也是。”他说。   “9路车?”   “嗯。”   奥体中心这里比较偏,现在又是晚上□□点,所以整个车站只有我和宣凌两个人在等车,可惜半天也不来一辆。   我探着头往车来的方向望,宣凌依然双手插兜,靠在身后的广告灯牌上。   两个人等车,不说话,有些尴尬。于是我走到广告灯牌前的长椅上坐下,跟他没话找话:“你暑假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写完了。”   “这么快!”   “嗯。”   大哥!别“嗯”!别只“嗯”好么!话题很难找的,比写不命题作文还难好吗!   “你今天……”我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腿,晃着脚,“形象还挺高大的,揍人的时候,挺帅的,真的。”   宣凌回:“你也是。”   “啊?”我抬头看他。   “你也挺帅的。”   我“嘿嘿”笑了一下:“今天有句话还一直没说呢。”   “什么?”   “谢谢你啊。”   说完,我抬头看着他,宣凌也低着头看向我,他的头发已经快干了,刘海垂顺地被风掀动着,顺毛的样子意外的有些萌。   他看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目光移开去看别的,再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看着我。   白色的车灯照过来,刹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车来了!”我赶紧说,背上背包就窜上车。   车里很空,就前排坐了几个人,我往后走,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可我刚想回头叫宣凌坐过来,却发现身后却没人。   “诶?”   我转头,这才看见,宣凌已经坐上同排另一边靠窗的位置,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那……那好吧。   我抱着背包,在椅子上坐好,看着另一边的街景。   全程无话。   从奥体中心坐回家是7站路,宣凌应该比我远点,要9站路,所以我比他提前下。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广播一直在放着音乐,女主持人偶尔会出来说一两句感性的话,穿插在情歌的间奏部分。   直到路边的街景开始变得熟悉,应该还剩一站了,我站起身,准备要下车。   “那我先走了。”我对宣凌说。   宣凌终于不再看着窗外,他扫了我一眼,点了下头:“嗯。”   “嗯,”我也“嗯”了一声,挥挥手,“再见。”   “再见。”   车里在放着歌。   “我们都没说那遥远的曾经,   我们也没提那故事的原因,   青春的复刻回忆像一片云,   没法子抓在手里……   我们的眼泪在复习着过去,   我们的微笑是彼此的氧气,   复刻的回忆是封挂号信,   多远都可以找到你……”   那天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一点了,我刚翻个身准备睡觉,却听见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拿过手机,本来以为会是宣凌,却发现竟然是欧阳衍的。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欧阳衍主动发来的短信。   “你很久没有给我发短信了。”他发。   我不知道他发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于是只简短地打了个:“是啊。”给他回了过去。   “遇到什么事了吗,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我躺在床上敲字,“就是……”   脑袋里蹦出宣凌的身影。   “就是心里有些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过了零点,但是还是请算我二更吧……   明天还会有的。   文里的歌是薛凯琪和方大同的《复刻回忆》,我高中很喜欢听的歌。   ☆、三个女友      “为什么乱?”他回复过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朋友间可以互相喜欢吗?”   这条短信他隔了很久才回:“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怕和他分开,我最怕的是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他最近不理我,我很难过。”打到这里的时候,鼻子有些酸,忍了一下,才把眼泪憋回去。   过了一阵,短信回复过来,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看得我心中一跳。   “你喜欢他。”   句号结尾,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我还没来得及打完回复的短信,欧阳衍的第二条短信紧随而至:“不对,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删了之前打的一行字,给他回过去:“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不一样?”   “喜欢你,像是偶像剧,有一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那他呢?”   “对他?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可能因为我们太熟悉彼此了,他给我的感觉是很安心,我可以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唉……你懂的……”   “我不懂。”   “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他发:“脚踏两条船是不对的。”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我一条船也没踏啊!”   “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到底要踏哪条船。”   “欧阳衍,”我打出他的名字,问,“你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发短信给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大约三四分钟的时间,他回:“因为我预感到,我的这位匿名小姐可能要移情别恋了。”   “哈哈哈,”我边笑,边看了看书桌前窗外的灯火,接着敲下来,“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坦白自己是谁的。”   又是一阵等待。   “滴滴。”   我拿过手机。   “如果你喜欢上了他,你就不用给我发短信了,也不用告诉我你是谁。”   半个月后,学校的补课开始了,我们从那时开始,就已经算是高二的学生了,大家在看到教室的空调时一阵欢呼,连对补课的怨气都消减了不少。   原来高一的教室在四楼,现在降了一层,搬到了三楼,我们班有个美术生何淼,曾经在自己的书桌上画了一桌子的漫画,而且还用宽大的透明胶把画过的地方工工整整地贴起来,爱惜得不行,连老师经过的时候都要多看两眼她的书桌。到了新教室后,她心心念念地要把原来那张桌子搬回来。中午吃完饭,她跟几个朋友商量着准备出门,正好遇上刚回来的宣凌,那时宣凌站在我边上,我把座位挪了挪,让他好走回座位上。   “喂,”何淼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帮我个忙吧。”   我回头看过去。   宣凌依然是双手抄进口袋的模样:“什么事?”   “帮我搬个桌子,因为要下楼梯,她们几个都是女生,还是你们男生力气大些。”   宣凌面无表情地指着我:“你们怎么不喊她,她很壮,力气也大。”   我眼睛瞪得跟牛一样,接着把手臂举起来:“我哪里壮!哪里!”   宣凌充耳不闻。   何淼讪讪笑了两声:“你怎么好意思推给女生啊,好啦好啦跟我走一趟,回头请你吃东西。”   说完,何淼拽着宣凌的胳膊,直接把他拽出了教室。   我本来也没当回事,不就是喊他去帮把手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那时候范桃也正好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拿着袋菜园小饼,我直接就奔着她手里的吃的过去了。   “嘿嘿嘿,何淼好主动。”   “宣凌这种人就是要主动的。”   “其实我觉得他们莫名得配啊,何淼性格活泼,宣凌又酷酷的,怎么很像是言情小说的设定啊!”   “话说你有没有看过《何以笙箫默》啊?”   “我看过我看过啊!”   “学生时代的何以琛不就是酷酷的嘛,赵默笙不就是主动追人家的嘛,所以说啊,对付这种男生……”   嘴里叼着一块菜园小饼,半天都没动嘴去嚼,听着这段话,发了一阵呆,恍惚之间前世的画面就窜进脑海里。   宣凌的确是可以被人主动追到的。   前世,大三的时候,宣凌是学校经济学院学生会的副会长,但当时几乎所有经济学院的学生都知道,学生会美女会长何雨卉喜欢副会长。   想到这里也是觉得很巧,怎么两个喜欢宣凌的都姓“何”。   大三刚开学,这两个人都刚刚“升官”,学生会开会时要做一个“就职演讲”,说说自己这一年打算做好哪些事情,要带领经济学院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那时候文学院的我跟宣凌已经属于可以互损的朋友了,于是被他邀请过来观看,顺便给他拍两张照片。   何雨卉发表完“就职演讲”之后,按照流程,她要说:“下面有请今年的学生会副会长宣凌上台发言,汇报今年的工作安排。”   谁知这何雨卉也是个纯情的小姑娘,刚才汇报工作的时候气场还挺强大,可这句话刚说到“宣凌”的名字,就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于是台下坐的观众纷纷发现了端倪,谁愿意错过这么个起哄的好机会,于是台下一阵“哦哦哦”的起哄声,连我都被气氛感染,胡乱喊了两句。   那天宣凌发言的时候,我给他拍了两张照片,也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其他什么的,他的脸怎么看都是黑的。   后来何雨卉喜欢他的事也就算是这么公开了,这姑娘真的也挺大胆的,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就差和现在的一些小姑娘一样,主动在男生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放寒假时,宣凌通过电话口述给我的。大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学生会照例聚会吃饭,吃完后大家都撺掇着,叫宣凌送何雨卉,因为何雨卉是会长,被人灌了几口酒,虽然不至于醉,但是女生嘛,总还是有个人送送比较好。   宣凌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了。   后来在路上,何雨卉就问他:“宣凌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你老实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宣凌果然老实回答:“知道。”   然后何雨卉就哭了,不住地捶宣凌:“你知道你不回应我,你知道你不回应我,全院学生都知道我喜欢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我呢,笑我一个学生会会长倒追副会长,你就是不喜欢我,你也给个痛快话啊!”   宣凌没说话。   宣凌跟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我有些着急地想听后面的故事,问:“然后呢然后呢?”   “我被她强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拍大腿狂笑。   “乐乔……”   “嗯?”   “把喉咙里的痰清了再笑。”   宣凌就这么和何雨卉在一起了,才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何雨卉天天挽着宣凌的胳膊到处溜达,而且还主动和我交朋友。其实我知道她不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而是担心宣凌会和我待在一起。   我知道,也理解何雨卉的做法,要是换做我男朋友有个这样的异性朋友,我也对她会有戒心。   于是那段时间,我都躲着宣凌,不打电话不主动去找他,而且我又忙着申请香港学校和考雅思的事,更顾不上他了。   我很清楚是大四的上学期,12月份,何雨卉给我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   我有些茫然,然而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雨卉说:“我一直奇怪宣凌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考研,他明明知道我无法负担去香港读书的费用,还那么坚持要申请香港的学校,我还以为是那边金融专业更好,原来我防不胜防!原来还是因为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宣凌了,从这通电话我才知道,宣凌也申请了香港的学校。   我好言安慰何雨卉:“你不要想太多,我真的很久没跟宣凌联系了,我发誓!而且我觉得他是真的觉得那里的金融专业更好,而且香港八大校,我和他不一定在一个学校啊。再说了,他又没有跟你说分手,在香港读研也就一两年的事,你们坚持坚持也能熬过来的。”   结果何雨卉说出了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请求:“乐乔,你要是想证明你对宣凌没想法,就放弃去香港留学。我不是害怕和他异地,也不是害怕他去留学,而是害怕他和你一起去留学!他和你,在一个城市,在我看不到的城市一起生活,我没办法想象和容忍。”   “对不起,这……这真的不可能,”我也很为难,“我准备了快一年,如果offer来了,我不可能放弃的。”   何雨卉“哇”地在电话那头就哭了,连哭带喊地把我骂了一通,到这一步我已经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了,自己也来了火,于是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打给宣凌。   宣凌的声音很低沉,情绪一听就不大好,大约是才和何雨卉吵了架。   “你申请香港的学校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上来就问。   宣凌的声音冷冷的:“没必要告诉你。”   “那就说明你申请那边学校的原因跟我没关系,是不是?”   “嗯。”   “很好,麻烦你就这么告诉你女朋友,叫她不要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特么真实倒了八辈子霉了夹在你们中间。”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一个人爬到床上生闷气。   那天晚上宣凌给我来了电话,说和何雨卉解释清楚了,也和好了,但何雨卉抹不下面子来跟我道歉,他就代替来跟我道歉。   而我说:“宣凌,自从你谈恋爱后,都是我躲着你,现在我跟你说明白了,为了大家都好,哪怕咱们只是朋友,在你和别人交往期间,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宣凌说:“我们没什么……”   “女生的心思只有女生明白,你觉得没什么,但是在你女朋友看来,只要是女生接近你,就有什么!我是个怕麻烦的人,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沉默了很久,快将近一分钟,要不是还能隐约听见呼吸声,我都以为信号不好准备挂电话了。   “我知道了。”他说。   那次是我和他朋友生涯中完全不联系的最长一段时间,几乎有半年。直到我在香港上了半年学,上学期结课后,才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我还以为又是那种推销化妆品体验的广告电话,谁知一接起来,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你圣诞节期间回家吗?”他问。   我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和何雨卉……”   “分了。”   “为什么!”我叫出来。   “她和别的人好了,只是为了一笔奖学金。”   我忽然有些同情宣凌,但是我明白何雨卉为什么这么做,她说过,她家条件不是很好,大学的时候就很努力很拼,几乎每次都拿一等奖学金。然而到了读研的阶段,比她优秀的人还有很多,拿到奖学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一个人如果钻进牛角尖里,就难免会走错路做错事。   于是宣凌和何雨卉就这么告了一段落。   宣凌在和我求婚前一共交往过三个女朋友,何雨卉算一个,后来他家里又给他介绍了一个。挺好的姑娘,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可惜这姑娘想要早点结婚,可宣凌又打算继续读博,于是这姑娘找到工作后,就和他分手了。第三个就是爱宣凌爱得死去活来的程菁,宣凌在英国留学时遇到的室友,这姑娘当时在英国读研究生,比宣凌小三岁。宣凌的这段感情有些奇葩,这姑娘在遇到宣凌以前曾不羁过一段时间,也就是现在说的百合,和一个很帅的T在谈恋爱,这帅T也是爱程菁爱得不要不要的,然而程菁说在帅T这儿得不到真正的男人给的满足。于是这故事就变成了一个狗血的三角恋,帅T爱程菁,程菁爱宣凌。那帅T到处追着程菁,最后连宣凌也受不了了,对程菁说:“你们是真爱,我祝福你们。”   然后和她分了手。   这就是宣凌恋爱的三段故事。   什么,你问我?   呵呵。   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母胎单身。   从出娘胎开始就是单身了。   那个中午我陷在回忆里很久很久,双眼无神了估计至少有三四分钟,直到范桃在耳边问:“你刚才吃的那块菜园小饼是爱心形状的吗?”   “啊?”我转头,说话间把那块饼干含进了嘴里。   “你没看啊?”   都已经嚼了,只能愧疚脸说:“我没看,不好意思啊。”   范桃朝包装袋里看了两眼,说:“菜园小饼里面有几块是爱心形状的,说吃到爱心形状越多,今天越幸运。”   啊?是么,还有这种说法呢!   下一秒范桃很爽朗地说:“没事儿,我估计爱心形状的也没那么多,你刚才吃到的应该不是的。”   正好此时宣凌和何淼从后门进来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好吧,实际上是何淼有说有笑,宣凌只是说,没有笑。   我朝他们看了一眼,宣凌的手上拿着一条“哈啾”奶糖。   沃特!   他不是说他不吃这玩意儿的吗!   怎么我给的就不要,别人给的他就握得紧紧的啊!   想着间,我心头燃起了一股无名火,接着直接从范桃的菜园小饼里抓出来一大把,直接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咔嚓响。   范桃的手停在空中:“ (,,#Д)/ 啊!看看有没有爱心饼干!”   什么爱心饼干,看都不用看,我今天一定是不够幸运!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我“嫉恶如仇”般嚼东西的声音,宣凌转头看向我。   “喂,你不是爱吃吗,给你。”   说完,一道弧线抛向我,我塞着满嘴饼干,愣愣地双手接住。   何淼有些吃惊地看向宣凌。   宣凌的手抄回口袋,说:“我不爱吃这个,不过谢谢你。”   -------------------------------------------------------------------------------------------------   附:《当年宣凌和何雨卉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何雨卉哭了,不住地捶宣凌:“你知道你不回应我,你知道你不回应我,全院学生都知道我喜欢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我呢,笑我一个学生会会长倒追副会长,你就是不喜欢我,你也给个痛快话啊!”   宣凌只是看着前方,很久都没有说话。   何雨卉似乎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这回不再犹豫,宣凌回答:“是。”   “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我就不纠缠你!”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她……她不喜欢你?”女生果然心思细腻,宣凌什么都没说,而仅仅从他的表情,就能够察觉出来。   “她都不知道,”宣凌说,“所以也没必要告诉你。”   就是这个时候,何雨卉抱住宣凌:“宣凌,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呢,一个是你喜欢,但却连告诉都不能的人,一个是苦苦喜欢你的人,这道选择题很难吗?宣凌,你看看我,我差吗,我真的有那么差吗,你甚至都不愿意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你不差,你很优秀。”宣凌终于低下头来,看着何雨卉。   何雨卉梨花带雨地与他对视:“那为什么我不行呢,宣凌,我不在乎你心里有谁,我只想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试着代替你喜欢的那个人呢?”   宣凌摇头:“不可以,那样太委屈你了。”   “我不怕,”何雨卉说,“我只要这么一个机会!”   “不……唔……”   何雨卉踮起脚,吻在宣凌的唇上,她勾住宣凌的脖子,吻得愈加激烈和深入。   半分钟后,宣凌把她给推开。   “宣凌,我的初吻是你的了,你要对我负责。”何雨卉说。   宣凌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何雨卉上前一步,揪住宣凌的领子:“你听好了,我何雨卉就是赖上你了,我要你对我负责!”   过了很久,宣凌望向乐乔宿舍所在的方向,夜幕低垂,星火不明,万籁俱寂。   他叹了一口气。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何雨卉的语气柔软下来,带着一丝惊喜:“你……你答应了?”   宣凌伸手,揉了揉何雨卉的头发,她的发质和乐乔的很不一样,乐乔的发丝很细很软,阳光下还有些发黄,他以前嘲笑过那像胎毛一样。而何雨卉的头发发丝分明,烫过的地方隐隐有干枯的触感。   在宣凌的眼里,乐乔的身影根本无法与眼前的人重叠。   但也许正是因为不一样,才是好的,没人能替代,也无需替代。   “嗯,我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更新的时间比较晚,但是看在字数上,请继续爱我,谢谢~   ☆、奶糖      我勒个擦宣凌你这情商也太低了点吧!你这不是给我拉仇恨么喂!   这下连何淼的那几个好朋友都不说话了,光看着我,我又看看何淼的脸色,一时间气氛诡异得可怕。   “啊哈哈哈哈哈!”我挠头,豪迈大笑,接着走到宣凌边上,把手上那块“烫手的山芋”塞回宣凌手里,“哎呀人家何淼给你的,你拿着你拿着啊,反正我是不好意思拿。”   宣凌反手又给我:“你知道我不吃软糖的。”   我冲何淼和她一群朋友傻笑,指指宣凌,挤眉弄眼:“他要的,他要的。”   何淼冲我尴尬地点头笑笑。   宣凌这家伙一点都不开窍:“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你!拿!着!”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冲他说。   宣凌这才拿住了这条软糖,不再往我手里放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垮着两条膀子走回范桃旁边,坐下,又拿她的菜园小饼吃。   “累死我了。”我说。   范桃把一块饼干递我嘴里,顺便送我两个字:“机智!”   “诶?”我吃着她的饼干,问,“今天中午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跟我一起吃饭。”   “我不在跟你一起吃饭吗?”   我嗤笑一声:“喂,你别吓我,我中午自己一个人吃的饭,一下课就不见你了,我跟鬼吃的饭啊。”   “这个!”范桃晃了晃手里的菜园小饼,“这是我的午饭。”   我刚准备再拿一块呢,这下手才伸进去,什么都没拿就缩出来了,惊讶道:“你中午就吃这个啊!”   “嗯呐,”说着间她往嘴里放了一块,接着又举起桌上的农夫果园,“哦,还有果汁。”   “为了减肥?”   范桃点点头:“对!我拼了!”   “我的小姐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减肥不是你这种减法啊哎哟喂,节食不健康的,快别吃了别吃了,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哪怕吃碗泡面垫一下也好啊!”   范桃拉住我:“你放心,我也锻炼的,刚刚我就去操场上跑圈了。”   “那更不行啊!你都消耗了体力了!”   范桃摆摆手:“相信我,我没事的,而且你看现在离午休只剩五分钟了,来不及买泡面了。”   我指着她的菜园小饼,严肃道:“我跟你说,你自己看看这东西的热量,还不如你吃点饭呢,今天我就放过你,明天中午不许这样了啊。再说了,都说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你晚上少吃点没关系,哪有不吃午饭减肥的!”   范桃冲我特甜地一笑,两颊各挤出一个能放黄豆的酒窝:“知道啦知道啦。”   很快午休铃声就响了,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开始午休。再三“警告”范桃后,我也回到座位上了,还没坐下来,就看见宣凌双手拿着那条“哈啾”奶糖在指尖转着看,我脑袋凑过去,瞄了一眼:   “哟,水蜜桃味儿的。”   宣凌手腕一折,递过来:“你不要我就扔了。”   我这时再偷偷瞧了一眼何淼,见她没朝这里看过来,这才把奶糖接过来,迅速往抽屉里一塞,嘴里“嘿嘿嘿”笑。   宣凌眉毛微微抬起,眼睛看着别处:“这个真的好吃吗?”   “你没吃过啊?那你怎么说不爱吃。”   宣凌单手拖着腮帮:“小时候吃糖牙疼,大人不让吃,我就很少吃糖了。”   我把手伸进抽屉,开始“盲撕”糖纸,此时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睡觉了,我压低声音说:“给你尝一块。”   拆了一颗,递给宣凌,他剥去外面的糖纸,塞进嘴里。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含在嘴里,没嚼,我还等着他的评价呢,结果他只嚼了一下,立刻表情微变,眉头皱起,发出一声短促地倒吸凉气的声音:“嘶——”   “牙,牙疼啦?”   “……嗯。”   “噗!”我捂住嘴,笑得全是气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就是跟恶作剧成功了的心理是一样一样儿的,“噗哈哈哈哈哈……”   “你笑吧,”他瞥我一眼,语气不快,“我睡觉了。”   说完就趴下了,脸依旧朝着窗户的方向。   我也跟着顺势趴下,看着宣凌的后脑勺,等差不多不笑了,就又凑过去,低声问:“喂,好吃吗?”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我知道自己这样太讨打了。   宣凌不理我。   “说说嘛,别不理我呀。”我推了推宣凌。   依旧没反应。   就在我以为他仍然不理我的那刹,他忽然回过头来,“无奈脸”又来了:“你还让不让我午休了?”   我双手合十,一脸诚恳:“抱歉,你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什么?”   “好吃吗,这个糖?”   他想了想,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糖还含在嘴里,看上去竟有些乖的模样。   “太甜了。”他说。   他说话的时候,我能闻到他嘴里刚刚吃过糖的水蜜桃的味道,真的甜甜的。   我也跟着下巴枕在手臂上,眼皮半垂,笑得蔫坏的模样:“何淼送的哟,妹子送的哟。”   “我睡觉了。”他选择再次无视我。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背:“我这儿有个八卦,听不听?”   他的声音臂弯里传来,闷闷的:“没兴趣。”   “跟你有关的,大~八~卦~”   “不听。”   “哦,好,”我点点头,“那我下课说给范桃听。”   他的脑袋转过来了,这回是整个趴在手臂上:“你说说。”   我先是“嘿嘿”笑了两声,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同学,见他们都在睡,这才也趴下来,往宣凌那儿凑了一点,低声说:“何淼喜欢你哟。”   宣凌闭上眼睛,睫毛像两排小刷子,扫在下眼睑上。   “哦。”   “哦!?”我学他的语气,“你就没什么表示?”   他眼睛睁开,看着我:“表示什么?”   我用手肘轻轻撞了两下他的手肘:“你喜不喜欢她啊,喜不喜欢呀?”   他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总是那么爱叹气,跟八九十岁历经沧桑的老年人似的。   “别叹气,告诉姐,你喜欢人家不?”   “乐乔,”他突然间喊我的名字,喊完之后又是一阵不说话,直到秒针滴滴答答过去了快二十秒,才说,“你明知故问。”   听到这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虚,在心里不禁问了自己一句:你问他这个做什么,其实是你自己想知道他的回答,对不对?   你也太明显了,乐乔!   然而当时,面对着宣凌,我只能嘴硬,可眼神已经开始躲闪他:“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宣凌看了我一会儿,我不敢看他,又不想生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只能默默承受着他的目光,低垂着眼睛。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我看他的模样,好像是有点乌云密布的感觉,糟了糟了,玩儿脱了,我见好就收,说:“好了好了,宣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我知道我知道,睡觉睡觉。”   谁知他突然问:“你喜欢吃奶糖?”   “啊?嗯。”   这问题有点跳跃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就回答他。   下一秒。   或许连一秒都没有。   宣凌的右手覆上我的后脑勺。   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眼前只有宣凌逐渐放大的瞳孔,再凑到最近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我也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在吹着冷气的教室里,在午间正好的阳光下,带着些微的热气,擦过脸上的皮肤。   嘴唇柔软的触碰,像是碰到花瓣的感觉,淡淡的水蜜桃香,又混着对方的气息,清冽、干净,如同山间的松泉。   我睁大眼睛,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宣凌,是……宣凌……他在……   毫无防备的,微微的湿糯感碰触到了嘴唇,等我意识到想要挣扎的时候,宣凌却把我的头揽得更紧。   一颗奶糖,被他的舌尖抵着,送进我的嘴里。   “唔。”我忍不住轻哼出声。   宣凌的手松开了,放大的面孔也从眼前抽离。   他轻轻地喘着气。   我捂着嘴,心脏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我看着对面的宣凌,恍惚中有种陌生感。   他抬起手,大拇指擦了一下嘴唇,声音带上些许沙哑:   “这就是后果。”   我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无奈我做不到,我更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面对宣凌。我站起来,想要跑出去,可谁能想到,一抬腿就被桌子腿绊了一脚,整个人“扑通”一声在地上摔了一跤。   得了,又扑街了。   旁边两组的人估计被这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见我扑在地上,伸手想要来扶我起来。   我把头埋在手臂上。   别拉我,让我死一死!   “噗哈哈,乐乔你没事吧。”耳边是欧阳衍的声音。   “起来吧。”右耳传来的,是低沉的宣凌的声音。   宣凌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站起来后,刚对上宣凌的目光,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应该涨得跟个煮熟的螃蟹一样。   “我没事,你们睡你们睡。”   我揉揉膝盖,对周围被我吵醒的同学说。   说完,甩开宣凌的手,独自一人走出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   乐乔no zuo no die……   ☆、生气      不想回教室午休。   我站在四楼的那个露天平台上,这里是去年和宣凌因为等错车站而争执过的地方。我趴在天台边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操场,微风吹过掀起我两侧的头发,我稍稍拨了一下,将头发别在耳后。而这时,我愣了一下,余光里,旁边的角落仿佛出现了两个穿着校服的人,一个说:“早上你人呢?”   一个摊着手,说:“我来了啊,我还在那儿等了几分钟!”   “你几点钟到的?”   “六点四十。”   “不可能,六点四十我在车站,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我发誓,六点四十我也绝对在车站,而且还等了一会儿!”   两个傻子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快一年了。   “找到你了。”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不回头都能猜到他是谁,我把头埋进臂弯里,装作听不到。   听脚步声,宣凌走到了我的身侧,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说话,我们就在这个即将入秋的时节,站在天台上,吹着风。   “你要是生气,我可以让你还回来。”他终于再次说话。   我仍然埋着头:“已经没有了,怎么还。”   我的初吻没有了……   宣凌拍拍我的肩膀:“你抬起头,我告诉你。”   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臂弯里抬起头,看向宣凌。可是我没办法控制,只要看到他,我脑袋里就跳出刚刚的画面,和他的气息,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热,不对!是全身都在发热!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拆了糖纸后塞到我的嘴里。   “什么意思?”我含含糊糊地问他。   他稍稍蹲下来一些,与我一样高,然后指指自己的嘴唇,说:“OK了,你还回来吧。”   “……噗!”   我没憋住,笑了出来,笑出来后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看看手表,整个生气时间没超过一刻钟,中间跑走的时候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摔了个狗□□,乐乔啊乐乔,你亏大了这回!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不甘,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宣凌愣了,估计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了:“你……你哭什么,还在生我的气?”   手掌胡乱抹去眼泪:“我生我自己的气。”   他蹲下来看我抹眼泪:“你生自己什么气啊?”   “我生气,我生气……”我跺脚,“我生气你生气时可以保持那么多天对我冷言冷语,我生气自己生气时却被你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就逗笑了,我觉得自己好没面子,没面子!”   宣凌挑高一边眉毛:“……啊?”   “我生气你不拿我的生气当生气!”   “……”宣凌估计也放弃去理解我说的那些七拐八绕的意思了,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样挺好的。”   “好个蛋蛋!”我发飙。   他抿嘴,一个浅浅的笑,嘴角有两个刀刻一般的沟:“乐乔,你要知道,你真的生气的话,我会没办法的。”   我抹眼泪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含着满眼的泪水抬头看他:“啊?”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突然有声音从一楼传来,吓了我一跳。虽然听出是教导主任的声音,但我还傻乎乎地下意识想要往楼下看。好在宣凌一下子把我扯回来,抓着我的手腕,说:“跑啊!”   “跑,跑哪儿?”   “回教室啊,还能去哪儿。”   我捂住脸:“我不要,刚才太丢人了。”   宣凌松开手:“哦,那再见,你去主任办公室吧。”   说完他就一个人往回走了。   我当场愣在原地,宣凌你不按剧本来,这种时候你难道不该拽着我就跑吗,偶像剧里不都这么演吗!喂!你等等我!   回到教室后,两个人都坐下,迟来的不好意思发酵在周围的空气里,我趴在桌子上,心跳一直没能减速,我都有点担心一直这么跳下去心脏都要负荷不了。   我用余光偷偷看他,宣凌没睡,手撑着下巴,小动作很多,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挠挠脖子后面,不经意间的一转头,目光碰上。   两个人都迅速躲开。   谁能给我面镜子,让我看看自己脸有多红!   “那个……周六,你有空吗?”   他突然问。   我勒个去,这个问题在我听来,相当于:妹子,约么?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刮起了一阵头脑风暴,我是约还是不约啊!说约好像显得太不矜持,但是说不约的话,好像……也……也不太礼貌嘛!对~只是不礼貌!   “周六,我不上课。”我磕磕绊绊地说。   说完我就再次想头槌桌子,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周六不上课啊!全班,不是,全校周六都不上课好不好!   宣凌居然没有嘲笑我。   “那个,我听说……”   看电影?最近上映的有名的是周星驰的《长江7号》,我没去电影院看过,但是曾经电影频道都不知道放过多少次了。还是去滑冰?奥体中心的滑冰场最近才开,而且这几天气温也没降,去滑个冰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是去KTV,那我完蛋了,我俗称“开口跪”,拿手的只有梁静茹的歌,只要KTV我就是梁静茹包场……   “我听说老严好像在家里办了个补课班,每节课50块,我准备去,你去吗?”   “……”   宣凌眨眼:“你怎么不说话。”   我什么都不想说,谁也不想搭理。   “乐乔,”感觉他的声音凑近了我一些,因为教室里有人睡觉,所以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混着气流扑进耳朵里,“你听不出我在追你吗?”   我转过头去,学他的姿势撑着脑袋,掩饰着怦怦的心跳,和他四目相对:“说实话,有点难。”   “我没那么刻板,”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总是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总觉得这次回来,我开始越来越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我也想和你出去玩,但是……我怕影响了你。”   很莫名的觉得有些暖,明明心里还在鄙薄着他的不解风情,明明还在吐槽他所谓的“追”,只是听到这儿,倒也觉得他不那么奇葩了。   我忍不住先是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又笑出来:“我回去问下我父母吧,比较补课费是他们出,我得征求一下意见。”   说到补课这事儿,天底下很难找出有父母不愿意的,不过我爸是个例外。他觉得我平时睡眠时间少,希望我周六补一下,所以平时周六周日他们早上从不喊我起床,随便我睡到几点。   后来打听了一下,老严这课是在下午2点到4点,不用早起。而且这课不是立刻就上,老严带新班级,有点忙,要期中考试以后才开课,加上我妈是很希望我去上的,我爸这才同意下来。   好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我们的期中考试是在每年的11月,天气一天天凉下来,夏季校服脱去了,换上了棉质的秋季校服。范桃那段时间有点奇怪,虽说每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但她总吃得不多,就算我怎么说她,她都摆手说吃不下了,我再让她吃,她就干呕,跟我有时候早晨吃不下鸡蛋的模样一样。看样子是真吃不下了,我没办法,总不能拿起饭往她嘴巴里塞吧。   我知道她减肥心切,可节食真不是健康的做法,虽说那段时间的确好像瘦了些,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骨子里透着一股虚劲儿。   果然,11月的第一个周一,她就出事儿了。   那天早晨晨会,国旗和着国歌一起升上去了,全校将近四十个班级一个小方块一个小方块,乌压压地在操场上站着。   虽说是11月,可七八点的太阳正是耀目,照得六班的光头班主任头顶一片晶莹水滑的反光。六班,还有六班旁边的五班七班全在笑,事件当事人却毫不知情,站得□□。   范桃站在我的右后方。   “下面有请政治课邓薇老师为大家带来国旗下的讲话。”   稀稀落落完全不走心的掌声。   而就在这串大概时长只有5秒的掌声里,我的手忽然被右后方的范桃抓住,那时她的腰已经弯下去了,根本站立不住的样子:   “乐乔,我坚持不住了……”   全是气音。   说完她就倒下去了。   旁边的女生纷纷尖叫起来,往旁边退开几步,于是以范桃为圆心划出了一片空地。我还算冷静,虽然慌张,却也没尖叫,我没管这是什么晨会,先是扶住范桃,接着大声喊:“牧老师!牧老师!范桃昏倒了!”   接着我对宣凌说:“你去找医务室老师,看看有没有担架什么的!快!”   喊完后,我把范桃翻过来,让她平卧在草地上,接着试着去掐她的人中。感谢曾经主持过的《三言两语》,有一期的是针对“XX市地铁一名男士昏倒,因无人及时救治而导致死亡”的话题进行讨论,请来过急救医生普及急救知识。   还好我还记得,还好我还记得!   “乐乔你让一下。”   牧老师闻讯赶来,把我拦到一边,接着一手揽住范桃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膝盖下方,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冲向医务室。 作者有话要说:     ☆、传声筒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宣凌的戏份,主要讲一下范桃和牧恺,欧阳衍和尹澜,于主线没有很大影响,如果不想看,可以跳过。   下一章也没有宣凌的戏份,但是是主线剧情。   宣凌下下章回归。   忧心忡忡的回到教室上课,那节课我上得不安心,又有些自责,总觉得自己明明知道,却没有监督好范桃吃饭,于是一堂课朝她空荡荡的座位望了好几眼。   这节课快下课的时候,面色苍白的范桃回来了,正在上课的语文老师瞧她脸色不好,也关切地问了句:“现在好点儿了吗?”   范桃点点头:“好多了。”   说完她朝我望过来,先是冲我摇摇头,然后笑了笑。   我这才放下心来。   下课的时候我去找她,她把我拉出教室,拉到旁边实验室的一角,脸上挂着一丝羞怯的笑意:“我跟你说,其实我半路上就醒了,一醒就看到牧恺的脸,那时候我心想,还好我血气不好,不然肯定红透了。”   我靠在实验室边的瓷砖墙上:“唉……英雄救美,某人的少女心又泛滥了。”   范桃捂着脸:“他是英雄,我才不是美啦~”   我捂着胸口:“别说了,我马上都要血气虚了……”   “话说回来,”闹了一会儿,我正色,“医生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范桃低着头:“其实不用医生说,我自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范桃跟我说,她是从暑假开始决定减肥的,起先还正常,平时吃什么东西都是看着卡路里和热量,除了晚饭外,都是正常吃。暑假过去一个月,她发现自己瘦的并不多,此时离开学补课还剩半个月,她有些着急了,又从网上看到什么一周减十斤的那种教程,于是那一周,除了喝水之外,她只吃白水蔬菜加水果。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厌油,凡是看到放油的菜都会反胃,吃东西也几口就不想吃了。我还以为是减肥有效果了,胃变小了,可渐渐的,我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强制要我吃东西,我会想要呕吐,事实上我也曾逼过自己吃东西,最后都吐了,从那时起我有点害怕了。”   “你这是厌食症吧!”我睁大眼睛,直接点出来。   范桃垂着脑袋:“医生也这么说……不过说还好是轻微的……”   “范桃!”我气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   她嘟着嘴:“我自己之前也不清楚,医生跟我说,这个症最严重可能致死,我真的吓都吓死了,减肥和保命我肯定选保命啊!”   “还节食吗!”我恶狠狠地问。   范桃委屈脸摇头。   我看她应该真的后悔了,这才放缓脸色:“那医生说了怎么治疗没有?”   “说了,这个要心理和生理配合治疗,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老师说会帮我,医生说这个学校医务室治不了,要我去市里的大医院找医生开补充营养的配方和饮食建议,说要一点一点恢复。”   我看着范桃明显不如曾经珠圆玉润的脸:“你啊……”   “乐乔,这回其实我也算因祸得福。”   我瞪眼:“这有什么好福的啊!”   范桃一手在实验室的窗户上画圈,一手捧住脸:“牧恺说了,他每天喊他妈给我烧点营养又少油的吃的给我带过来,他对我真的好好啊。”   我真想掐住范桃的脖子嘶吼:现在是你犯花痴的时候吗!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啊!你还有老公等着你啊救命!   上课铃很快打响了,没给我们多聊的时间,午饭我带着范桃出去吃,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希望她能多吃一点儿。她选了一家日料店,吃了五六个寿司,没有干呕,我冲她竖起大拇指:“棒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鼓励,她甚至问:“我可以吃一口你的乌冬面吗?”   我恨不得连面带碗都给她。   吃完后回来,我去上个卫生间,范桃自己先回了教室。   从卫生间出来,我甩着一双湿淋淋的手往教室走,走到教室前的时候,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只见尹澜站在教室的门口,修长纤瘦的身子背倚着门边的墙壁,手上握着手机,心思重重的模样。   我心想她们班教室在另一边啊,这是要找谁吗?   还能找谁呢,一想就猜到了。   果然,在我准备进门的时候,尹澜忽然喊住我:“同学,我记得你。”   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尹澜漂亮的脸离我特近,我虽是个女的,都觉得这张脸伴随着某种漂亮女孩儿才有的气场压迫过来。   “你是去年春游坐在欧阳身边的那个吧?”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是,你是有事找我吗?”   尹澜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不好意思麻烦你哦,可以帮我把欧阳喊出来吗?”   这不算什么难事啊,只是传个话而已。   “哦,好的呀,你稍等哦。”我说。   走进教室,看见欧阳衍一手撑着脑袋,正在桌上看篮球杂志,我走到他身边,直接说:“欧阳衍,门口尹澜找你。”   欧阳衍的头刚抬起来一点,像是想要往门口看去,然而目光还未触及到,他的眼神很快又再次垂下去,仍旧看着杂志:“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有事,没时间。”   我瞄了眼他桌上的篮球杂志,没动。   这就叫有事?   估计是感觉到我怪异的目光,欧阳衍把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随后语气中带了丝歉意似的:“你就帮我这么跟她说。”   原来这个时候的欧阳衍,已经开始躲着尹澜了。我走回门口的路上想到。可是尹澜为什么又要来找他呢?并且据我回忆,尹澜男朋友向振凯应该这学期就要去美国了,想到前世尹澜这段感情的结局,我不禁有些唏嘘。   我走到门口,有些不好意思:“欧阳衍说……呃……他有事,没时间。”   尹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可是下一秒又透出一股倔强出来:“再麻烦你一下,帮我跟他说,我已经打算不去美国了。”   “哦,好。”   我屁颠颠地跑到欧阳衍身边,对他说:“尹澜说,她已经不打算去美国了。”   欧阳衍攥着杂志的手,骨节明显的有一瞬间的发白,接着他说:“你跟她说,叫她不要胡闹。”   “欧阳衍叫你不要胡闹。”   “你跟他说,我不是胡闹,第一,我是学艺术的,学费太贵,家里没办法承担;第二,我对向振凯……我对他,已经开始失望了。”   我又跑过去:“尹澜说她不是胡闹,第一是学艺术学费太高,第二是她对向振凯已经失望了。”   欧阳衍深吸一口气,说:“那是他们的事。”   他已经连“你帮我跟她说”,都已经不说了,直接像是跟我对话似的。   我跑到门口:“他说那是你们的事。”   尹澜冷笑一声:“他当时说着‘我们’,到了这种时候,又开始说‘你们’。”   “啊?”我没懂,这句话怎么传。   “你就原话跟他说,他明白。”   我有点为难:“我刚才没记住,你再说一遍。”   于是尹澜又说了一遍,我用心记了下来,甚至连她的表情和语气都一同学过来,义愤填膺的:“你当时说着‘我们’,到了这种时候,又开始说‘你们’。”   “一直都是‘你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我们’。”他说。   大哥你们玩儿我呢!绕口令啊这是?   我很尴尬地把这句话传给尹澜,只见听完这句话后,尹澜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显然是气着了。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说完甩头就走,长而柔顺的马尾甩在我的胳膊上。   唉,漂亮的女孩儿果然连生气都是漂亮的。   不对,好像重点错。   我拖着步子,缓慢地走到欧阳衍的旁边,很难启齿。   欧阳衍合上手里的篮球杂志,语气平静:“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   欧阳衍抬眼看我。   “她说,艹,欧阳衍,你这个孬种!”      ☆、撕逼      范桃的厌食症一日日好转了。正好天气一日日凉下来,范桃的家人每天帮她搭配好了午饭和晚饭带到学校,我也开始带饭,顺便把开水间的炉子可以热饭的诀窍告诉范桃,我们俩,加上宣凌,每天一到学校就往开水间冲,生怕好位置给别人占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月,范桃的体型又回来了。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个周一,宣凌不在,去参加市里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去了。市里的前几名可以参加省里的,省里的决出来后再去参加国家的,在这个比赛中拿了奖,可以高考加分,根据不同的排名有不同的加分政策,一群数学尖子都挤破了头参加。   只是身边的座位突然空了,我还有些不习惯,午休时都觉得身侧好像漏风一般凉飕飕的。   范桃早上有点缺心眼,光带了午饭没带晚饭,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范桃妈妈把晚饭给她送了过来。范桃看她妈在这样透着凉气的天气里,还骑车骑得一头汗,有些心疼,说:“我自己出去吃一点就好了,你干嘛还跑这趟啊。”   范桃妈妈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说:“谁知道你吃什么没营养的东西啊,要再生一次病怎么办,你把午饭饭盒给我,我顺便给你带回家去。”   范桃又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妈擦汗,交过饭盒之后,她捧着走回教室,隔着饭盒可以看见有韭菜鸡蛋,西芹百合,和几块带鱼。   我一直觉得范桃妈妈的手艺不错,本来还想着晚饭时蹭一块带鱼吃吃呢,谁知道下午四堂课后,准备和她一起去食堂加热晚饭,却看见她皱着眉头在抽屉里翻来翻去。   “怎么了?”我问。   “我饭盒不见了。”   都不用问第二句,我就知道,老把戏来了。   有点恼火。   我把自己的饭盒往范桃桌上一放,直接往讲台上走,打开讲桌的每个抽屉,这是以前那伙人喜欢藏我和范桃饭盒的几个固定地点,我找也都找出经验来了。   可是今天这里却没有。   范桃的声音很急:“肯定是有人拿走了,你说他们拿我饭盒干什么啊!”   “因为无聊,因为手贱得慌,”我冷冷的说,接着目光朝第三组的某个座位上瞥去,“我知道是谁干的。”   范桃应该是听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像有些害怕似的:“算了,乐乔,要不我先陪你去热饭吧。”   我看她眼里的软弱,忽然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浮起来。曾经和现在,我都问过自己,是谁给了别人欺负你的机会,说再多其实都是因为自己,倘若你在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就勇敢反抗,哪怕到最后被全班孤立不理睬,也比别人一次次变本加厉要好得多。   “不,我等着。”   我一屁股坐在陈秉航的位置上,抱着手臂,说。   等了约二十分钟,陈秉航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坐在他位置上的我。毕竟是年轻幼稚,看到我的下一秒,他又回头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范桃,呵,不打自招,我好笑似的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喂,”他食指敲敲桌面,“这我位置,让开。”   我不起,甚至连头都懒得抬:“范桃饭盒呢?”   “什么范桃饭盒,你问她去啊,问我干嘛?”   “我问你,范桃的饭盒被你藏到哪儿了。”我一字一顿地问。   他答非所问,语气虽冲,但是没什么底气:“你让开,我要坐,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你把范桃的饭盒拿出来,我就让开。”   他挑眉:“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啊?”   “你别在这儿跟我装傻,你拿出来,我当你开个玩笑,你不拿,就别怪我跟你耗下去。”   陈秉航叉腰:“我凭什么拿出来啊,再说这跟你有个毛关系啊,在这儿出头搞得跟个女英雄似的,别在我这儿胡搅蛮缠好吧?”   我冷笑:“到底是谁缠谁啊,是你无聊啊还是你无聊啊,欺负女同学才是你陈秉航英雄本色是吧,让你把别人的东西还回来有那么难吗,你要是饿得慌想吃的话你跟人范桃说啊,不告而取是为贼这话你不晓得啊?”   跟我一主持人比口才,姐姐当年学校辩论会舌战群儒的英姿估计你是没瞧见过。   果然,陈秉航有点懵了,他没想到平时话都不多说的乐乔,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跟他对呛,居然还把他呛得有些还不了口。   “范桃那么胖,少吃一顿死不了的。”陈秉航旁边一个女生,李玫艺笑着说道。   这李玫艺吧,算是半个女混混,为什么说是半个呢,因为她只在学校里横,没事儿坐在陈秉航的小电驴后头四处晃悠,嘴里叼着个烟,半边刘海都要挡住眼睛了,再长点儿就整个一个杀马特。   那时候有不少女生都觉得,跟这样的所谓“校园黑势力”混在一起,特帅,特酷,叼炸天。学校里臭名昭著的,她觉得是自己有名,别人看她们贴边走,她觉得是别人怕他们,一个个学习学习差得要命,每天校服垮里垮拉,书包永远不好好背,两边书包带子一定要挂在手臂上,身子晃晃悠悠走路,逢人就说:“那谁谁谁罩着我的。”   学校对这样的学生也是半放弃,没办法教的,简直是学校里的一滩浑水。   我慢慢站起来,盯着李玫艺,半虚着眼睛:“你看见他把饭盒藏哪儿了吗?”   李玫艺撩头发:“我没看见。”   我又看向陈秉航身边站着的其他人:“你们呢,你们看见没。”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陈秉航自己首先开骂了:“你TM烦不烦,不就TM一个破饭盒吗,老子就藏了,老子帮她减肥,怎么的,你有能耐你自己找啊,你在这儿跟老子废什么话啊!”   范桃吓着了,上来拉我膀子:“算了乐乔,算了。”   “算什么算了!”范桃越这样,我越来火。   “你懂个屁,loser,”我盯着陈秉航,伸手戳在他肩头,戳得他后退一步,“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啊,你也不去查查我老子是什么人,我老子不是李刚但比你有教养有学识多了,就凭你一个二元一次方程解起来都困难的人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陈秉航的嗓子吼起来:“我就自称……”   “喊喊喊你喊毛啊,你跟范桃比飙高音啊,那你跟人家一样别在教室你找个音乐大会堂飙去啊!而且不好意思我音乐欣赏水平为零的,你刚才这么吼我只觉得跟杀猪一样,当然这不怪你,怪我艺术修养不够。”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根本不给陈秉航回嘴的机会,我走近他,突然间压低声音,脸上整个神色都冷峻下去:“我告诉你,范桃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她晕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现在图一时之快让她吃不好饭,到时候她身体出了什么事你根本负责不了!”   我话音刚落,满头的汽水便兜头洒了过来,李玫艺扔了手里还在冒气的可乐,大步走向卫生角,从垃圾桶后面拿出范桃的饭盒,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在地上。   米饭混着菜洒了一地。   范桃当场就哭了,她扑过去,抓着饭一把把放回饭盒里去,哽咽:“这是我妈妈做的,她赶着上班时间骑了四十多分钟的车给我送过来……”   我还没有发作,先吼出来的是陈秉航:“谁让你这么做的啊!”   李玫艺尖利的嗓子喊出来:“我特么就是听她啰嗦烦了,她不是要吗,我还给她就是了。喂,乐乔,看见没,我还你了,你该滚哪儿滚哪儿去行吗!”   刘海上的可乐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此时教室里,教室外,都是围观的人,同班的,不同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可乐,把刘海撩到额头后面去,粗重地喘着气。   那一刻,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恍惚有种时光交叠的感觉。我甩甩手中的水,自嘲,回到十六岁,我用成人的宽宏劝自己,他们都是不懂事的未成年人,他们本性还是善良的,你改变自己就好了,你看,你高一不还是交到了朋友吗。   但是,如今是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那谁给范桃机会,谁给和曾经的我、范桃一样曾受过欺负的女生一次机会?   电视里、网络上总会报道,某某地区又出现殴打、辱骂同学的校园暴力,这是因为手段残忍被报道出来的。还有那些没有报道的呢?   冷暴力,嘲笑,讽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没事捉弄你一下,这些都有原因吗?因为对方好看或不好看?因为对方胖?还是仅仅因为青春期的躁动,只是看这个人不爽?   那谁又去惩罚这些带给别人伤害的,“不懂事”的人?   又能有多少人,在时光荏苒之后,回过头去,对自己曾经伤害过的同学,说一句。   对不起。   以前很讨厌听到一句话,“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孩子怎么了,孩子犯错就必须被原谅,就可以不用计较。   我不要做这样宽宏的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有人递纸巾过来,对我说:“擦擦吧。”   我转过头来看,是何淼。   “谢谢。”我说。   说完,我看向李玫艺,嘴角勾起:“也谢谢你还回来。”   李玫艺翻个白眼,没看我。   “我也还个东西给你。”我说。   我走向范桃的桌子,拿起自己的饭盒,大拇指轻轻一抬解开搭扣。接着,我如同不经意般,走到李玫艺的桌子旁,伸手迅速拎起她的书包,把半盒晚饭倒进她的书包里,随后把书包拉链一口气拉上。   李玫艺尖叫着向我冲过来。   我朝她笑了下,猛地晃动她的书包,就在她冲过来想要抢救的一瞬,直接把她的书包从三楼扔了下去。   她瞪圆了眼睛,伸手就想给我一巴掌。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剩下半盒晚饭,全糊在了她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解围      耳朵里听见了惊呼,听见了议论,甚至听到了窃窃的笑声。   不过说句实话,不论是李玫艺还是我,现在的形象都挺可笑的,一个满头可乐,一个满脸油腻。我抓着李玫艺的手腕,能感觉到饭菜糊在她脸上的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紧接着是浑身颤抖,有那么一瞬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我这教育的方式,是不是有些鲁莽激进了?   于是我把李玫艺往身前拉了一步,拍掉她脸上的饭粒,撩开她万年遮住眼睛的刘海,看见她无法控制变红的眼眶,在她耳边说:“你看看陈秉航,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可你看我对你做了这些之后,他有过来帮你吗,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妹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喜欢的人。”   说完,我撤了手,她朝后踉跄一步,先是呆了一会儿,随后大概是出于一种羞愤的心情,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长呼出一口气,胸中梗着的那块不舒服的东西,好像终于松动了些。   解气!爽!   “哟,你又跟人打架啦?”   一个声音由远至近,听着还很熟悉,我朝教室门口望去,看见雷于威悠悠闲闲,跟个看热闹的老大爷似的走了进来,对我笑着问道。   学校里这些混混都是一帮的,雷于威因为和外面社会还有些关系,打过群架受过伤,所以算是学校混混里“地位”比较高的,虽然我并没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陈秉航一看雷于威进来了,表情一下子亮了几分,好像找到说理的靠山似的。我跟雷于威发生过矛盾,这个几乎全年级一半以上的人都知道,陈秉航以为雷于威会趁这个机会跟我一并算旧账。   其实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我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干嘛啊,分班就不认识我了?”雷于威走到李玫艺旁边,一边看着我,一边把她搀起来,说完看着她,“看看你这样子,还不去洗洗。”   李玫艺抽噎着,指着我,告状一样:“她……她把我的书包扔……扔下去了……”   雷于威看向我,还没说话,这时,站在一旁的何淼开口了,她笑道:“你不老说你家特有钱嘛,别墅洋房,就差一个老管家了,吹那么多牛逼,现在一个书包把你心疼的。”   雷于威看着说话的何淼,当时眼睛就有点直。   只是我当时忙着生气了,一时间没有发现。   李玫艺想要辩解,可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最后恨恨地一扭头,又回头瞪了一眼陈秉航,从后门跑出教室。   雷于威方才问了我话,我不好不回答,但是我又不清楚他的来意,不能贸贸然把他划到“敌人”那拨,对他说话太冲。于是我回道:“行了吧你,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连respect都不会拼的,忘都忘不掉。”   雷于威这才不再看着何淼,转而面向我,“啧”了一声:“我现在会拼了好吧。”   我冷哼一声:“你会拼,可是现在有的人不会拼。”   雷于威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他回头看站在原地的陈秉航,忽然变作一副和事佬的面孔,说:“好了好了,乐乔是我朋友,你是我兄弟,你们这不是让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嘛,那个,陈秉航,你是男的,跟乐乔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我什么时候跟你是朋友了?   陈秉航估计没料到雷于威叫他跟我道歉,整个一吃了苍蝇的表情:“我不,这女的说话太毒,你没听见她刚才怎么骂我的,我的天呐,不带一个脏字儿,可听得我肺疼。”   我直接说:“谁要你跟我道歉,你和李玫艺跟范桃道歉!”   陈秉航没接我话,这边错过了前半场“骂战”的雷于威倒是好奇:“她骂你什么了?”   有些目睹全程的围观同学,似乎回想到了我骂陈秉航的话,捂着嘴吃吃笑起来。雷于威更急了:“来说说听一下啊!”   陈秉航翻个白眼:“他说我说话像杀猪。”   “哈哈哈哈哈哈!”雷于威很不给面子地笑出来,周围同学的笑声也渐渐不再藏着掖着,连我都扭过头,抿着嘴角偷笑了一下。   雷于威走到他面前,拍了拍陈秉航的肩:“行了,谁让你跟语文课代表对骂,你这不活该吗?好了好了,本来就是你藏人家饭盒不对,再说你藏哪儿不好,还藏垃圾桶那儿,你这让人怎么吃,行了行了,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人范桃道个歉,晚上我请你吃烤串儿。”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那说话的声音跟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样:   “范桃,对不起啊,明天我赔你一顿饭。”   范桃没回答,也不看陈秉航,自己捧着饭盒回到座位上坐好,眼角的泪痕犹在,看得我心疼不已。   虽然李玫艺还没有道歉,虽然这一句干巴巴的道歉完全不能弥补范桃失去的这碗饭菜,但是凡事需要见好就收。而且今天这场闹剧下来,至少有段时间陈秉航他们不会再欺负范桃了。   我走到范桃身边,轻声对她说:“今天晚上是语文老师坐班,我跟他说一声,晚自习时间带你出去吃点,不过你要先陪我去理发店洗个头,很快的,五分钟,好不好?”   范桃慢悠悠地看向我:“乐乔,谢谢你。”   “谢什么,”我说,“你要是谢我就陪我去洗头。”   范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好。”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宣凌回来,早晨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又跟人打架了啊?”   我心想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你昨天不是不在么,谁告诉你的?”   宣凌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贴吧:“你看看学校贴吧这个帖子,多少回复。”   我拿过来一看,不是吧,都盖到一百多楼了,题目是《听说高二3班那个女生又跟男的打架了》,回复里有陈述当时状况的,有询问第一次和雷于威打架原因的,有夸我勇猛的,还有挖我减肥成功事迹的。   “我红了!”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还有一丝小激动呢。   宣凌把手机夺回去:“我看你也快成校园黑势力了。”   我干笑两声,这才指着他手机屏幕说:“标题党!绝对的标题党!我没和陈秉航打架,我是跟李玫艺打架,她是女生,而且……也不能算打架吧……”   “我发现你胆子挺大的,上回在泳池也是,你……你啊……”   我直起脖子:“我怎么了?”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如果上次我不在怎么办,如果昨天雷于威没来给你解围,整天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我记得你原来脾气不是这样的。”他皱着眉,难得的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   我眼睛转了转:“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忍气吞声?”   他迟疑了一下:“也不是……”   “你不是问过我,被他们欺负,和被他们怕,我选择哪一个嘛,你是知道我的答案的。”   宣凌转过头来,看我,过了一阵,他在我头上重重按了一把,把我的脑袋打到一边去,说:“我晚上和你一起走。”   “嗯?”   宣凌看向陈秉航:“我怕他不甘心回头找人堵你,万一呢。”   我刷刷摆出两个武打造型:“那我们就一起打架,黑白双煞!”   “什么黑白双煞,”他嗤笑一声,“你就负责惹事,以后就我保护你吧。”   我一下子就定住不动了,过了几秒钟,我慢慢趴回桌子上,半张脸埋进手臂里。   “脸红了?”他问。   我不动,声音也埋在臂弯里:“我没有。”   “那抬头我看一眼。”   我死死不动:“我没有!”   “骗谁呢?”   “我没骗你!”我打死不承认,顿了一下,我声音小小地嘀咕,“刚才那句话,你也不要骗我。”   几秒钟的安静。   我偷偷望向宣凌。   看见他手撑着下巴,极不自然地扭头望着窗外,耳朵已然一片通红。   “嗯。”   他说。   话说雷于威这回帮了我,我还挺想好好感谢他一下,这家伙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不计前嫌了。结果我刚这么想着,雷于威下午就过来找我了,喊了班上一个女同学,把我叫了出去。   “昨天谢谢你啊。”刚一见面,我就说。   雷于威摆摆手:“老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搞得我们俩多生疏似的。”   “那该谢谢还是要谢谢啊。”   “行行行,”他说,“你要谢谢我,就帮我个忙。”   我心想我有什么能帮上他的啊,于是语气就有些疑惑:“什么啊?”   “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跟我比划了一下,“你们班那个头发到这儿,昨天帮你呛李玫艺的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啊?”   “头发到这儿……”我看着他比划的动作回忆,一下子想起来,“哦哦,你说何淼啊?斜刘海的那个?”   雷于威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对对,就是她。”   我笑得一脸邪乎:“你问人家名字做什么~”   “哎呀,这种事还要直说吗,”雷于威难得的“娇羞”,“我看她昨天递给你纸巾,估计你们关系不错,想让你帮我介绍认识一下。”   “我是无所谓帮你搭线的,但是……”   我想到之前的事,觉得还是提前告诉他比较好,毕竟让他提前知道,有个选择。   “什么?”   我有点没法控制自己脸上稍显别扭的表情:   “她喜欢宣凌。” 作者有话要说:     ☆、何淼      最近的情势吧,有些不大对头。   何淼这姑娘的确是主动,自从上次宣凌把奶糖给我,她就看出我和宣凌的关系似乎较一般同学要好些,于是这段时间一下课就过来:   “乐乔陪我上厕所。”   “乐乔陪我去接水。”   “乐乔我来帮你抱本子。”   “乐乔我来帮你发作业。”   我中午跟范桃坐在一起吃午饭,她也直接坐在范桃旁边,跟着我们一起吧唧嘴,然后侧敲旁击地问两句:“范桃怎么不坐到宣凌的座位上陪你吃饭啊,怎么都是乐乔过来找你?”   我说:“宣凌不喜欢别人坐他的座位。”   “哈哈哈,宣凌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不敢让别人看到啊,比如在桌子上写了喜欢的女生的名字之类。”   我跟着何淼打哈哈:“哈哈哈,这个应该没有吧,他性格就是挺夹生的……”   往往这种时候我都有点欲哭无泪,尴尬的感觉让我几乎没办法面对何淼,只能把头埋进饭里猛吃,真怕哪一天何淼问我:“乐乔,你知不知道宣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该怎么回答!   做人好难,做女生更难。   另一方面,雷于威这人呢,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明明知道何淼喜欢宣凌,还特别锲而不舍。他设计了一个把自己介绍给何淼的剧情,我客串演出,就是我和何淼抱着收来的作业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走的时候,“一不小心”本子全掉地了(对不起同学们!),这个时候雷于威就出来了,和何淼一起帮我捡本子,他俩就“一不小心”碰个小手啊,“一不小心”捡到同一个本子啊……   这些冒着粉红色泡泡的画面全是雷于威自己的幻想,他觉得自己上回帮我解围,一定在何淼的心中竖立下了高大伟岸的形象。   事实上他和何淼各拉着一个本子的两头,拉扯了半天,雷于威兴高采烈地说:“哎同学你好,同学我来我来就好,你是何淼吧,我上回见过你。”   何淼使劲拉着本子:“你松手!”   雷于威抓得更紧了:“不要跟我客气啊,是我先捡起来的。”   何淼瞪眼睛:“怎么是你先捡起来的,明明是我先捡起来的!”   “你看这本子明显朝我更近一些,是我先捡起来的。”   “你这什么逻辑,那是你力气大拽过去的!”   “刺啦——”   本子扯破了。   三个人都静止了。   我看着那本子的封皮,姓名栏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字:乐乔。   我的作业本啊啊啊!!!   “你这人怎么捣乱啊!”何淼指着雷于威。   雷于威摊手:“我说我来,是你非要跟我扯啊!”   “你扯得力气那么大!当然是你扯破的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这个学渣都知道!”   “你让乐乔评评理,到底是谁撕破的!”   都憋跟我锁话,我想静静!   就这样,学校里有了一个很奇葩的组合,我抱着范桃软绵绵的胳膊,何淼挽着我的胳膊,宣凌走在我们前面,雷于威屁颠颠地跟在何淼后面。   求求你们看看我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转眼又是第二年的秋游了,去年秋游时小雨飘零的景色好像还在眼前,今年出行时依旧还是阴沉沉的天气,范桃把头探出车窗,忧心忡忡地说:“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我说过的嘛,我们学校只要办活动,基本都下雨。   “乐乔,我们一起吧。”   何淼坐我边上,挽住我的手臂。   “哈哈哈哈哈,好……”   今年去的地方叫陶里古镇,这古镇在山上,上山的路上要经过一个索桥,桥下是湍急的流水,那流水撞击岩石的声响在山谷间响动着,愈发让人听得心悸。我本身就有点恐高,过索桥时双手紧紧抓着旁边的铁链,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别往下看,别往下看……”我在心里默念着。   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桥突然开始摇晃起来,而且越晃越激烈。   我心想这山上也没风啊,这索桥怎么就晃起来了,我回头一望,看见雷于威跟磕了药似的在那边晃着锁链,晃得一群人全站不稳了。   “雷!于!威!你神经病啊!”何淼骂道。   雷于威玩得不亦乐乎:“这样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刺激嘛!”   “刺激你个头啊!”何淼大步过去,一巴掌拍在雷于威头上。   雷于威摸摸被打的脑袋,一好好的被校园混混乖乖住了手,嘴里嘟囔:“好好说不行啊,非要动手。”   说话间,宣凌从我们身旁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何淼那双大眼睛里又开始泛着仰慕的光彩,如果能换成语言,大概是:   啊!宣凌怎么就这么酷这么拽这么叼!好帅好帅好帅!   我抽了抽嘴角。   宣凌你够了,你要是能和我一样回过头来看你这段仿佛忧郁少年般的走路姿态,会觉得自己简直羞耻到爆好吗!   “快走快走乐乔,宣凌都快走下桥了。”何淼过来拍拍我的胳膊,对我说,接着追着宣凌的背影就追过去了。   雷于威经过我的身边,小眼神挺愤懑:“管好你家宣凌。”   “我!”   我无语。   范桃在我俩身边,一声幽幽的长叹,响彻整座山谷。   早晨在山上和镇里玩了一圈,中午的时间下山,山下有个人工湖,湖边是一大片草坪,许多同学和老师都在草坪上铺下餐布,坐下来分享每个人带的零食。   宣凌、我、范桃、何淼、雷于威,我们五人坐在一起。   在重生之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奇异的组合一起秋游,一起野餐。   重要的是现在还各怀鬼胎。   雷于威老是抢何淼的东西吃,何淼就找宣凌求救,宣凌把我的零食扔给雷于威,雷于威理都没理,我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范桃,结果范桃根本不参与我们的这边的胡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牧恺和其他班的老师坐在一起野餐,和他围坐在一起的有不少女老师,牧恺本来就是个挺会说话的人,一开口把那几个女老师逗得凑在一堆笑。   范桃朝那群老师回头望了好几眼,等到吃了一半的时候,才像是鼓足了一口气,手上拿着一盒巧克力味的百奇,转身跑到牧恺那儿,弯腰递给他。   牧恺很惊讶的样子,看口型,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送给范桃一个苹果。   范桃手上拿着苹果,脸也红得跟个苹果似的回来了。   回来后,她仍是不断朝牧恺看过去,我抵抵她的手臂,问她看什么。   她说:“我在看他有没有把百奇分给别的女老师吃,如果他分了,我就不喜欢他了,如果他没分,我就继续喜欢。”   我戳范桃的脑袋,无奈道:“幼稚!”   吃得差不多了,我开始收拾吃完的垃圾,用餐布一股脑全裹起来,准备扎上结扔进垃圾桶里。   “等一下。”我刚往垃圾桶走,宣凌就喊住我。   “嗯?”我停下脚步。   宣凌走过来,从我的书包侧兜里拽出来我喝了一半的“午后の奶茶”,旋开盖子,直接对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喝完之后,塞回我书包侧兜,擦擦嘴,说:“我的水喝完了,下面靠你的了。”   我赶紧看了一眼何淼,冲宣凌有些着急的问:“你怎么都不问我同不同意啊?”   “那你同不同意啊?”他脖子一歪,问。   这人,真是!   “你拿去拿去拿去,剩下半瓶都是你的了。”我把书包朝宣凌凑过去。   “怎么,你嫌弃我啊?”宣凌把瓶子抽出来,接着手撑膝盖,半蹲下来身子看着我,声音压低,却不偏不倚地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亲都亲过了。”   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   范桃有点错愕地看着我。   雷于威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何淼也看着我,可是脸上看不出表情。   “啊啊啊!是啊!虽说请都请过了!但是不能因为你请过我吃东西我就要同意把奶茶给你喝嘛!既然这样的话我再给你买一瓶好了!”   我扯着嗓子,转动眼珠,说。   妈妈我汗都下来了!   别这么安静啊,给个人有点反应我就好接话下去啦,你们谁倒是救个场啊!作为一名主持人最怕的就是冷场了啊!观众朋友们!   我以为会是范桃或是雷于威帮我接话,解决此刻的尴尬,没想到下一秒,开口的居然是何淼,声音里带着与往常无异的笑意:“我们玩竹筏去吧。”   “好好好!”我赶紧跟着换话题,“我们玩竹筏去吧。”   何淼说要玩,雷于威自然捧场:“我们玩竹筏去,走走走,何淼我跟你一个筏。”   玩竹筏处规定了,每艘竹筏都必须多于两个人。   “我不要,”何淼拒绝地干脆,她指着我,“我要和乐乔一个筏。”   雷于威都习惯何淼拒绝她了,跟她磨叽了一会儿,见何淼还是坚持跟我一起,才转身去拉宣凌:“那你跟我一起。”   我想喊范桃跟我们一起,可范桃说她怕水,我只好硬着头皮和何淼单独上一个筏。   筏上有一个小竹凳,我说:“何淼你坐着吧,我来划。”   说完,我拿起筏上的长杆,撑离岸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这人工湖并不深,长杆可以碰到底,看看杆子湿的长度,估计深度也就一米多点儿吧。   大约划了十分钟,我们就滑到湖心的位置了,这里深一些,估计能有个两米,有时候感觉杆子探不到底。期间我有试着跟何淼说两句话,可是何淼的回答有些冷淡,我一想,就坏了!估计这回是到了节点了,看来这回不得不跟何淼把话说清楚了。   “其实乐乔,你也不用试探我的态度。”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双手握着长杆,没说话,等她说下去。   “刚才宣凌说的是‘亲’,不是‘请’,对吧,前后鼻音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何淼在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攥在一起,我能看出来,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心里真的不好受。   “宣凌喜欢你,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自己……是挺不甘心的,不说脸,不管怎么样,我至少腿比你细点儿吧,可宣凌为什么就喜欢你啊。”何淼的头垂下来,一副极其丧气的模样。   “可能……可能他觉得腿粗一点的女生,看着壮实有安全感吧,像他这种比较忧郁的男孩子,可能需要一条……粗壮的大腿……”   我在说什么啊!又来了!紧张时会胡言乱语的毛病!   “噗嗤!”何淼一下子笑了出来,“你以为自己金华火腿啊!”   看她笑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生气,我心里也居然暗自得意了一下,心想,我果然还是更适合去追女孩子啊。   “乐乔,我不是那种喜欢为了这种事情跟女生吵架反目的人,我以前都觉得这样的人很无聊,没想到我现在还是跟你说这样的话,希望你以后不要讨厌我。”   “不会不会不会!”我拼命摆手,“我们不是在吵架,没有吵架。”   “那我想从你口中听一句实话,”何淼抬眼看着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宣凌?”   “我……”   我喜欢他。   没错啊,我喜欢他。   其实我早就喜欢他了,不止今生,还是前世。   我若不喜欢他,何以跟他做了十多年的朋友。   我若不喜欢他,何以每每孤单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我若不喜欢他,何以在当初拒绝他的求婚时难受到无以复加。   只是我们当初都以“朋友”为圈,框住了彼此,一框就是十年,越久框得越死。我们不敢踏出去一步,生怕一旦踏出去,这框架就要坍塌。所以当他前世勇敢地跨出这个圈时,我慌了阵脚,我不敢接受,我只能拒绝。   实际上呢,我喜欢他啊!   我看着何淼的眼睛,我想,我应该坦诚了。   “我喜欢宣凌。”   我说。   “何淼——!!!我来啦!!!”   我刚说完这句话,远处一个兴奋异常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我不看都知道是谁,以至于我刚满含深情说出那句表白,紧接着听到这声音就翻了个白眼。   雷于威今天绝对嗑药了,一根长杆在他手中抡得跟金箍棒似的,拼命划着水,呼喊着何淼的名字就冲过来。   宣凌坐在他的竹筏上,坐得像个老领导。   越来越近了。   越近雷于威越兴奋,划得越快。   “哎哎哎!”眼看越来越近,我赶紧伸出双手拦着,“雷于威你别过来!你减速啊!要撞啦啊啊啊!!!”   “砰!”   雷于威的船猛地撞上了我的船。   落水之前我只记得自己的尖叫,和疯狂挥舞的双臂,眼睛、耳朵、鼻子,都灌进了水,这水多脏啊!我心想,刚这么一想,脚用力一蹬,没踩到底,倒是抽筋了,一阵麻到骨子里的酸痛。意识到抽筋的一瞬间又没憋住气,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   我的天啊……这水……   好不容易双臂扑腾扑腾出了水,听见雷于威慌里慌张地在竹筏上说:“对不起对不起乐乔,宣凌你怎么不去救她啊!把她捞上来啊!”   宣凌依旧坐得像个老领导,说话一派淡定:“没事儿,她会蛙泳。”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让乐乔在水里待一天~   ☆、口水呆子      “哦,那就好,”听了这话,雷于威放心的不动了,握着个长杆傻站在那儿,可刚定下来每两秒,看我在水里扑腾得跟个刚下油锅的基围虾似的,立刻又问,“你看那样儿像是会游泳的吗?”   宣凌这才不说话了,呆了一秒后,迅速站起来,把校服外套一脱,跟着跳进水里。   我欲哭无泪,终于来救我了。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岸上有人在喊,老师们都吓了一跳,全部跑到岸边上来,没过多会儿岸边就围了一群人。   宣凌游到我身后,拖住我的腰,把我往竹筏边上送。   还好竹筏漂得不远,我伸手一够便扒到了,接着借宣凌的力往竹筏上爬,衣服坠了水,出水的一刹那又如背着千斤顶一般,等到全身都爬上竹筏,才觉得浑身都卸了力,只能仰面躺着,喘着气。   雷于威转过身,对岸上的同学老师喊:“没事儿,没事儿了!”   估计老师们全松了一口大气,这秋游学生要是出了事,他们可真的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紧接着宣凌也上来了,一上来就横鼻子竖眼睛地冲我吼:“你不是会游泳吗!”   我翻身坐起来,吼回去:“我吓着了!我腿抽筋了!”   宣凌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看了我半天,一副有火不知道怎么发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刚才脱掉的校服一把扯过来,随手盖到我脑袋上,闷声说:“擦擦吧。”   这件校服外套里还有宣凌的体温和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我偷偷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校服上,没好意思揉头发,怕把它真弄脏了。   牧恺跟旁边度假区旅馆借了两块白色浴巾,我和宣凌一上岸,就分别把我俩围住,深怕我们再吹了风着凉。   “我跟度假区的人说了,他们借你们一间房冲个热水澡和换衣服,总不能一直穿湿的吧。”牧恺对我们说。   “啊?哪来的衣服啊?”我好奇。   牧恺手臂上担着衣服,说:“宣凌你穿徐老师的这件T恤,裤子是刚管理处人家闲置的工装裤。乐乔你要穿男生的夏季校服了,借了半天只有一个男生包里带着件夏季校服,裤子没有,人家田老师今天早晨来穿的裙子,到这里发现冷,换了裤子,你就穿她这条换下来的裙子吧。”   虽说男生校服配女式黑色过膝裙有点怪,但是能有干的衣服穿不错了,我赶紧跟田老师道谢,田老师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还好我带了条裙子。”   度假区的酒店设施还是很好的,因为只有一间房,所以宣凌让我先洗了。洗完出来,穿上借来的衣服,男生校服配过膝裙,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裙子还好,主要是上衣太宽太大的,我想了一下,在下摆腰侧处把衣服扎了个结,显出腰段来,这下就好多了。   说实话,重生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了。高中时候好像女生都这样,能穿裤子绝不穿裙子,偶尔有女生夏天下边穿着裙子到学校,走过的人都会投以她异样的目光,好像穿裙子在学校就是异类一样。   所以我走出房间,面对宣凌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低着脑袋,跟他说:“我洗好了。”   他大约有一分钟都没有说话,不瞒大家,那时候我内心相当自恋,看他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还以为是被我白T恤加过膝裙的打扮惊艳到了。于是整个人都扭捏起来,只知道手攥着裙子边缘,保持着面上的冷静自若,心里却在哈哈大笑。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他终于开口了,很是难以启齿的模样。   “嗯?”   他把手挡在脸旁,弯腰凑过来,在我耳边问:   “你内衣裤怎么解决的啊?”   敢情你半天不说话就是因为这个啊啊啊!   我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头挠头发:“呃……那个……卫生间有电吹风,我……我吹干的……”   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样!”   说完我就想赶紧逃离这里,谁知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抓住了,宣凌说:“你别走,你等我。”   “我……”   他打断我:“我很快。”   说完,他松开手,拿着借来的衣服,走进房间。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无人的酒店走廊里,背缓缓倚上瓷砖墙面。我捂住胸口,内里疯狂滋长的小心思,像无数会说话的小飞虫,钻进耳朵里来。   有时候觉得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然而每每临到关口,却又怯懦了。   该什么时候告诉他呢。   回去路上终于开始下雨了,雨点一滴滴落在窗户上,竟跟去年秋游回去时是如出一辙的场景。我坐上车的时候,何淼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喝点水,一会儿给我递东西吃,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起初的不自然都被她自然而然的关心掩盖了过去。很久之后我问她当时的想法,她说:“我当然还是喜欢宣凌啊,但是你们互相喜欢我又不能怪谁,只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了。”   我觉得自己也是幸运,遇到这样的“情敌”。   秋游之后就要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了,下学期要进行“小高考”,也就是没有选择的那几门学科的提前考试,所以学校渐渐开始加重这些课的份量,连平时多是给数学课的自习时间,也基本上分给了那需要考的四门课。   同时,老严的小课堂也开好了,每周日下午2点半到4点半,在他家的客厅。   这课才去上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后来第二次,上了半个小时我就开始打瞌睡。明明想要睁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就耷拉下来了,明明想要听清楚老严在讲什么,可怎么觉得老严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明明想要好好的在本子上写字,可写着写着那字就越来越飘越来越模糊,最后画成了个“屎团子”。   到了最后,坚持不住,连头都开始一点一点的了。   什么都不管了,我想睡,让我睡一会儿吧……   就是这个时候,宣凌用他手中的签字笔,在我的腰侧使劲一戳。   “啊!”我大叫一声。   疼死我了!   围着小餐桌做题的七八个人全朝我看过来,包括老严。   我揉着腰上的肉,冲大家不知所谓的傻笑了一阵,等到大家重新低下头后,恶狠狠地盯向坐在身旁的宣凌。   宣凌低着头做题,根本不理会我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我跟着宣凌,在他身后说:“我们坐地铁回去吧。”   本来我们是坐公车来的,但是这个星期市里刚刚开通了新的地铁线路,正好从老严家到我们俩家附近的一站,虽然前世坐过无数遍,可此时还是有一种想要尝试新事物的想法。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地铁站在哪儿?”   “在那儿在那儿!”我指着北边,带着宣凌走过去。   因为是新开通的地铁,所以乘坐的人并不多,我和宣凌上的这节车厢加上我们才六七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不同的地方,像是一副散牌。   我在宣凌身侧抱着书包坐下,移动电视屏幕上在放着一首叫做《凌晨三点钟》的歌的MV,MV里夜幕的色调,有点慵懒的调子,我刚听了两句,眼皮就再次有点往下耷拉,宣凌跟我说话,我都只听得一半一半的。   总觉得他在我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字都听懂了,可连成句子就没懂什么意思。   “啊?”我迷迷瞪瞪地转头看他。   他跟我对视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我揉揉眼睛,说:“我好困。”   “我知道。”   “我今天早晨睡到10点才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啊?哦,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么困……”   他抬起手,按在我的脑袋上,像是要把我一掌毙命似的,下一秒,他把我脑袋按在他的肩上:“睡吧。”   啊?   我很想那时候能多想一些什么,关于我和宣凌的。   地铁平稳地前进着,耳边是同样频次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吵。   也许是我真的太困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感觉只睡着了一分钟,宣凌摇摇我的肩,把我喊醒,语气并不那么温柔地说:“到站了,喂,下车。”   我“锃!”地惊醒,坐直身子,看了眼站名,赶紧冲出车门。   宣凌跟着我跑出来,一出来就吐槽:“猪一样的,喊都喊不醒。”   这回我难得没有和他呛起来,而是先抿了下嘴,又用手背擦了一下,擦去那抹湿润的时候,我心里懊恼地想用头捶墙,糟了!这回又要被嘲讽了!   看到我的动作,宣凌心照不宣地看了眼自己肩膀处的衣服。   “口水呆子。”   果然。   我背上书包,朝回家得路上走,走得一脸刚正不阿:“我……我那是还你的,谁让你上回让我吃你吃过的奶糖……”   我在说什么呀喂!   “我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宣凌说。   我们走在出站的楼梯上,抬眼正好能看见外边的天空,现在是五点多的时间,傍晚的天边染了一圈暖橙色的薄暮,淡淡的云絮若隐若现地飘动着,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才醒来的脑子果然不好使,我干脆耍起无赖来:“我就是小心眼,你才知道吗?”   “张嘴。”宣凌说。   已经走到出站口了。   我停住脚,转身看着他:“啊?”这种时候,他一般说的不都是“闭嘴”吗?   就在我“啊?”的时候,他的手伸过来,一颗奶糖塞进我的嘴里,水蜜桃味儿的,很熟悉。   宣凌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的眼睛微微睁大。   嘴巴里,水蜜桃的味道一圈圈扩散开来。   我想,那是我和宣凌对视最久的一次,我发现他比我刚重生时看见的成熟了许多,甚至隐约都能看出十年后他的模样了。   “乐乔,我要数一、二、三了。”   这明明是我对付他的招数啊,怎么这回是他冲着我在说。   “一。”   街边的绿灯变成了红灯,另一侧的行人开始过马路,身边的景色在我的余光之中,仿佛是暮色下的油彩画。   “二。”   一只麻雀落在街边的电线上,另一只麻雀随着它落下来,两只叽叽喳喳地看着我们。   “三,”宣凌竖起第三根手指,“我要回家了。”   “唉……既然没穿校服,亲就亲了!”   上前一步,双手揽住,踮起脚,仰面。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这周又活力更新!QAQ 其实我周日有个考试!   ☆、体育馆      宣凌问我:“乐乔,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你词背得倒熟。”他揶揄我。   我大步走在前,偏偏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并恶狠狠回他:“宣凌,你明知故问!”   宣凌跟上来,走在我身侧,牵住我的手,与我并排走。   我扭头到一边去,咬住下唇,恶狠狠的表情没有绷住,嘴角抿起一丝难忍的笑意,他也不说话,似乎在我们看来,牵手好像是比kiss还要亲密的行为。   他一直把我送到家楼下,因为怕我妈看见,所以我俩藏在一楼大门的屋檐下。   我扭捏:“你回去吧。”   他说:“我看你上楼。”   我想起前世,他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下车就冲他挥手:“回去吧回去吧。”他总是说:“我看你上去。”   “那……周一见。”我说。   “嗯,明天见。”   他转身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住他,他回头:“怎么了?”   “你,你还没有对我说过……”   他眨了一下眼,应该是没懂的样子。   “算了算了,没什么,以后再说吧。”我摆摆手,说完,再次冲他挥了挥,接着转身朝楼上跑了上去。   我好像早恋了。   内心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你才知道啊乐乔!   想想我前世三十年没有谈过恋爱,重生之后,我,我居然早恋了!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好像一切喜欢的行为都变得自然而然,少了朦胧的暧昧,许多事情都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比如说那天来大姨妈了,没垫卫生巾,坐在椅子上不敢起来,下课的时候他要走,我拉住他,一脸苦憋:“好朋友来了……”   他眉头向下一沉:“好朋友?”   我继续拉着他的袖子:“你帮我去向范桃借一片小天使行吗?”   “小天使又是什么?”   “你就跟她说,她懂的。”   他表情有些令人费解,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最后还是朝范桃走过去了。   两分钟后他回来了,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眼睛装着看别的地方,手却伸向我,我憋住笑,从他的袖子里掏出一片卫生巾,然后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你怎么还不去……厕所?”他问我。   我朝自己的裤子看了一眼:“我有点担心……”   话刚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弯腰扎在我的腰上。他替我扎的时候,脸离我很近,我看四周没人注意,于是轻轻在他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看他浑身一颤的样子,嘿嘿嘿笑了半天。   他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去吧。”   去厕所一看,裤子上真的脏了一块,顿时就有些紧张,果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宣凌在帮我擦椅子。我赶紧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纸,开始自己擦:“这个我来我来我来!”   “我都擦干净了。”他很自然地从我手中拿过纸巾,扔到后面的垃圾桶里。   中午午休的时候开始肚子疼,一阵一阵的疼,额头也一阵一阵地冒汗。宣凌中午没睡,去帮我接了一杯热水,我拿到嘴边吹了吹,觉得太烫,就暂时没喝,把水杯放到了一边。我放过去的时候,宣凌顺势就接了过来,双手直接捂住杯子。   我压着声音问他:“不烫啊?”   他摇摇头,捂了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手伸过来,覆在我的肚子上。   暖意隔着衣服传过来,渗入皮肤,我趴在桌上,看着宣凌的眼睛,有些感动,于是在他第二次伸手过来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同样覆在他的手上。   “还疼吗?”他问。   我跟他哼唧,噘着嘴说:“疼,下辈子不打算当女的了。”   “哦,那下辈子我当女的。”他说。   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宣凌女装的样子,一时没忍住,愣是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得直抽,过了会儿,我说:“别,下辈子你还当男的,我们俩搞基好了。”   “够了你这个腐女。”他的手伸回来,在杯子上又捂了一会儿之后,现在我的脸上碰了一下。   “噢噢噢噢烫!”我压着嗓子喊。   看他的掌心,都已经烫红一片了,我把他的手拽过来,对着手心吹了两下。我帮他吹手心,他帮我吹开水,过了会儿,他把水杯送过来:“好了,可以喝了。”   刚重生那会儿我天天想着一觉就睡回三十岁,现在我却不想回去了,此时的生活竟好像比三十岁时的事业有成更让人感觉愉悦和依赖。   感情真是神奇的东西。   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只不过凡事并非一帆风顺。   元旦过后,进入2009年了,第一天开学,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般,早读还是兢兢业业的我来带,数学老师依旧还是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晨会还是那样让人昏昏欲睡,我和宣凌还是一样偷偷摸摸。   然而课间的时候,听见同学在说,向振凯转学去美国了,今天就不来了。   向振凯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招到美国去的,他1米92的身高,不知道爷爷还是奶奶的又是美国人,去美国读书本身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尹澜、向振凯、欧阳衍这段三角恋,现在一角缺了,不知道剩下的两个“角”会怎么办。前世欧阳衍坚持到底,跟尹澜保持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君子距离,这一回,我也不敢确定不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如我“乐仙姑”所料,欧阳衍午休的时候,果然不在教室。   那天他也倒霉,教导主任正好巡视到我们班,一眼就看到欧阳衍的座位是空的。教导主任喊来牧恺,问那个座位上坐的是谁,牧恺看了一圈,说:“好像是欧阳。”   “找回来!不像话!午休时间不在教室!”教导主任说话还是老口气,以前我们总是爱学他说话。   “人哪儿去了?”在教导主任的注视下,牧恺走进教室,摇醒欧阳衍的同桌,问道。   欧阳衍的同桌睡得正酣,口水湿了一块袖子,醒来迷迷瞪瞪在嘴边一抹:“啊?不知道啊,中午就没见着。”   说完头一垂,继续睡。   牧恺拿他没办法,一抬眼,看见看热闹的我眼睛睁得溜圆,立刻就抓住救星一样,冲我招招手。   我糊里糊涂地走过去,被牧恺带出教室。   “你去找下欧阳衍。”牧恺说。   “啊?”我张嘴,紧接着一句,“万一人家在厕所呢!”   “啧,”牧恺抓了下我的胳膊,冲我挤眉弄眼,接着一边把我往楼梯送,一边小声说,“你就随便找一圈,找着最好,找不着我想办法,现在教导主任在这边呢,先做个样子。”   贼,太贼了。   上级面前做样子,原来不只是我们会这么做,亏得范桃平时把你夸得多天上有地下无的,原道也是凡夫俗子一个。   下了楼梯我就开始茫然,不知道往哪儿找去,二楼逛一圈,没有,一楼逛一圈,没有,小花园逛一圈,没有……   准备操场再逛一圈,没有就回去报告说找不着,估计出校门吃烤串去了。   其实操场都不用逛,在门口一看一目了然,但那天我就是有点鬼使神差的,偏偏打算就逛上那么一圈,结果偏偏走到室内篮球馆门口的时候,又偏偏看见门是虚掩着的,于是顺手就推了进去。   我往里走了两步,脚上穿的板鞋在地板上擦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乍一看上去,好像是没人啊。   就一个篮球在地板中间放着,加上板鞋在地板上不断发出的摩擦声,我脑袋里响起《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四斤大豆,三根皮带……   我走过去,抱起篮球,在手上掂了掂,接着对准篮筐,手腕一抖,脱手投过去。   然而在脱手的前一秒……   眼角的余光里,篮球馆的观看台上好像坐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一脸愕然地看着我,我也立刻一脸愕然地回望过去。   篮球从手中飞出,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抛物线,离着篮筐八丈远就落地了,在地上“哒”、“哒”、“哒”响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欧阳衍和尹澜两个人并排坐在观看台上,欧阳衍表情很是尴尬,尹澜手里拿着纸巾,鼻子眼睛都是通红,估计我进来的时候正哭呢,好在我进来表演了个“三不沾”,这才止住了。   “乐乔,你怎么来了?”欧阳衍的声儿都有些不对头。   我就跟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样,立刻转过身:“呃,那什么,牧老师叫我来找你的,教导主任查到你不在教室。”   “哦,”听到这个,他倒一点也没担心的样子,反而对我说,“乐乔你有纸巾吗,我没纸了,尹澜要擤鼻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试了!我回来了!明后两天要疯狂更文了!活力啊妈妈啊!QAQ   ☆、骗子      我多么庆幸那时候我口袋里装着一包纸巾!   我走上观众台,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尹澜,尹澜抽出来一张,对我说:“谢谢啊,又麻烦你了,你看我老麻烦你。”   “没什么的啦,”我挠后脑勺笑,“也是巧,老是碰着你……你们……”   说实话今天也不算碰,是特意来找来着。   “尹澜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放学跟你说,”欧阳衍说,接着面朝我,“我跟乐乔说几句。”   跟我说几句?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赶紧说:“欧阳你还是先回去吧,早回去说不定挨的骂少些。”   “没事,挨个骂而已,”欧阳衍说得相当随意,“我跟你说两句就回去。”   事实上那天根本就不是说两句而已,我们俩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台上整整聊了一个午休,欧阳衍直接给我演了一出“欧阳讲故事”。   尹澜听话地离开了,我在隔着欧阳衍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把纸巾塞回裤子口袋里,说:“你想说什么,说吧。”   他的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弓着,手交握抵在嘴唇上,过了很久,才说:“那天你夹在我和尹澜中间传话,还有今天看到的这些,我就是想跟你说,怕你误会了。”   我扬扬眉毛:“误会?”   欧阳衍“嗯”了一声:“我跟尹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看到的这些,不要和别人说。”   “你看我像是会到处说这些事的人吗?”   欧阳衍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的。”   “知道不会就不用跟我说这些了,”说罢,我站起来就准备回去,刚准备往外走,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起来,我想,有些事上辈子就没弄懂,这辈子怎么的也搞搞明白吧,于是回过头,“我就问一个啊,你不想回答没关系哈,就一个,你……你是不是喜欢尹澜啊?”   欧阳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点头:“嗯。”   我顺势又坐回去了,一脸居委会老大妈关心小区单身男青年的表情:“我看尹澜好像也……对你挺有意思的样子啊,你们怎么弄得这么纠结啊?”   他扭头看我,似乎在纠结说还是不说。   我立刻表态:“没事!不说没关系的!”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怎么跟你说。”欧阳衍的手搓了搓,身子坐直。我跟着也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臂,二郎腿也翘起来了,一副准备倾听的模样。这时候我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坐的不是体育馆看台的塑料凳子,而是演播室的皮沙发,头顶上打光灯也亮起来了,面前四台移动摄像机,想想一年半过去,职业病居然说犯就犯了。   欧阳衍说,他和尹澜从初中就认识了,虽不是一个班的,但是他们家在同一个小区里,上学放学总碰见,就成朋友了。那时候的尹澜,五官完全挑不出毛病来,加上又是学跳舞的,每天头发都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大脑门,脑袋腰身一条线,每天就跟只小天鹅似的走在校园里,走哪儿都特扎眼,小区里有的阿姨奶奶们都说,尹澜这孩子,以后是可以当明星的。   “我初中就喜欢她了,每天习惯了什么都听她的,她放学了想吃校门口的烤串,想买书摊上的漫画,我零花钱不够,骗家里要买辅导书,拿了钱给她买。她初二的时候迷上了电玩厅的跳舞机,每周至少要花五十块钱买游戏币,我掏钱,当时全初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喜欢尹澜……”   我曾经在节目里听过这样的话,那期节目的主题叫“矮穷矬与高富帅”,类似于欧阳衍的这番话,我当初是在矮穷矬的口中听到的,而此时从欧阳衍的口中说出来,简直违和感冲破天际。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校草般模样的男生,应该是一群女生像我一样围在屁股后面眼冒爱心,他是想追谁追谁,追谁谁到手。   没想到欧阳衍居然也这样勤勤恳恳地做过女神的小马仔!   “那你有没有跟她告白过呢?”我主持人的腔出来了。   他点头:“初中毕业我就很认真的跟她说了,我说如果我们还在同一所高中,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然后呢?”   欧阳衍苦笑:“她答应了。”   听到这句,后面的事情他不说我也猜到了。   尹澜答应了,可她没有做到,她高一开学后不久,就和向振凯在一起了。   原来我理解错了,我一直以为是欧阳衍和向振凯先是朋友,然后才认识的尹澜,欧阳衍是因为兄弟关系,即使喜欢也要保持距离。照这么说来,向振凯才是那个做“小三”的啊,不对不对,也不能这么说人家。   “她和向振凯在一起后,我就已经死心了,开始躲着她。可是她有时候还是会来找我,尤其是和向振凯吵架了之后。她对我说过无数次想和向振凯分手,说过无数次对他失望,其实她不知道,我也早就对她失望了。”   “可是你今天还是跟她见面了。”   欧阳衍耸了下肩:“是啊,她中午给我打电话就一直在哭,我担心她想不开,就过来陪她了。”   欧阳衍的故事说完了,整个篮球馆安静了很久,我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怕自己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   欧阳衍大约也是察觉出来了,自嘲着问我:“我是不是很贱?”   “欧阳衍,你要不要听下我身上发生的事?”我反问他。   “你?”   我私以为自己的故事要比他的虐一些,于是怅然开口:“我喜欢了一个人十几年……”   “打住打住打住,”欧阳衍光听第一句话就叫停,我刚酝酿好的情绪和脑海中幻想的悲情bgm全部刹车,“十几年?你现在才十几岁啊?”   “我早熟!幼儿园就喜欢男生了!”我没好气地说。   “哦,你继续。”   煽情的bgm继续播放。   “我喜欢他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间我都没谈过恋爱,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他吧,只不过心里既然有了这个标准在,就看不上别的人了。后来我生日前几天再次遇到他,本来以为这回有机会靠他更近些了,没想到我生日当天,他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对我说,这是他未婚妻。”   说完,我转头看着欧阳衍,此时故事的“男主角”有些呆滞地看着我:“你喜欢的这人,应该比你大十岁吧?我没想到你的口味挺成熟的……”   这个不是重点好么!   “可以这么说吧,”我只好这样回答他,“但其实我没有什么怨怼的想法,当然一开始是有些难过啦,不过我还是挺感谢这个人的。”   他的脚尖向我移过来一些:“为什么?”   “我身边的很多人,一开始喜欢的,和最后在一起的,往往不是同一个人……”   欧阳衍最初喜欢的是尹澜,最后他的未婚妻是萧然;范桃最初喜欢牧恺,最后她和她的音乐老师结了婚,而且还有了孩子;我最初喜欢的是欧阳衍,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长长久久想和他在一起的,是宣凌。   “我挺感谢那个人教会我什么是喜欢,回想当年喜欢他的那种心情,那种小女生的想法,可能以后都再不会有了。什么喜欢一个人做的傻事啊、蠢事啊、犯贱啊,现在觉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过个十年八年,不过都是酒桌上的谈资而已。”   说完这些,我转头看欧阳衍。   欧阳衍看我的眼神很怪异。   我立刻挠头笑:“啊哈哈哈哈哈,心灵鸡汤里看来的!”   “你是挺早熟的,”欧阳衍说,这是个不容置疑的陈述句,不过他紧接着又说,“但我的确想通了一些。”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我欣慰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我一看手表,没想到和欧阳衍在这里聊了这么久,我差点连一开始来体育馆的目的都忘了!这下牧恺估计有点崩溃,明明是喊我去找人的,结果找人的也消失了一个中午。   “走吧,聊完了,这回真的要去牧老师办公室了。”我说。   走下看台,篮球馆的门突然从外至内被推开了,曾经带我训练3000米的体育老师手臂上挎着一个红桶走进来,一看见我们两个,愣了一下。   我们自然也愣了一下。   “哟,乐乔,你们两个好上了?”体育老师一二十多的男生,学生谈恋爱见多了,张口就是调侃。   我急得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体育老师指着欧阳衍:“他不是以前一来打球,你就巴巴望着的那个吗?”   我急得跳脚:“没有!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你们快出去吧,下午我要上课了。”   就这样被撵出了篮球馆,我有点沮丧,最后体育老师来的这么一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丢人。我回头一看,欧阳衍居然还一副沉思的面容,接着对我说:“其实我以前真的以为你喜欢我的,我还当是自己自作多情。”   算了,我一挥手,破罐子破摔,干脆说开了好了。   我说:“我以前是喜欢过你,不过现在嘛……我和宣凌……就是……呃……”   “我知道,”欧阳衍笑了下,“就你和宣凌每天那个腻歪劲儿,全班都能看出两分。”   一股热气从脚升到头顶,我的耳朵跟火车鸣笛一样窜出两股气来。   我带着冒起的耳朵说:“再跟你坦白一件事情,你以前收到的那些匿名短信,其实是我发的。”   “什么匿名短信?”   听见他这句反问,我有点莫名其妙的:“就是135开头的那个号码,今年愚人节,我曾经用这个号码跟你发过短信。”   欧阳衍拿出手机,逐条翻短信:“没有啊,我记得愚人节的时候我没有收到什么匿名短信。”   什么?   欧阳衍把手机反过来给我看:“你看,真的没有。”   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地问:“你……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147XXXXXX09。”   不是的。   这不是宣凌当时给我的手机号!   那我的短信都发给谁了!?   “你把手机借我一下好吗?”我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虽然一个想法已经在脑袋中模糊形成。   欧阳衍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他的手机,对着自己手机上存下来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接着,按下拨通键。   “嘟——嘟——嘟——”   忙音响了很久。   “欧阳衍,你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发短信给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因为我预感到,我的这位匿名小姐可能要移情别恋了。”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坦白自己是谁的。”   “如果你喜欢上了他,你就不用给我发短信了,也不用告诉我你是谁。”   其实他根本就知道我是谁。   其实到了现在,我也应该可以猜出他是谁。   只是我不想相信,我还是想听到他的声音,确认。   忙音停止了。   我屏气。   “喂。”   意料之中,熟悉的声音。   再也没法忍了,我冲着手机吼:“你怎么会有两部手机!”   宣凌的声音在那头顿了一下,然后才说:“我双卡双待。”   “骗子!”   我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      按照范桃的说法,我回到教室的时候,脸黑的像个茄子。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形象的比喻,但是我提醒范桃,茄子是紫色的。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掏出下节课要用的书,“啪”一声在桌子上砸得贼响。老师上课的时候带了一沓作业本给我发,我一本本发到同学的桌上,恶狠狠地就像是斗地主里扔“炸弹”一样,吓得同学一个个拿到本子赶紧抚摸两下压压惊。   发完本子坐回座位,宣凌在我耳边喊我:“乐乔……”   我眼睛都不眨,装作没有听到。   我生气了。   我这回真的生气了。   我有种自己被耍了感觉,更有种好像自己日记被人偷看了的感觉一样,我觉得宣凌这回的做法很龌龊!很卑劣!很小人!   晚上放学了,我收拾好书包就走人,宣凌一路在后面跟着我,拽着我书包带子,也不说话,就是拽着,跟被大人骂了,一路委屈跟着回家的小孩似的。   我走到停车棚,推车出来,心想:这回你还怎么拽!难道你车不骑了拽着我书包带子跟在后面跑啊?   结果我刚推车出来,宣凌双腿一岔,直接坐在我车座上,赖住了。   我使劲蹬,蹬不动。   我这不点大的小黄,怎么可能带动一个一米八的男生!   我来火了,直接下车,然后伸手对宣凌说:“钥匙!”   宣凌很能get我的意思,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山地车的钥匙递给我。   我一把抓过去,到车棚里找到他的山地车,开锁,然后直接跨上去,脚一蹬出了校门。   一分钟后,宣凌憋憋屈屈地骑着我的小黄赶上来,就蹭在我身边骑。我回头瞥他一眼,上身弯下来,骑得呼呼生风。宣凌这边也骑得像踩着风火轮一样,自行车轮子都快成一面电风扇了。   我们俩比赛一样,20分钟的车程,硬是10分多钟就骑到我家小区门口了。   我停下车来,回头找宣凌,看见他来了,还是伸手,还是那两个字:“钥匙!”   这回宣凌装得像没听见了,骑着我的小黄直接从我身侧擦过,直直地朝着他家的方向前进。   我急得在后面追了两步,冲他的背影喊:“你还我的车!喂——把小黄还给我!”   他的身影消失在红绿灯后的车流里。   没办法,我只好骑着他的山地车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上学,出了小区门口,宣凌和往常一样的姿势,单脚撑地,一手玩手机,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骑在车上等我。以前我总觉得他这造型还挺帅的,但今天才发现,人靠衣装,造型靠车装,他屁股下的车乍一下变成我可爱的小黄,顿时逼格没有了,路边经过的人还不时回头朝他多看上两眼。   不行,我得憋住笑,我在生气呢,要严肃些。   我没理他,眼神都没往他身上擦一下,直接骑着他的山地车往学校去。   宣凌再一次憋憋屈屈地跟上来。   经过早点摊的时候,卖煎饼的阿姨照例跟我打招呼,笑道:“乐乔换车子了呀,哦哟帅的呀……”   话没说完,宣凌出现了,煎饼阿姨的声音立刻变了调:“哎这不是你的车……”   早晨上课的时候,我听课听得正认真呢,一个本子从旁边推过来。我打开本子,看见里面夹着一条奶糖,然后依然是宣凌那一手“腾飞”的字体。   “还在生气?”   理他我就输了。   我把奶糖抽走,放进抽屉里,本子一笔没动地送回去。   一分钟后,本子再次被推过来,上面多了一行字: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一生气,我就没办法了。”   我心中冷哼一声,想了想,动笔写下几个字:“我看你办法挺多的。”没看他,把本子推了过去。   没一会儿,本子又被推了过来:“你吃哪套办法?”   我回过去:“我软硬不吃!”   感叹号还是描黑加粗的。   本子送回去后,耳边听得宣凌的一声幽幽叹息,想我前世这样折磨他也有不少次,每次都能听见这样的叹息,大约他也觉得摊上我这么个朋友真是一件挺要命的事情。   但是我没冤枉他,他的办法的确是挺多的。   中午和范桃吃饭的时候,范桃看我脸色,把碗里的牛肉给我拣了一块,问道:“你跟宣凌闹脾气啦?”   我把牛肉夹进嘴里,正色纠正她:“不是闹脾气,是生气了。”   “他怎么你了啊?第一次见你生这么大的气。”   我把自己碗里的鸭胗给范桃拣了一块,没好意思说自己给欧阳衍匿名发短信的事儿,只草草带过:“他故意给我错误的手机号,害我闹了笑话。”   范桃没忍住,捂嘴笑道:“哎呀,男生都喜欢捉弄一下女生的,他跟你道个歉就好了,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了啊。”   “不!”我说,“这回我要好好气个够,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然后把家法给好好立起来!”   范桃掩着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哈哈哈家法都上了啊。”   我心里面清楚,范桃这边肯定是宣凌喊他来劝的,结果看我中午还是没有给他好脸色,午休一结束,另一帮和事佬又来了。   何淼坐在我的左边。   不是我们班的雷于威,硬是搬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右边。   “乐乔,别生气了啊,宣凌他不是故意的。”   这话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啊,好像80%来劝架的人,头一句话都是这个。不过可惜何淼用错了地方,我瞪眼睛:“他就是故意的啊!”   坐在右边的雷于威劝道:“男生不耍点手段怎么追的到女生啊,乐乔,你要往这个方面想。”   这句话,怎么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啊。   坐在左边的何淼趁热打铁:“你再想想,其实他短信里也没有说什么很恶劣的话啊,也就是了解了解情况啊。”   我震惊:“他把事情跟你们说了?”   雷于威呆呆点头:“是的啊,他不就是把你一开始喜欢的人的手机号说成他自己的吗?”   都别拦我!我要去砍了宣凌!   我怒气冲冲刚欲起身,何淼一把把我拽回来:“你看我都来劝你了,你要是还生气,我就趁这个空档把宣凌抢走了啊,你不要我要啊。”   雷于威这下急了,直接抓住我的胳膊:“不行!乐乔你听到了,你说好要帮我的!”   何淼冲他喝道:“你闭嘴!”   左一句,右一句,左一句,右一句。   我的脑袋有点想爆炸。   这件事过去没两天就到了期末考试,我和宣凌平时再怎么腻歪,再怎么闹脾气,毕竟还是学生,考试到了不可能不重视,于是就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到了一边,先全心应付考试。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校长再次搞了一次补课投票,学生们依然还是先享乐主义者,大部分都投给了下学期开学前补课。   所以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开始放寒假了,同学们收拾收拾书包,说了句下学期再见之后,教室便空了,唯独留下大扫除后的桌椅,孤独而整齐的排放着。   那一年的春节挺早的,1月25日就是除夕夜了,这次过年照例是去老人家家里过。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着年夜饭,我却吃得心有旁骛,没动两下筷子都说饱了。八点钟到了,家里老少聚在电视机前开始看春晚,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在想:   一场气生到现在也没有意思,这几天宣凌都没有联系我,会不会是我生气过了头,他索性也放弃了?   有点紧张,有点失落,甚至有点后悔。   “滴滴”两声,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立刻起身穿外套,一边穿一边对正在客厅打麻将的我妈说:“我同学找我,我出去一趟。”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我妈有点不放心。   我说:“没事的,就在河西公园,离这里很近的,估计是找我一起过年玩儿的。”   “那好吧,手机带好,早点回来啊。”   “嗯嗯!”   我扣上呢子外套的扣子,冲出家门,连门都懒得锁,只回头喊了声我表妹:“蕊蕊,帮我锁个门啊!”   宣凌说他在河西公园的桥下面等我。   外面霓虹灯闪烁,河西公园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公园小道上的长椅上坐着一对情侣,正在打情骂俏着。天气还是有点冷,出门的时候忘了戴围巾,现在走到这公园里,直想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不过远远的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桥下,好像所有寒意都被驱散了,我加快步伐朝他走过去。   刚走过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确认,生怕自己认错了人,直到靠近还剩三四步的距离的时候,我轻轻喊了声:“宣凌。”   他回过头来,对我敞开外边的风衣。   这本来应该很浪漫的,只是这动作……   我捂住眼睛,指着他:“变态啊!暴露狂!”   宣凌无奈:“我是怕你冷。”   我的手这才慢慢从眼睛上滑下来一小截,从指缝间看着幽暗路灯下的宣凌,好像周身都发着光一样。我一步步蹭过去,一步步蹭到他的怀里。   他收紧手臂,用风衣裹住我。   我的头顶顶着他的脖颈,是挺暖和的。   “你好像不生气了。”宣凌说。   听到这话,我的别扭劲又犯了,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谁说我不生气了,你以为哄哄我就好了?”   宣凌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我的手:“我就猜到了,你过来。”   他牵着我往河边走。   河边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独独地放着一个16发的烟花。我惊讶地捂住嘴,心想:不是吧,宣凌还会搞浪漫了!   宣凌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引线,接着带着我往后退了几步。空气里细细浅浅的“呲啦”声响了一会儿后,停住了,没有声儿了。   我睁着眼睛,都不敢眨,等着烟花上天。   “咻——”   烟花上天的时候,宣凌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嘣!”   万缕彩线炸开,天空被骤然映亮,火花下坠时在天空划出硝烟的痕迹,被风一吹便缓缓散开,如清晨山间的袅袅炊烟。   第二个烟花上天的时候,我伸手捂住宣凌的耳朵,然后看见烟花在他的瞳孔中绽开。   “我们和好吧。”   在烟花声中,宣凌问我。   我觉得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就具有一句话破坏气氛的能力,我下一句问出的,居然是:“这里允许放烟花吗?”   宣凌居然还好脾气的回答我:“这里是烟花爆竹燃放点。”   “那怎么就我们在放烟花啊?”   “还没到十二点呢,到了十二点放的人就多了。”   十六发的烟花放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结束了,烟花停止后的世界显得异常得静谧,不禁有种万籁俱寂的感觉,甚至连玉泉河流水的声音此时都显得尤为清晰。   月光倒映在流水之中,随着流水的波纹缓缓荡漾着。   “我们和好吧。”宣凌问了第二遍。   我看着他,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   其实我这一笑,已经非常明白了。   我故意逗他:“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了。”   “好。”他都没有犹豫。   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等到他真的走到河边,想要拉住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直接就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也二更。   ☆、黑鼻头      他,他跳下去了!   我尖叫一声,冲到河岸边,朝下看过去。   “HI~”宣凌冲我招招手。   他的脚下还有一块水泥空地,干净、宽敞,波光粼粼间,两岸还有光秃秃的芦苇杆子飘飘荡荡。   “你去死吧!”我从地上随便揪起一把枯草,“砸”在他身上,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宣凌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我们还不能走。”   我甩,他拽。   我甩,他拽。   我再甩,他用劲一拽,把我拽进他怀里。   有点神奇,他怀里的温度好像有一种让人消气的魔力,靠了一会儿之后,我甚至用脑袋蹭了蹭。   “为什么不能走?”我鼓着嘴问。   他双手捏了捏我鼓起来的两腮,说:“要把放完的烟花带走啊。”   真是五好青年一个。   把烟花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了,宣凌陪我慢慢往回去的路上走,街上的车不多,大多数人家的窗口都是亮着的,隐约还能看到窗口里一闪而过的忙碌身影。一个出租车司机以为我们要乘车,在路边缓慢驾驶着,头伸出来:“打车吗?”   我歉意地摇摇手。   “哦,”司机头伸回去,过了会儿又伸出来,对我们说了声,“除夕快乐!”   说完才远远地又开走了。   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我回到外婆家的小区,我指着一边的公交车站,说:“你在这儿坐69路就能到家了,你赶快回去跟家里人过年吧。”   他揉揉我的脑袋,说:“刘海长了。”   我自己也拨了两下,朝上看:“是有点扎眼睛的,过两天把它剪了。”   “过年不要碰剪刀,不知道吗?”   我“嘿嘿嘿”笑他:“迷信。”   “别碰。”他依旧说。   “好好好不碰。”我嬉皮笑脸,特没正形。   宣凌应该也是看不下去我这个样子了,在我脸上拧了一把:“我走了啊。”   我张开手:“抱下再走。”   他伸手在我两掌上齐声拍了一下:“不闹。”   “没闹。”   他没办法,跟着张开双臂,等着我饿虎扑食一般抱上去。   我笑眯了一双眼,颠儿吧颠儿吧地正准备往他怀里蹭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熟悉的声音喊:“乐乐。”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在宣凌手臂上使劲一拍,小声说了句:“快走!”   然后转过身,迎上去:“哎,爸,我回来了。”   我爸朝我这儿走了两步,我生怕他看见宣凌了,赶紧走过去抓着我爸胳膊就扯着他往回走。“你去哪儿了,你妈还叫我去河西公园找你去呢,”我爸说着间还回头,“刚才门口的是谁啊?”   我结巴:“同学,同学送我回来的。”   “男同学女同学啊,个子挺高的啊。”我爸问得意味深长的。   “你问哪个啊,好多同学呢。”   “什么好多,我只看见一个啊。”   我忽悠,接着忽悠:“哦,其他同学都走在前面呢,刚才那个是走在最后的,跟我一起在严老师家上课,告诉我寒假上课时间来着。”   我爸一老老实实做学问的人,单纯,听了就信了,都不用我转换话题,直接开始跟我说:“回头你外婆给你压岁钱,你就说不要了啊,你大了,不要跟那些小孩子一样要压岁钱了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趁老爸不注意的时候,回头朝门口望了一眼。   唉,最终还是没能抱到。   跟暑假一比,寒假总觉得短得令人发指,减去补课的时候,拢共也就两周的时间。老师还觉得我们放这个假就跟逮了大便宜一样,我上学那天背的书包里就光是作业了,装不下别的书了。   不过别人都是愁眉苦脸地开学补课,我却是掰着手指倒数开学的日期,三日,两日,一日,终于到了……   “宣凌,把英语作业借我抄一下,我空了两张卷子的完型和阅读做不下去了,借我抄一下啊……”我说着间就去拿他的英语卷子。   他把卷子抽走,高高举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自己写。”   “来不及啦来不及啦,第二节就是英语课了。”我跳起来去够他手上的英语卷子。   宣凌身子朝后,又换了只手拿,我更碰不到了:“第一节课我让你坐里面,你自己写完。”   宣凌的位置靠墙,加上前面同学的掩护,最是隐蔽,老师一般都看不到坐这儿的人在干嘛。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英语老师逮人玩手机是一抓一个准,高三的时候她告诉我们诀窍,说:“你们傻啊,谁没事盯着自己的裤裆傻笑啊!”   没办法,我恨恨地看了一眼他,第一节课坐在他的位置上,逃避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写英语卷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为高二下学期要会考,也就是俗称的小高考,非艺术生如果在这个考试有一门成绩拿了“D”,也就是不及格,就没有报考本科学校的资格,而如果拿了“C”的话,就没有报考二类本科以上学校的资格。所以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心思了,全部扑在剩下没选的那几门副科上,甚至连语数外都要给这四门课让位,自习课全部挪出来给他们用了。   这下从来不被重视的副科老师有面儿了,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都带风。本来黑板上布置作业的区域永远语数外是占据篇幅最大的,现在政治、物理、化学、生物成了山大王,洋洋洒洒的作业布置下来,我每天只好找一小块夹缝布置语文作业,字小得得用放大镜找。   学习气氛渐渐开始紧张起来,我每天都学得焦头烂额的,我理科本来就不好,尤其是物理化学。我觉得我们学校那些分班选择物理化学的都是怪物,我一看他们都觉得好像脸上全戳着物理和化学公式一样。   还好有宣凌。   其实我觉得他完全可以选理科的,我记得他当年小高考拿了全“A”,可以加三分,我比较可惜,物理化学一个“B”,一个“B+”。   “啊……”晚自习课间休息,我头砸在卷子上,哀嚎“我要崩溃了!!!”   我是个文科生,我认命了,我天生就是个文科生啊!   “哪道题?”宣凌问。   我抬起头,指着最后一道题,跟他愤愤不平:“我最后一题题干都没看懂,这谁出的卷子!世界这么和平,为什么要刁难我们呢!嗯?”   宣凌看了我一眼,“噗嗤”一笑。   我起初以为他是笑我刚才说的话,或者是笑我连这道题都不会。   “你看啊……”他开始跟我讲解这道题,可是我听着听着又开始想睡觉,就干脆把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他说一句,我“嗯”一声,说一句,我“嗯”一声,直到最后,“嗯”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喂。”   他手臂动了动。   我吸溜一下口水,迷迷糊糊地醒来:“啊?”   “你在没在听啊?”   “在啊,在啊,”我厚颜无耻地点头,看了眼手表,妈呀,才睡三分钟就给他叫醒了,我指指外边,“我去上个厕所。”   说罢就站起来。   “你等等。”他拉住我。   我一屁股给他拽回座位上。   “怎么了?”我问。   他从我抽屉里摸出我平时臭美用的小镜子,往我脸前面一摆,我呆了。   鼻头上圆圆的黑了一块,跟个熊猫似的。   我立刻捂住鼻子,心想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一边捂着,还一边找这“黑黑”的东西的来源,我是怎么沾上这东西的啊!   宣凌拎起我的卷子,用好气又好笑的语气问:“这卷子上印的全是铅,你也用脸往上蹭?”   我捂着鼻子,跟他哼:“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宣凌取出一张纸巾,往上面倒了点杯子里的清水,然后把我的手拿开,用纸巾在我的鼻头上跟帮我擤鼻涕一样用劲拧了两下。   “哎哟,哎哟!”我带着鼻音叫,“轻点儿!”   手好不容易从我鼻子上拿开了,他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好了,擦掉了。”   我取过镜子,照了一下。   好了,黑鼻头没有了,红鼻头来了。   我找范桃陪我一起上厕所的时候,范桃还问:“你是不是哭了啊?”   我抬手在眼角边装模作样的擦拭两下,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是啊,晚自习憋尿憋哭的。”   范桃冷汗下来一滴:“看来是没事儿。”   这学期连难得可以放松的春游都没有,倒不是因为学习紧张,而是除了小高考之外,这学期还有一件事是让人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活动,就是四月份的学农。   晨会的时候听到校长宣布三天两夜的学农,高二的学生,除了我,全部兴奋地欢呼起来。其实我前世也以为学农就是到人家农户家里住一住,帮忙挑水浇个田,下田插个秧,闲暇时间扑扑蝴蝶捉捉昆虫,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不一样。   学农的那天早晨,我背着书包,看见一个个小姑娘小伙子穿着春意盎然的,上车前激动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我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摇摇头,心里想:   Too young too simple,naive!   旅游大巴车一路向郊区驶去,今天天气晴好,大太阳直晒头顶,路上还有同学唱歌儿呢,就和紫薇小燕子坐在皇阿玛身边一样: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只是唱着唱着,这声音就逐渐小下去了,似乎开始觉得不对头,就连我这个没有重生回来军训的人都觉得这条路熟悉,更别提去年刚刚接受过七天洗礼的高二学生了。   直到大巴车驶进了军营的大门,熟悉的训练营基地,熟悉的门口小卖部,甚至是熟悉的教官,这一刻,才有一个同学代表所有人惊讶地问出来:   “这不是我们军训的地方吗!”   熟悉的、黑黢黢的教官满含笑意地对我们招手,那笑容的背后,应该是这样的潜台词:   哟呵呵,小兔崽子们,又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地咚      八个人一间宿舍,我和范桃抱团,何淼带着她的一群朋友过来跟我们抱团,就这样分到了一个宿舍里。把书包往铁丝床上一丢,何淼的朋友许宜姗就开始抱怨了:“什么学农啊,我还以为农家乐呢,结果还是军训,迷彩服都送过来了,啊啊啊真是要命!何淼你有没有防晒霜啊,给我擦点儿……”   还没等抱怨完呢,楼下的教官就拿个大喇叭吼:“干什么啊!当住宾馆啊!把衣服穿上!下楼集合!”   我和范桃对视一眼,嘴巴向下一撇,做了个怪相,赶紧套上迷彩服就冲到楼下去,找到班级开始站队。   拍好了队,移动到广场上开开营式大会,这个大会足足开了一个小时,先是营地领导致辞,哗啦哗啦讲了一大堆,接下来是学校书记致辞,看她手上的稿子,唉……又是半个小时……   不过这中间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营地领导也是个军人,尤其强调纪律,他发言的时候下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发言到一半停下来,好一番呵斥,到了最后,还说:“下面我来监督你们!书记讲话的时候你们谁要是动一下,给我拎上来当着全年级面站军姿!”   这下说的大家都不敢动了。   营长讲完话后,学生主持人深情满满地说:“感谢营长的发言!没错,学农是我们学生生涯的一次考验,不磨砺,难以成方圆,不滴落汗水,怎么知道粮食的香甜!下面有请十八中林英书记发言。”   林书记是个四五十岁的女老师,在学校教政治的,老是在周一做国旗下的讲话。她开口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青春就是需要挥洒汗水,不仅是在教室里,在课桌前,也要在土地上,在……”   正当激情四溢的时候。   “哎哎哎!”营长走下主席台,指着六班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你们干嘛呢!领导讲话呢!玩得开心不开心啊!上来站军姿!”   林书记尴尬的停了下来,看着这两名男生垂着脑袋,灰不溜秋地被提溜到全年级面前,开始罚站军姿。   “林书记你继续啊,你继续,”营长挥挥手,还补充了一句,“你说你的,这些小孩啊,我来帮你管!”   林书记笑笑,抖了一下手上的稿子,又开始继续:“高二的学子们,你们已经经历过了高一军训的艰苦训练,即将面对的是高考的严酷考验,这是关键的一年,也是不能放松的一年……”   “你!出来!对!看什么看往哪边看!就是你!戴眼镜的男生!就是你!”营长指着十班的一个男生又喝骂道,“出来!站军姿!”   我偷偷望了一眼林书记的脸,憋住笑,总觉得能看到隐隐的三条黑线。   林书记深吸一口气:“我们十八中的学生,要在这次学农中,严格要求自己,不骄不躁,踏实肯干,培养积极的劳动意识。在集体生活中,要做到互帮互助,团结合作……”   “笑,哎,被我逮住了吧!书记发言好笑吗?你告诉我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你说出来我们一起笑笑?”营长指着四班的一个女生,“还要我说嘛,出来!”   我偷偷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女生大概也是因为林书记不断被这营长打断,觉得好笑才笑出来,还好我憋住了,不然就跟这个女生一样的下场了。   我又瞧了一眼林书记的表情,我想她的内心OS一定是:我要冷静,我要淡定,我是老师,我不能没素质,不能骂人……   “……我的发言结束了,谢谢大家。”林书记草草结束了讲话,蹬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下了发言台。   她的一通二十分钟的讲话,台上抓了十几个学生站着。   其实我们说不定应该感谢营长,也许要不是他不停地打断书记的发言,按照尿性,书记应该能说上个半个钟头。   开完会之后组织学生去吃饭,吃完饭后是一个半小时休息加午睡。毕竟也是才到一个新地方,我有些兴奋,睡不着,范桃也是,我就跟她面对面地躺着,说了很多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憋不住了,想把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事情跟范桃说,然而理智回来,总是提醒我别人不会相信的,于是话到嘴边又磕磕巴巴的停住,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两点钟哨声响,大家穿上衣服下楼站队。下午真的跟军训的时候一模一样,站军姿,教队列,走正步,练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训练我们的小兵哥刚刚成年,就比我们大一岁,休息的时候跟我们说,要不是来民兵训练营当兵,他今年应该快高考了,还说我们训练的太轻松了,说我们很幸福……   “开始死活不想来,当了两年兵,又死活不想走了。”他说。   吃完晚饭,晚上七点半开始组织洗澡,教练说在外面计时,只给三分半钟时间,到时间就停水。这一套我们军训的时候就见过了,什么男生女生,谁还洗什么头擦什么沐浴乳啊,全部哧溜一脱,身上过一遍水,出来就穿衣服。   我比较倒霉,洗的时候墙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鼻涕虫,一点一点往上爬,我不敢靠近,生怕这虫子沾到水掉到我脚上,连冲都没有,只是往身上撩了两下水,就出来了。   洗完澡后还要集合,教唱军歌,唱到九点,可以回去收拾收拾睡觉了。   我们这些学生,晚上大多都是十一、二点睡觉,即使在今天这样的训练下,也没有说九点就睡觉的。十点钟强制熄灯之后,我们宿舍的八个女生,有手机的掏手机,偷偷亮着屏幕的灯光,压着嗓子开卧谈会,从校园绯闻聊到明星八卦,从明星八卦聊到学校门口哪家小店最好吃……   “铛铛铛。”   三下紧促的敲窗户的声音。   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教官来巡房了,熄了手机灯,全部钻进被子里假寐,一点儿声响也不敢发出。   “铛铛铛。”   又是三下。   我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往窗户口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像是一个人的头。我有点怕,隔着床抓住范桃的手,声音都抖了:“范桃,那是什么呀,你看窗口。”   范桃比我胆子还小,头都不敢钻出来:“我不知道啊啊啊,我不敢看,荒郊野岭的,你别吓我乐乔。”   我也不敢动。   “乐乔,乐乔。”   有声音在喊我,从窗口传过来的。   啊啊啊!我攥紧了被子,吓得想要哭出来,我的天啊,这东西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啊,这宿舍这么多人为什么就盯上我啊!   “滴滴。”   这回是手机响。   不过我是真吓着了,这短信的声音刚响的时候,因为是在被子里,吓得我差点儿把手机丢出去。   “笨蛋,是我!”   发信人:宣凌。   啊?   窗口的人是宣凌?   我这才胆子大了些,翻身下了床,走到窗口,开了一条小缝,蹲下来,一只眼睛偷偷朝外看过去。宣凌从这条小缝把手伸进来,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连我都看不出来吗!一惊一乍的。”   我委屈:“这外面黑漆嘛乌的,谁看得到是你啊。”   “我的声音也没听出来?”   “你喊的跟鬼叫似的。”   宣凌叹了口气:“我们真是一点儿默契也没有。”   我想了想,说:“下回你再来敲窗户,我们应该定一个暗号,比如说哒哒哒,哒哒,这样的。”   “敲你个头,”他说,“下回直接发短信。”   宣凌蹲在外面,我蹲在里面,两个人隔着一扇窗户。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   他指指楼下:“我们班男生今天值夜。”   “那你来干嘛?”   “带你出来吹吹风。”   我兴奋地搓搓手:“好呀好呀。”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最爱干了!   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到门口开了门,又关上。因为外面的走廊是不是封死的,楼下又不时有巡夜的人,所以我们俩只敢从头到尾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和杂技团的演员一样,只用小腿向前移动着,一路这样下了楼。   出宿舍的事情好办,楼下值夜的都是自己班的人,出训练营就不可能了,一是有执勤的哨兵,二是这里真的是荒郊野外,今天早上大巴车开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看见的只有山景和田地,几乎看不到农户人家。   值夜的男生看见我俩出来,还起了一阵哄,说我俩是偷偷半夜约会去,叫我们做好安全措施。   你们够了,这群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还跟姐姐我科普卫生知识。   除了宿舍,我问:“我们去哪儿?”   宣凌牵着我的手:“跟我来。”   外面一片幽静,虽然不知道他会带我去哪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牵着,就很安心,一点担心和忧虑都没有。   训练营有一个大操场,这是当年我们军训完汇报演出的地方,是开放的,晚上没有人,巡夜的也很少到这里来。到了这里之后,我们一直弓着的腰终于可以掰直了,宣凌牵着我一路走到操场的中央,然后坐下来,拍拍自己的身边,说:“坐吧。”   我在他身侧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我看着星星,本来应该赞叹“好美啊”什么的,这才是偶像剧的标准情节,可是我看着星星,不过大脑的就开始说:“你知道吗,过几年韩国会放一个电视剧,叫做《来自星星的你》,会很火,比《浪漫满屋》还要火,里面那个男主角叫金秀贤,很帅的,他演的是一个外星人……”   “有多帅?”宣凌问。   我躺下来,对着天空伸出手,说:“五官吧,有多标致也说不上,可能是气质吧,那种不苟言笑的气质?”   手腕被抓住,一只手撑在我的脑袋边,身侧的人倾身撑在我的上方,与我对视。   “比我帅?”   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腻歪      宣凌的鼻息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近在唇边,不过一寸的距离。   我闭上眼睛,有些心慌地等待着,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   四月,带着凉意的微风,轻柔的吹过。   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我将右眼偷偷睁开一个小缝,偷瞄宣凌。只见他忽而浅浅一笑,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在期待什么?”   我揉揉鼻子,带着鼻音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   他嗤笑一声,说:“和上次一模一样。”   我好奇:“哪次?”   他重新侧身躺好,手臂撑着脑袋,看着我:“高一才分班,我和你刚做同桌,午休的时候偷看了我多久,说。”   我偷看过他无数次,此时哪里想的起来是哪一次,倒不如矢口否认:“谁偷看你了。”   他嘴角一抬:“中午不好好睡觉,睫毛抖得跟蜜蜂翅膀似的。”   说得我跟个痴汉一样,我不管不顾,继续狡辩:“我睡觉时睫毛就是会抖啊,不要自恋了,我不会偷看你的。”   “那你再闭一次我看看。”   我说闭就闭上:“你看……唔……”   他的手,把我鬓边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嘴唇与嘴唇温柔的触碰间,我睁开眼,看见他月光下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排阴影。   这算是第三次,还是……第一次?   两个人都是小心的试探、摸索,也不知是否是夜晚天凉的缘故,我所感受到的他的唇舌,竟都是如泉水般甘冽。我想试着回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吻至一半,竟被自己的愚钝惹到失笑。宣凌怔了一下,看着我,而我只顾缩着脖子,别开脸,笑得满面通红。   笑着间,回头看宣凌,见他的耳朵外缘也是被火撩过一般的颜色,我伸手摸了摸,又揪了一下。   “你干嘛?”他声音低哑。   我摇摇头,不说话,只是凝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月光。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我说。   他笑了笑,欣然应允:“好。”   好像一切都来得那样顺其自然,如我所愿,我的目光绕过他,看他身后的星空,竟很想感谢老天让我回来这么一趟。   沿路都是好景,不过是我错过了而已。   “乐乔。”宣凌一声轻喊,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嗯?”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他的表情很是严肃正经。   我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禁也跟着庄严肃穆起来:“什么事。”   他伸出手指,拨弄了两下我额前的刘海,说:“你的齐刘海一躺下来就成了中分,像个汉奸。”   “宣凌!”我翻身坐起,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   “嘘!嘘!”他慌张中带着笑按住我,随即抓住我的手腕一拽,把我拽到他怀里,我背靠着他,被他双手环住,听见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再丑都喜欢,再丑都是我的。”   一个词:腻歪。   学农第二天早晨终于有件农活可以干干了,把我们一大早就叫起来,到某处山头去采茶。我自己没采多少,倒不是因为懒,而是觉得自己本身就不会,采坏了反而是浪费。不过后来听别人说,这块山头的茶本来就是给学生们折腾的,采一次学校付多少钱,就跟我们上大棚里摘草莓一样。   采了一会儿茶,又去摘菜,中午说是野炊,教官也不知哪儿找来的十几口大铁锅,全部架好,每个班发点米,配着早晨摘的菜,就是午饭了。   其实现在还有多少人会用铁锅煮饭,到了最后都是糊弄,再说每个班发的那点米也不够几十个人吃啊,说到底都是浪费啊浪费!于是野炊点唯一的一家小卖部生意兴隆了,大批学生涌入,买方便面买面包买水,存货都销售一空了,再迟进去的学生只能买点锅巴出来了。   下午回去之后,先睡个午觉,我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怎么睡,所以这个午觉几乎是沾枕就着。睡醒之后,下午依旧是军事化训练,顺便还参观参观大炮坦克什么的装备,这个男生听得特兴奋,女生就窝在队伍后面叽叽喳喳地谈天。   我觉得我和宣凌像是有心灵感应。   每次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只要他回头,我好像都能感觉得到,两个人的目光永远是在转头的一刹那刚好碰到。   我微微歪了下脖子,目光颇为挑衅。   他伸手在自己的肩头比划了一下,意思为我的身高。   我抬手挥拳,做要打他的动作。   他笑着摇摇头,转回去继续听教官讲解。   晚上军营露天的场地举办文艺汇演,我是后知后觉的那种,心想难怪前段时间经过音乐教室,都听见有人在里面弹着吉他鬼哭狼嚎,原来是今晚要表演。   军营里没有那么多小板凳,所以全是坐在地上看的,每个班是一个小方块,围坐成了一个大圈,就在中间表演。只是有趣的是,越表演,大家围的这个圈就越小,等到有某个班的老师上去表演的时候,各班就更是疯狂,简直跟脑残粉一样。八班的武术特长生最多,他们班班主任又正好表演唱《精忠报国》,我的天哪,本来也没安排伴舞什么的,结果八班的武术特长生全部跑到“舞台”上,在自己老班背后又是打拳又是凌空翻的,完全成了临时演出,还装模作样的打老师,全场笑声一片,八班老班却浑然不知,唱得愈加忘我动情。   我没想到的是,牧恺竟然也会上台表演。   他带着个吉他,搬个凳子,坐在舞台中央,嘴里含着调音器,先调了两下音,随后抬起头冲大家温柔一笑。   我们没欢呼,因为我们有些呆住了。   范桃呼吸急促,抓紧了我的手。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 想她……   啦…… 她还在开吗……   啦…… 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不得不说,牧恺唱歌是真的好听,有朴树的范儿,而且很有感染力。方才吵闹一片的整个年级,此刻竟都安静下来,他不过是低吟浅唱,却在这片氛围里,清晰地送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转过头看范桃,看见她眼角隐约有泪光。   牧恺只唱了一半,就没有唱了,他凑近麦克风,说:“其实我们班的范桃唱歌很好听,她是市里星光合唱团的领唱,她虽然没有报名这次演出,但我们让她上台唱一首好不好?”   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不”,我无比激动地拍手大吼一声“好——”,结果可能太过宏亮和粗犷,结果引得全年级都看过来。   范桃没忍住,扯了扯身上的迷彩服,带着两行眼泪就上台了。   牧恺也是惊了一下,麦克风都忘了拿开:“怎么哭了?”   范桃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说了句“没事”,接着就拿过话筒,对所有人说:“我今天很高兴,所以决定给大家唱一首《青藏高原》。”   我的天哪……   牧恺都呆了,在身后拉拉她的衣服,小声提醒:“没伴奏。”   范桃这回表现极其豪迈:“我清唱!”   话说完,气都没喘一声,就开始“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了,虽是好朋友,但我以前没怎么听过范桃唱歌,结果她一开口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我决定过两年一定提醒范桃上《中国好声音》。   但其实我也很想告诉范桃,牧恺抱着吉他,没麦克风,坐在台上也挺尴尬的,我想他一开始是想帮范桃吉他伴奏的。   谁知道范桃一来就这么劲爆。╮(╯_╰)╭   九点半,演出结束了。   我本来想找范桃一起回宿舍的,可扭头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她人。我估计她可能被人群冲散了,于是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去。   跟着回宿舍的人群刚走了几步,手腕被一个人牵住了,我回头,看见宣凌。   “等等,”他说,“等一会儿再回去。”   等到学生和老师都差不多回到住处的时候,他看看四周,把我带到了昨天那片操场的一角。这里有些譬如单杠、双杠之类的运动器材,我跳上一个双杠坐着,宣凌跟着跳上来,坐在双杠的另一边。   “昨天是不是没睡好?”他问,说完之后,在眼睛下比划了两下,意思是看到了我的黑眼圈。   我愤愤:“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了,”他说,“所以今天早一点,明天一早有野营拉练,所以跟你待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他说到做到,与我只在这个双杠上待了十分钟,其实双杠坐久了屁股会疼,说不定别的地方,我们还能再坚持久一点。   从双杠上下来之前,我问他有没有舍不得,想不想再待一会儿。   他伸手过来,捏住我的下巴,近身上前,就在这个稍显危险的地方,蜻蜓点水般的吻了我一下。   “我要克制。”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吻两次,纯属秀恩爱,烧烧烧烧烧!   ☆、举报      说好的克制,到最后做的也并不怎么样。   或许是当年就没有早恋过,所以所有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都变得新奇有趣起来。比如说在他上课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偷偷用手往下拽他的裤子,看他一边答题一边变黑的脸,比如说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脸上偷偷画胡子,不告诉他,等他醒来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脸就会比厕所还臭……   相比于我的恶作剧,他的就温柔很多。   比如说我趴在走廊栏杆上和范桃说话的时候,他会走过来,膝盖在我内膝上一踢,我腿毫无防备的一软,接着他双手箍住我的肩膀,防止我跌倒。又比如他晚自习的时候会帮我检查做好的物理和化学作业,铅笔在上面一点儿情面也不留的打叉,打叉,打叉,让我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走向会考。   我止不住地紧张,虽然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参加这个考试了,分到的考试学校和教室都和前世一样。考前看不下去书,9点就上床趴着了,我睡不着,给宣凌发短信,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刚才洗澡去了,你早点睡。”   我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仰面举着手机:“我紧张,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   “不!”我突然想起《爱情公寓》里的张伟,一边打字一边自己就笑出来,“要数水饺!”   果然,他那边回:“为什么?”   “因为‘水饺’和‘睡觉’同音。”   “……你不会数着数着就饿了么?”   哈哈哈哈哈,果然没看过《爱情公寓》的人,也能自然而然的就接下来这个梗。   我发:“明天加油哦。”   他回:“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我想起自己也曾经给“欧阳衍”发过考试加油一类的话,忍不住有点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心虚的应该是对方才对啊!我心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字一个字按出来,点击发送。   过了半分钟,短信回过来:“算了,为了迁就你,大不了我考试放点水。”   我一看,有点着急:“别闹啊!该怎么考怎么考,你当演偶像剧啊!”   “哦,对,”他回,“和欧阳才是偶像剧。”   我发现他其实挺小心眼的,我以前发给“他”的这么多话,他都还记得,而且还用来揶揄我。   “对,和你是乡村爱情喜剧。”   “那你是王小蒙我是谢永强咯?”   “天哪你居然看过……”   “……我爸妈在家看的。”   “不用解释了,原来你口味挺接地气的,挺好的……”   “……我要睡了。”   他逃避。   看来我要认真思考一下了,原来宣凌喜欢这种口味的,过两天考完试上学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扎两个麻花辫上学。   就在我打出“晚安”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短信又一次发过来了。   “还紧张吗?”   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灯火和藏在云絮后的月光,回过头来在手机上打下来:“不紧张了,谢谢你啊。”   “晚安。”   “晚安。”   两天的小高考实际上过去得很快,想想看不过是四次铃响,铃毕,也许我剩下来的此生,便再也不会碰物理、化学、生物这几个学科了。当年辛辛苦苦背下来的公式,最后一次写在纸上,只需再过个一两年,就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下来了。   其实哪需要一两年,想当初不过是一个暑假,我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曾经高考完,回校遇到化学老师,他随口考我一个化学方程式,我张张口答不上来。我也说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从头到尾慈眉善目地笑着,学了一句张三丰曾对张无忌说过的话:   “不坏不坏,忘得真快。”   考完后周六周日放假,难得的没有作业,在家好好休息了一下,想看电视看电视,想玩电脑玩电脑,爸妈都没阻止,实在是幸福。不过毕竟只是小高考而已,真正的大高考在后头呢,短暂的幸福之后还是要回到学校,气都不能喘得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   但我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事情在等着我。   中午吃完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宣凌不在,我没多想,反正不管怎样,午休总要回来吧。谁知道等到午休铃响,门口还是不见宣凌回来的身影,我有些奇怪地趴在桌上,心想他去哪儿了。   没过两分钟,教导主任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在我桌上叩了两下。   “你跟我来一趟。”   说实话我吓到了,教导主任的语气相当严肃,让我有一种自己被警方逮捕了的感觉,好像他在说:“这位同志跟我们走一趟。”   我跟他走出教室,往他的办公室去,从头到尾没有敢问是什么事。   进教室后,看见宣凌站在里面,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看见是牧恺匆匆赶来,心下便明白几分了。   还能怎么样呢,早恋被逮了呗。   “小高考之前就有同学跟我举报,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之前没找你们谈话,是担心影响你们考试,现在你们自己跟我承认,有还是没有?”   教导主任坐在我们面前,翘起二郎腿,再次在桌上叩了两下,问道。   可原谅我注意力全放在了第一句话上,我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有同学举报?”   “你不要问是谁,你们就告诉我这是不是实情。”   我觉得好笑,什么叫做举报?我们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了?不允许谈恋爱这一点写进校规了吗?结果到头来,我们被检举揭发了?   这是什么年代?   我笑着摇摇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态度!”教导主任带着火气问我。   我说:“没有,我只是佩服,这位举报的同学以后会是个人才。”   教导主任冷笑:“这么说你们就是承认了?”   “是。”   “是。”   我转过头,宣凌和我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他的表情很淡然,不像我气呼呼的,他倒没什么波澜,承认得自然又爽快。   “哎哟,还挺有默契的嘛。很好很好,你们现在当着我面,自己打电话给你们父母,告诉他们你们来学校不是学习的,是来谈恋爱了。来来来这里两部电话,一起打,接着默契啊。”教导主任把桌上的两部电话往我们面前一推,接着椅子转过来半圈,侧面对着我们。   我走过去就准备拨电话。   牧恺把我拦住,对教导主任说:“主任,算了,他们两个成绩都很好,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谈恋爱也没有影响什么,我回头教育一下就行了,没必要搞这么大。”   “什么叫搞大?”教导主任把头转过来,对着牧恺,“谈恋爱,通知家长,这难道不正常吗?”   “正常,正常,”牧恺点点头,“只不过他们两个也不是那么严重,本来没什么影响的,万一通知家长,倒是影响学习了怎么办?”   教导主任的手指出来:“哎我说你这个班主任怎么这么包庇学生啊,我还没有讲你呢,你看看全年级还有哪个班会安排男女生同桌的?不晓得防范啊?我看他们俩在一起主要还得怪你!”   牧恺笑了下:“那也没办法,我们班男女生都是奇数,各多出来一个,不管怎样都得有男女生同桌啊。”   “狡辩!”教导主任拍桌,“那你就随便排了是不是?”   “也不是随便排的,我想乐乔理科差一点,就让宣凌帮帮她呗。”   “帮得挺好,直接帮出感情来了,是吧?”   “我看帮得是不错,小高考三模,乐乔4个A呢。”牧恺看我一眼,冲我一笑。   教导主任估计被气得不行,恐怕这还是第一次有老师帮着学生跟他顶嘴呢,头上的三根毛好像都随着他说话的幅度要挥舞起来:“奇数人数你不会安排男生单独坐啊,女生也单独一个位置,我看人家班,最皮的男生老师都给安排在讲台边上坐,直接就在眼皮子底下放着,你就不能抽个男生自己出来坐?”   牧恺眼角抽了下:“这样不大好吧。”   “你跟我说说,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对那个单独坐的学生不大好吧,被当成最皮的抽出来,心里会不舒服的。再说了,学生到学校也不光是来学习的啊……”   “打住打住!”教导主任站起来,“不是来学习的是来干嘛的啊!来玩儿的?”   “还是来交朋友的嘛。”   教导主任都被气笑了:“是,都交成男女朋友了。”   “他们也没……”   “行了,牧老师,”教导主任挥挥手,“我说不过你,我之前就跟校长说过,不要招这么多小年轻老师,现在问题出来了吧。老师和学生一头,来反抗我,很好,给他们父母的电话,我来打,好吧,你带着你的学生出去。”   “主任……”   “出去。”   牧恺领着我们俩出来了。   我的脚尖在地上蹭了半天,抬头:“牧老师,对不起啊……”   牧恺叉腰,目光在我和宣凌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过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省心啊……”   宣凌说:“牧老师,你就把我们分开来坐吧。”   牧恺朝教导主任的门看了一眼,回过头对我们说:“十七八岁的人了,谈个恋爱怎么了,古代有的人家这个时候都有小孩儿了,小题大作。”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还笑,”牧恺冲我,“里面现在在打电话呢,你们各自想想回去怎么办吧,还有啊,回去午休结束我就给你们调座位了,别怪我啊。”   我摇摇头:“不怪,不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亲生的      我站在家门口,犹豫了约有十分钟,才用钥匙开门进去。   站在玄关处换鞋,我妈迎过来:“外面下雨了吧,你淋到没?”   我愣了两秒,鞋子都挂在脚上没有脱下来,眼睛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哦,呃……还好,小雨。”   “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和平时一样的老问题。   我换上拖鞋:“没有,数学还差一个纠错,其它做完了。”   “热水器烧好了,你先洗澡吧。”   “嗯。”   去阳台拿干净睡衣的时候,跟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老爸打了声招呼,他也没什么反常的,只是和老妈问了一样的问题:“没淋到雨吧?”   我摇摇头,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后,坐在马桶盖上,揉了揉脸。   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什么反常的,难道说教导主任根本没有打电话?不可能啊,按照教导主任那个脾性怎么可能不打这通电话!   算了……   捂住脸的手往下移了半分,露出眼睛来,想:   不论如何,洗完澡就跟父母坦白吧,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   洗完澡,吹完头发,刚从卫生间走出来,老妈走过来,说:“我们先睡了啊,你也早点睡,别太晚了。”   “妈。”我喊住她。   我妈手里端着入睡前准备喝的牛奶,被我喊得手里一晃,差点洒了:“怎么了?”   “我谈恋爱了。”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我双手交握,垂着,头也低着。爸妈坐在长沙发上,而我独自一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准备接受审判。   跟家里人宣布恋爱消息,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头一次。   “咳咳,”我爸开口了,“今天我接到你们教导主任的电话了。”   我低声:“我知道。”   “你教导主任说,你们班同学跟他举报,说你早恋了,他说希望我们跟学校配合,做好监督工作,避免你跟那个男生再有什么接触,以免影响到你学习。”   果然,我就知道,教导主任怎么可能不打这通电话,他不往死里告状才怪呢!   “然后我就生气了!”我爸一拍大腿。   我缩了下脖子,完了,我爸以前从来没骂过我,难道这回要破戒了?   “我就问他你们这什么学校,怎么还培养出这种告密的学生,丢不丢人啊!我说要是我的学生这样打小报告,我会觉得是我这当老师的失败啊!”   我抬头看向我爸,一脸惊愕。   转头再看我妈,我妈还一脸认真地在旁边点头。   “然后我还说了,我们家乐乔是犯什么错误了吗?为什么要用到‘举报’这个词,这让我做家长的听得很不舒服,好像我女儿犯事儿了一样,我说‘你这用词不准确吧’?”   我嘴角抽了抽,看向我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下巴,此时由衷地心想,果然是亲生的!   我爸绘声绘色地继续说:“你教导主任就愣了,又跟我强调一遍你早恋的事。我就跟他说了,首先,我不觉得这是早恋,十七岁谈个恋爱早吗,我一认识的美国朋友,儿子小学就恋爱了,家里还鼓励呢。其次,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成绩下降了吗,没有啊,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不会,这时候我就问他了,对方男孩儿是个什么样的?”   听到这里我挺好奇的,不知道教导主任会把宣凌说成什么样。   我爸乐呵一笑:“结果你主任支支吾吾说,那男孩成绩是还不错。我说那就是了,我女儿看上的,能错了吗!最后,我对他说,谈恋爱了,没什么,这种事没必要给我们家长打电话,如果她成绩下降,我们倒愿意看看是什么原因,恋爱什么的,自然而然,随她去吧。”   听完这些,我满眼泪花,冲我爸张开双臂:   “爸~~~”   “你少来。”   我爸直接拒绝了我这套煽情的把戏。   我妈看样子也挺兴奋的,说:“哎呀,我以前还有点发愁,担心咱们家乐乐没有人喜欢,以后年纪大了成剩女,现在看来也是有人接手的啊,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我在心里默默说:其实上辈子的确快成半个剩女了,三十岁都没嫁出去,你们还着急了一小段时间。   结果这辈子好像有点迅速,直接就早恋了……   “但是妈妈提醒你啊,”我妈换了一张严肃正经脸,对我说,“恋爱归恋爱,成绩真的不能往下掉,不然就算你爸不管,妈妈还是会采取些措施的。”   我立刻举手表态:“不会的!我绝对努力学习,不让成绩掉下来!”   妈!不管怎么说,我记得明年高考的语文作文题呢!   我一表态,我妈放松下来不少,冲我伸手,挑眉问道:“你有照片没,男孩儿长什么样,给妈妈看看呗。”   “啊?”虽然手机里有宣凌的照片,但基本上都……不大好看,都是平时搞怪偷拍的,比如说突然趁着宣凌吃饭,伸到他正在咀嚼的下巴处给他来一张,接下来一个礼拜我都可以指着这张照片笑了。   类似于这样的照片,给我妈看,她可能会怀疑我的品位吧……   “好了好了,我困了,照片就算了,回头让乐乐亲自领家里来玩。”还好有我爸出来打圆场,他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硬是推着我妈,把她撵进了卧室。   万幸万幸。   就在我转身,也打算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我爸从卧室里走出来,喊住我。   “乐乐。”   我回头:“昂?”   我爸笑得一脸诡谲:“今年过年的时候,在你外婆家小区门口送你的那个男生,就是的吧?”   原来我爸一直记得!   我脸烧得慌,说不出话来,只能“嗯”了声。   “还行,”我爸点点头,“个子挺高。”   “185。”我说。   “那行了,陪你绰绰有余了。”   嘿,这我就不干了,这么叫“绰绰有余”啊!我追过去,比着自己的身高,说:“爸,我好歹165啊!我也不矮啊,没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吧!”   我爸根本就不给我抗议的机会。   他把卧室门直接带上了,差点夹着我鼻子。   回到自己房间,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想动笔,却发现根本没有心思,这时候才发觉,原来恋爱是真的会影响学习。满心满脑子都好像只剩下喜悦,心中有块大石头落地的感觉,眼前之景瞬间开阔,很多事情似乎都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宣凌分享此刻的心情。   “我爸妈同意了,你相信吗,他们居然还叫你下回来家里作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能隔着手机看到我大笑的喉咙眼儿吗?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怕我今晚都睡不着了!”   差不多类似的短信,也给范桃发过去了一条。   说得琼瑶一些,我现在几乎想告诉全世界,我和宣凌是正!大!光!明!地谈恋爱!   “滴滴——”   短信回复了。   我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看。   不知道是宣凌先回,还是范桃先回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宣凌”两个字。   我满意的一笑,想,速度还挺快。   这样想着间,点开短信。   “乐乔你好,我是宣凌的妈妈。他的手机现在已经被我没收了,我也不管你父母的态度是如何,希望你能在保持一个女孩儿优雅的礼仪的情况下看到我的这条短信,我希望你至少在高考前,不要和我儿子联系了,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不是一个所谓的女朋友,谢谢,祝你好眠。”   好了。   我想。   要谢谢阿姨,至少现在,我不会兴奋到写不下去作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喉咙眼儿      第二天,宣凌没有来上课。   空空荡荡的邻桌,牧恺下午自习的时候,对几个男生说:“把这张桌子搬到第二组最后一排。”   男生搬桌子的时候朝我多看了两眼,笑说:“棒打鸳鸯了。”   我长长地叹一口气,自怜一句:“苦命啊……”   走了宣凌,倒重新又把沈茉青安排在我边上了,其实前世沈茉青就是我三年的同桌,这回兜兜转转又是一圈,看来一切又走回了正轨。   只是这回,沈茉青坐到我边上时,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宣凌今天怎么没来?”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们俩是不是在谈?”她问。   我垂着脑袋,玩着手指:“嗯。”   “你这两年变化太大了,”她看着我,忽然还哼笑了一下,“我都没想到你会在高中谈恋爱。”   变化,是指模样吗?怎么着,瞧不起胖子吗!胖子就不能有春天了吗!   于是我转过身,颇为犀利地问:“那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你以前不都是不跟我说话的吗?”   “是吗?”她反问。   我扬眉:“难道不是吗!”   “哦,说实话,我以前有点懒得搭理你,特别是才上高一的时候,你胖也就算了,整个人性格面乎乎的,好像每天都在想‘哎呀我好胖大家都不喜欢我’……‘啊没有人理我我好难过’……‘怎么没有人来帮我呢大家都欺负我’……”沈茉青说到这里翻了一个白眼,“每个人都喜欢强者好不好,你总想着迎合大家,融入进别人的圈子里,自然很难获得别人真心的喜欢了。你要是自身强大了,自然会有人朝你靠过来,形成以你为中心的圈子。”   我呆呆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第一次在讲台上,因为带早读而发火,说‘不想读就不读’,那时候起我就对你有些改观了。”她回想了一下,说。   “那你怎么后来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啊……”我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在沈茉青面前就慢慢弱了下来。   沈茉青上下瞄我一眼:“我跟你说话,不跟你说话,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吗?”   “……没。”   “那不就行了。”   好像……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一番对话,让我对沈茉青肃然起敬。   第二天宣凌来上课的时候,还直接就往第四组走,走到我旁边,看见桌子上放的不是他的东西了,这才和我仰着的目光对视上。   我指指第二组,撇嘴:“那儿。”   宣凌扶了下额头,转身朝第二组走过去。   中午为了和他好好说话,避开老师的视线,特地选择出去吃。吃饭的时候我也没问什么,更没说他妈妈给我发短信的事情,只问他昨天怎么没上学,我担心了一天。   “跟家里有些不愉快。”他把“不愉快”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只有不识字的才看不出来。   “没吵架吧?不要吵架啊。”我害怕他和他妈妈为了我吵架,这样子我们以后更没希望。   他吃的不多,把碗里的鸡肉都拣给我了。   “我手机被没收了。”他说。   我知道,即使想装惊讶都装不出来,只能乐呵一笑,开解他:“以前是双卡双待,现在一卡一待都没了。”   “你是不是给我发短信了?”他问。   我没敢看他,只是自己吃:“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   “真没有啊。”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冲他一笑。   他直视着我:“我昨天一天没来学校,你就一条短信就没有给我发?”   我又塞了一口饭:“我想你不会有什么事的嘛,所以就……哎!”   宣凌放下筷子就往外走,这一回他既没有黑脸,也没有臭脸,只是整张脸上都没有表情,冷到了极点。   我跟着追出去,在路口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不吃了啊!”   他转过头来看我,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   我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垂下眼帘,只看着他胸口的拉链,隔了许久,才承认:“短信我发了。”   “然后呢?”   “然后……你妈妈回了我。”   “她回什么了?”   我甩开他的手:“我就是不想你问这个问题,我才说自己没发短信的。”   宣凌执拗地问:“她发什么了?”   “没发什么。”我说,接着自己一个人朝学校走去,心烦意乱的。   这回轮到宣凌拽住我,他比我的力气可大多了,直接一把把我拽得面对他:“她是不是发什么不好的话了。”   我撇撇嘴,又撇撇嘴。   我抖抖下巴,又抖抖下巴。   “哇”一声哭了,上前就抱住宣凌,哭得声儿颤肝儿晃的。   宣凌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手放上我后背,问:“她凶你了?”   “没有,没有,”我长吸了一下鼻子,抽抽噎噎地说,“你妈妈肯定不喜欢我,我也蠢得要命,其实我可想在你妈妈面前有个好形象了,可以我不知道你手机在她手上,还说什么‘让你看我大笑的喉咙眼儿’,结果你妈妈觉得我不优雅!我自己也觉得好丢人好丢人!你说我丢不丢人!我觉得自己以后没有脸见你妈了!我都想跪下了!”   我是真心的觉得自己丢人,谁能想我这一哭,倒把宣凌给逗笑了。   他上下抚了抚我的后背,说:“喉咙眼儿就喉咙眼儿,谁还没个喉咙眼儿啊。”   “可是你妈她不喜欢我的喉咙眼儿!”   “喜欢喜欢,”宣凌笑得肩膀直颤,“丑媳妇总还是要见公婆的。”   我的哭声瞬间止住了,盯着宣凌挤眉弄眼地问:“丑!你刚才说‘丑’?”   他拿出纸巾,在我脸上胡乱一抹:“哭得是挺丑的。”   我气短,简直连反驳都不能。   宣凌准备把刚才擦眼泪的纸扔了,我夺过来:“等一下,我要擤鼻涕。”   我一边擤鼻涕,他一边说:“你不用在乎她说了什么,反正你是我女朋友,又不是她的女朋友。”   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说的有道理。   先是沈茉青,又是宣凌,今天被“有道理”的话洗了一遍脑,前世今生,三十多岁的人了,感觉三观又丰富了不少。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虽然不是宣凌妈妈的女朋友,可是至少宣凌被他妈妈管着啊!   高二的暑假很快就到了,我期末考试考得还行,语数外总分全班第二,全年级第十名,我自作聪明了一把,故意给宣凌的手机发了条短信,曰:   “宣凌,你妈妈把手机还你了吗?我这回期末考试考得有点差,只拿到全班第二,全年级第十。下面的高三,我们要一起努力,一起保持好成绩,考进好大学。”   我自己写完都觉得假得像喊口号一样,就差在短信的结尾补充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祖国建设做贡献”了。   发完短信后,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都没有回信。   偷偷试着打电话过去,结果人家直接一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放了暑假,又没手机,我和宣凌两个人简直就跟失联没两样,他联系不到我,我也联系不到他。我努力思索以前没有手机的人是怎么谈恋爱的,难不成要我给他写信?可是仔细一想,连写信都不行,宣凌根本没有告诉我他家的具体门牌号,我只知道他家的小区名叫“星和御湾”。   暑假过去半个月之后,我有点挨不住了,整个人的状态有点像没了书桓的依萍:   宣凌走的第一天,想他!宣凌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宣凌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虽有点肉麻,但描述的还是到位的,琼瑶诚不欺我……   想想看既然不能写信,我就直接去找他好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我去绕一圈打听打听不行吗!   “星和御湾”离我家很近,公交车也就两站,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走进去的时候门卫师傅不让我进,问我找哪一户的。   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户,我就来找我同学,叫宣凌。”   说完,我把学生证出示给门卫师傅:“你看,我是十八中的学生,不骗你。”   没想到门卫师傅扬起脑袋:“哦哦,你说宣凌啊,我晓得的呀,好的好的那你进吧。”   我一惊喜,心想不如直接问他呢,“师傅,那您知道宣凌家是哪一户吗,我来找他玩的,可是我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他。”   “哦哟,”门卫师傅有点儿犯难,“那你这个为难我了,我们不好透露的啊,不过你也不像坏人,我就只能告诉你是哪一栋的,具体哪一户不行。”   我连忙点头:“哪一栋也行,我在楼下喊喊好了。”   “哝,就那边,”门卫师傅给我指了个方向,“就那边靠湖的小区花园的那一栋,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太感谢您了!”我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一刻也等不得地朝那栋楼过去了。   到了之后,才又开始发愁,十一层,根本不知道哪一层才是宣凌家,我总不能一层又一层,每家每户地敲门问吧?   “宣凌~~~~”我压着嗓子,只敢用气声小声喊,“宣凌~~~~”   这果然是“沟通基本靠喊”的原始恋爱方式啊……   “宣凌~~~~”   喊着喊着,还怕没喊来宣凌,倒把他父母给喊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拔腿就跑!对!这样想着间,我从书包里把棒球帽拿出来戴上,生怕被别人认出来,跟做贼一样。   谈个恋爱好难。   “宣凌~~~~咳咳咳咳咳……”   一声没喊好,口水呛着嗓子了。   “你鬼叫什么。”   “咳咳咳……”我咳嗽着,还要做出惊喜的表情,抬头,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穿着白色短袖T恤的宣凌坐在飘窗上,抱着手臂,朝我看过来。   “宣凌!”我跟他招手,炫耀,“我聪明吧,我自己找过来的!”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他问我。   我的手停下来:“啊?”   “特别像我去动物园,隔着笼子看的山坡下的黑猩猩。”   因为他家在二楼,楼下一楼装了个防盗窗,如果有小偷的话,很容易踩着一楼的防盗窗进入二楼,所以宣凌家也只好装了一个防盗窗,而且正好是宣凌的房间。   他此时正隔着这个铁笼子看我。   我怒:“滚开!”   亏我辛辛苦苦过来找你,你说我像黑猩猩!   “我家没有人。”他说。   我冲他招手:“那你能出来吗?”   他闭上眼摇摇头:“我爸妈把钥匙都带走了。”   “啊……这样啊,”我有点沮丧,不过既然今天见到了也就足够了,我努力打起精神来,笑道,“没事儿,反正我现在知道你住哪儿了。”   “虽然我出不去,”宣凌薄薄的唇角一扬,“但是我可以放你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打我呀      我以前也去过宣凌的家。   倒不是他“星和御湾”这个,说起来这只不过是他父母的家。我当时去的,是他自己买的房子,一个百平米的现代公寓,简欧风格装修,在我重生之前刚付清全款。   他房子买好后不久,就请我去作客,我在他家的白色沙发上坐着颠了两下,又拍了拍:“挺软和的嘛。”   他说:“你不就喜欢软和的么,人家都要硬的,就你喜欢软的。”   “我那是……”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我表情怪异,“宣凌你这话我怎么听得怪怪的,什么硬的软的!”   他指指我:“我说的是沙发,你思想太黄暴。”   “是你一开始语义有歧义,加上你那啧啧啧的表情,整个就两个字可以形容:猥琐!”   当初打打闹闹,插科打诨的日子,没想到因为一场求婚而结束。   如果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三十岁那天,拒绝了宣凌的求婚,我该怎么办?   如今的日子过得□□逸,我竟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喂,发什么呆,”一抬眼,宣凌依旧坐在飘窗上,依旧是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要上来吗?”   “给我开门。”我说完便朝他们家门洞跑过去。   宣凌家,跟一般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刚走进去,我也不好意思朝其他房间看,直接就朝宣凌的房间走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边看边问:“你爸妈几点回来?”   “五点,”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三个小时。”   我举双臂欢呼:“耶!可以在你家好好玩一会儿了!”   欢呼完,我转过身看宣凌,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插着口袋,右□□叉至左脚后面,站得轻松而随意。我心说:哇靠!有点帅!   他下巴微微一扬:“看了半天,想看出点什么啊?”   我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男生房间和女生房间有什么不同。”   “那你看出什么不同了吗?”   我讪讪一笑:“跟想象中也差不多,青~春~的气息!”   宣凌笑出声来,走过来在我脑袋上一按,说:“不知道你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他房间里就书桌前一张椅子,剩下可以坐的就是床,但是我刚到他家,作为客人,又穿着牛仔裤,还是不要坐得好。   谁知他走过来,拦腰一抱就把我放在他腿上,直接在床上坐下。   “喂!”毕竟是他家,虽然没人,可是我还是很紧张,连这声“喂”都是压着嗓子喊的。   他头低下来,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十几天没见了……”   我鬼使神差的,轻轻闻了一下他头发的味道,很清爽,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就在闻的时候,恰好看见他背后领口的商标翻出来了,于是伸出手想要把它翻回去。   我刚伸出手,手腕就被宣凌抓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手。   我有点尴尬,说:“你领口商标翻出来了。”   “哦,”他脖子伸过来,“那你帮我弄一下。”   我这才去弄他领口的商标,塞回去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他后背的皮肤,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可宣凌的呼吸似乎忽然急促了一下。   我弄好之后,说:“好了。”   说完,我发现他一直看着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   这才迟疑地意识到,我坐在他腿上,他的手一直环着我的腰,而且越环越紧。   这种时候,他不会像别人一样眼中炽热,而是愈发地沉静如水,仿佛眸子的颜色都深下去几许,与他对视间,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沉溺于其中。   我低下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说:“好了,几个月不见,赏你的。”   他没有动,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环在我腰上的手的力度。   我有点慌了。   “喂,宣凌,你冷静啊,我们现在还都是未成年人,喂,宣凌,你魔怔啦,听到我说话没……”   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我捧住宣凌的脑袋,对准了他的脑门,“砰”一声撞过去!   “嗷!”   宣凌嚎了一声,转身捂着脑门扑倒在床上。   我顺势从他身上站起来,指着他耀武扬威:“这回醒了没!”   他捂着脑袋,缩在床上,也不发出声音了。   我愣了一下,试探着朝他走过去,在他捂着脑袋的手臂上轻拍了两下:“宣凌,没事吧,是不是撞疼了?”   我又揉揉自己的脑门,其实我感觉还好啊,不是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   可宣凌还是没反应。   我一下子急了,直接爬上床,想掰开他的手:“宣凌你别吓我啊,我也没想到自己脑门这么铁,你别给我撞出什么毛病了,宣凌,听得到吗?”   结果这家伙反身就把我压在床上了,额前的刘海垂下来,笑得老奸巨猾。我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是怒,喜的是他没事,怒的是他骗我。   “要动你早动你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跟他吹眉毛瞪眼睛:“宣凌!我以后再也……”   “喀拉。”   我和宣凌对视一眼。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我怎么办!妈呀,你家衣柜在哪儿?”我立马跳起来,到处窜得跟个无头苍蝇一样。   宣凌一把把我抓住,面上起初的惊慌镇定下来不少,说:“你干嘛,还打算当着我妈出柜啊?”   “那我……”   “你鞋子都在门口呢。”   我无话可说。   宣凌的妈妈推门进来了,在玄关处换鞋,看到我的鞋子的时候,面色稍稍变了一下。接着,宣凌就拉着我本人出现在她面前,说:“妈,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宣凌妈妈看向我,我一哆嗦,笑都没笑出来,只是嘴角向上抽了两下:“阿姨好。”   “有同学来玩啊?”隔了好一阵,宣凌妈妈换上拖鞋后,没有回应我,而是这样直接问宣凌。   宣凌说:“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女朋友,乐乔。”   宣凌妈妈的脸上没有表情:“哦,我知道。”   我自己都无法为自己的心跳计数了,因为实在是太快了。   下一秒,宣凌妈妈看向我,语气很平:“乐乔,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啊,你下回要来,先告诉阿姨一声,我好准备饭菜。”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阿姨,”我慌忙摆手,“今天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我也要回家了。”   说完我转头看了眼宣凌,低声说:“我先回家了。”   宣凌的眼帘垂下来:“我送你。”   宣凌妈妈说:“你留在家里做作业,我来送乐乔吧,正好我衣服还没有换。”   “都不用,没事的,”我勉强笑笑,“小区很安全的,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说罢,我走到玄关处,我特别庆幸今天穿的是那种一脚蹬,不用系鞋带的鞋子,一秒穿上就好拔腿跑路。   “那阿姨就不送了。”   “不用不用,您好好休息吧。”   我穿好鞋子,走出宣凌家的门,关上门之前,听见宣凌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出来的模样,可是却被他妈妈拦住了。   “你干嘛,怕她被狼吃了?”宣凌妈妈的语气这才恢复了严厉。   我转身,想:   这房门的隔音效果不大好呢。   回到家,又恢复了和宣凌联系不上的日子。想想也觉得自己奇怪,其实以前很习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感觉,可是好像身边自从有了一个人陪伴,这种感觉就会让人上瘾,甩不脱忘不掉,再怎么自己一个人,都觉得别扭孤单。难怪有的人说,一个人一旦开始谈恋爱,分手后刚开始单身的日子,每一秒都很难挨。   过了几天,没忍住,又去“星和御湾”找宣凌。这回知道他家的门牌号了,我站在楼下,按响了他们家的楼下的通话键。   “乐乔,”他喊我的名字时,语气里全是歉意,“我妈换了门锁,我没有钥匙打不开门,不能出去也不能让你进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宣凌妈妈对我的防范,还真是严密。   我释然地笑笑:“没事儿,我不上去,我就是来看下你。”   “你到我窗户楼下。”   我蹦蹦跳跳跑到他窗户楼下,他还是坐在飘窗上,隔着防盗窗含笑看我,我在他眼睛下转了一圈,展示:“我买的新裙子。”   “第一次看你穿裙子。”   我纠正:“第二次!”   “第一次是?”   “第一次是去年秋游落水,穿了田老师的。”   宣凌回想了一下:“那条没有你现在身上的这条好看。”   我特得意的笑,然后问他:“我以后这样,每隔两天过来看你,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他摇头,面对我震怒的眼神,他说,“外面太热了,你赶快回家吧,开学就能见到了。”   我撅嘴:“我不要。”   “乖。”   他哄人的声音,还真的是有一点酥。   然而我执拗得很,我说:“我不管,我要来!”我四周看了下,宣凌窗口正对着小区花园,花园的一角正好有个平时给老人家们下棋聊天的石桌石椅。那些老人们一般都是傍晚的时候出来下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一般都没有人出来,我指着那张石桌,对宣凌说:“我也不浪费时间,就在那张石桌上写作业。”   宣凌一听,好像有点急:“你不要胡闹,听到没?”   我跟他耍赖:“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呀,你打我呀!”   他当然出不来,我也是仗着他出不来,所以各种任性胡闹,“为非作歹”。我说到做到,那个暑假,每隔两天,我都背着个书包到宣凌窗口下的那张石桌上写作业。一来二去间,门卫师傅也认识我了,每次不用我打招呼就给我放行,偶尔走的时候两个人还寒暄一下。   说热吧,那是真热,我每天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到,第一次在烈日下的石椅上坐下来的时候,屁股差点没被烫成铁板烧,于是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学聪明了,带了个冰垫。只是屁股不烫了,坐在那儿还是热啊,小汗一滴滴落在作业本上,一包餐巾纸都擦完了。后来再去的时候,我就又带了个充电的小电风扇,对着自己呼呼地吹。   晒,倒还好,因为头顶上正好是花园里的紫藤架子,隔出来了一块凉阴地儿。可是就是因为有植物,所以蚊子也特别多,第一次坐那儿一下午,两条腿被咬得跟赤豆冰棒一样。没办法,除了冰垫、电风扇,还得带上一瓶六神花露水,劲凉清爽型的,风一吹还凉快。东西越带越多,每次出门,小书包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跟要出门野营一样。   只是我去一次,宣凌赶我一次,甚至还威胁我:“你要是晒黑了我就不要你了。”   我跟献宝一样兴奋地对他说:“你还别说,那个紫藤架下边还真晒不黑。”   他说又说不过我,出又出不来,完全是有心无力。   我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有一分是一分,有一秒是一秒,图个心里高兴。   简单一句话,傻也傻得乐在其中。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八月中旬的一天,我依旧是坐在石桌上写作业,喷了满身的花露水,走出去就跟个移动的花露水瓶子似的。   突然,身侧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吓了我一条,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抬头一看,小区的楼房下的草坪上,躺着一个防盗窗。   我再抬头,宣凌从窗户里翻出来,先踩在自家的窗户口,接着踩在一楼人家的防盗窗上,最后朝草坪上一跳。   我全程捂着嘴,他都没给我喊出“小心”两个字的机会。   他大步朝我走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先打了一下我的头:“你不是让我出来打你吗?”   我还没有回话,下一秒,他直接把我往怀里一塞。   “你不知道我拆了多少个螺丝钉,终于抱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大概还有五到六章完结。   ☆、家长会      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做事不计后果。   我说的不止是宣凌,还有我自己。   话说宣凌这从楼上一跳,我瞬间感动得眼睛冒水鼻子冒泡,我吸了吸鼻子,什么也不管了,对他说:“宣凌,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宣凌松开我,双手箍着我的双肩,凝视着我的眼睛:“你说。”   “其实,”我咬咬牙,“其实我是重生回来的,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我……我抱着我的日记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就回到了十六岁,真的!”   好像有什么光在宣凌的眼睛里闪了两下。   “其实我也是。”   他说。   我惊讶地捂住嘴,看着他。   “3年后,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我是被选中的孩子,回来担负拯救地球的重任的!”   我觉得自己翻了一个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白眼,我不想理宣凌,一点儿也不想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我整张脸都皱起来。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又是捏又是揉:“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是被蚊子咬傻了吗?”   现在回想我也觉得自己傻,要是反过来宣凌对我说这句话,我也会把他嘲笑死,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关于宣凌徒手卸防盗窗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收场的,这件事都惊动了小区的物业,所幸宣凌的妈妈及时赶到。不过这也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事,那防盗窗本来就轻,喊个师傅再装上就是。宣凌也没有向他妈妈解释拆防盗窗的原因,更没说是因为我,只是在他妈愤怒的目光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把我关着,我不得逃吗。”   我隔两天再去找宣凌的时候,窗口的防盗窗已经安上了,我照例在石椅上坐下,放下书包准备掏作业出来。   身前出现一个阴影。   我抬头。   宣凌牵起我的手,说:“热吧,我们去吃冰,我请客。”   我惊喜:“你怎么出来的?”   宣凌冲我亮了亮手里的钥匙,明晃晃的:“我都在这儿等你半个小时了,真热,你还真能忍。”   我从包里拿出小风扇对他吹,笑问:“还热吗?”   他抓着我的手移开小风扇,凑过来在我唇上浅浅一碰,复又隔开半寸,他温热的呼吸拂在我的唇上:“还热。”   剩下的往甜品店的一路,小风扇都只能对着我的脸吹了。   没过几天,学校就开学了。我们又一次搬到了新的教室,位于一楼的花坛边,一进教室,黑板的一角有一行显眼的大字:   距离高考还剩,0天。   牧恺走进教室的时候,首先是把那个“0”擦去了,然后默默写上“287”,然后用教鞭敲了两下这个数字,什么都没说。   班里很安静。   这一学期很奇怪,好像所有的转变都从这开始变得明显。原先我们班几个特别调皮捣蛋的男生,现在也会下课追着老师问问题了,他们甚至还把耍无赖的那套用到了缠老师的身上,以前是老师拖堂学生怨,现在是学生不让老师走。   我们班的艺术生也开始忙碌起来,范桃作为艺术兼普通类的也很是辛苦,我们学校周六补课,她周日还要去市里的音乐学院上补习班,有段时间她跟我说,一开口下意识地就是唱歌,梦里也是唱歌,有时候感觉正常说话都别扭了。   我和宣凌的日常接触也少了很多,平时基本上都是埋头做题,比赛似的。也许是我太紧张了,高三第一次月考并不理想,跌到第九名,差一点就滑到十名开外了,全年级也跌出了前一百。并非是我矫情,这次考试的成绩对我的打击很大,得知天气那天正好是个下雨天,晚自习我一个人顶着个秋季校服到学校的露台上埋头偷偷哭,这是我自己想的蠢办法,如果有别人看见,就说是酸雨滴进眼睛里了,这才流眼泪的。   哭了好一会儿,眼泪止住了,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眼泪,擤干鼻涕,准备回教室。   一站起身,看见旁边走廊上,范桃、何淼、雷于威全躲在宣凌身后看我,我捂住脸,跺脚:“你们站这儿多久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就看我在这儿闷哭丢脸啊啊啊——”雷于威冲我喊一声:“这有什么啊,我这回月考全班38名呢,你听听,这什么名次,也忒难听了点儿。”   宣凌这货特别落井下石,这回月考考了第一,此时一句安慰也没有:“我在享受胜利者的喜悦。”   享受去吧你!   就是因为这件事,到期中考试之前的一个月,我都对宣凌没有好脸色。平时也不正经喊他名字了,左一句“第一名”,右一句“第一名”,保证喊到他爽为止。那一个月我也特别努力,恨不得吃饭咬的都是书本,我心想姐姐第二次参加高考了,前后等于上了六年高中,我要是还输给你们,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即便如此,每天晚上12点时,宣凌都会准时发一个“晚安”给我,有时候还补充一句,“你得睡了”。   哦,对了,我忘记说了,宣凌的手机拿回来了。   我仿佛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丝希望。   很快期中考试就来了,我自己考得怎么样,我在成绩出来之前是有预感的,比如说如果我觉得自己作文写得好、写得行云流水的话,出了考场我的右手还会有握笔的感觉,这一般就是考得不错的预兆。   虽然有些迷信,但也不无个人经验。   果然,期中勇夺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期中考试前一百名的排名会贴在一进校门的布告栏上,前三名的名字会加大加粗加下划线,反正是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进校门的时候我戳了戳宣凌,提醒他看布告栏,他笑得那叫一个勉强,随口“嗯”两声就与布告栏擦肩而过了,我在他身后笑得手舞足蹈,十足的小人得势的模样。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周五要开家长会,我那在大学教书还算悠闲的老爸来参加,他一进校门就看见了我的名字,掏出手机立刻自拍了一张。   我扶着额头,想装不认识他。   除了每个班的一些班干部,其他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宣凌无职一身轻,先走人了,我却得留下来负责家长签到的事宜,不过除此之外,学校几日前也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不少学生的家长了,都拿着桌上已经分发好的成绩单在看。我拿着一份花名册,走到座位上,给每个家长签到,顺便回答一下他们的问题。   当我走到宣凌的位置上。   “阿姨,麻烦签一下到。”我把花名册和笔一起递过去,指着宣凌名字后面的空格,说道。   宣凌妈妈接过笔,在纸上草草签下她的名字。   我拿起花名册,转身刚走了两步,想了下,又转身回来:   “阿姨,我从来没有跟您好好介绍过我自己,我叫乐乔,是3班的语文课代表,我觉得您之前对我有所误会,其实我和宣凌在一起,彼此并没有耽误学习,所以我希望您能够……”   宣凌妈妈抬起一只手,打断我。   “乐乔,你觉得在家长会这种谈论学习的场合下,你跟我讨论这个话题,合适吗?”   我把花名册抱在身前,点点头:“也许是不合适,不过过一会儿我会好好跟您,跟在座的大家讨论学习的。”   说完,我转身走向前一排,继续给其他的家长进行签到。   下午五点钟,家长会正式开始,教室前面的电视打开,校长坐在校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开始跟每位家长介绍今年的高考政策,和学校的方针措施,家长要如何与学校配合,安排好学生们的学习与课外生活,事无巨细,甚至连饮食啊、平时课外活动如踢足球打篮球都叮嘱一遍,生怕我们出个什么小意外,耽误学习。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由于今年的高考政策有所改变,我又在背着稿子,模模糊糊间只听到校长一句:   “今年高考,无论是什么大变、小变……”   我心想,我的天哪,校长嘱咐得也太细太私密了吧,连“大便”“小便”都要管啊!   “……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校长你这个措辞和大喘气……   长达一个小时的校长演说结束了。   接下来。   校长说:“高三(3)班的乐乔同学,是本次期中考试的年纪第一,下面我们邀请乐乔同学为各位家长介绍她平时的学习方法。”   我把稿子交给身旁的同学,空着手走进演播室。   面对着镜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了,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又熟悉。所有人,除了我,都不知道,现在、此刻,坐在镜头前面的普通模样的学生,曾经是寰亚卫视的主持人,乐乔。   我几乎是很习惯的,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就调整了一个属于主持人的舒适坐姿。   “很高兴今天能坐在这里,跟各位家长分享我的学习方法,诚然,我在这次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但这并不代表我的学习方法就适用于每一个学生。各位家长姑且听之,我姑且说之……”   我想此时,我老爸一定特别骄傲地看着我,甚至会跟坐在他身边的,沈茉青的妈妈骄傲地介绍:“这是我的女儿!”   宣凌的妈妈也一定在看着我,我方才答应的,与她好好谈论学习,现在也做到了。   我说了很多,说自己数学起初是有多差,25题的数学随堂测试,只能写出5题来,甚至还有4题是抄别人的。我说自己物理、化学差得要命,一答题本子上全是红色叉叉。可是我后来是怎么学的,怎么能让自己的数学考到几乎满分,怎么能在小高考中拿到4A。   说了这么多,感觉好像已经回顾完了我之前整个的高一、高二时光。   可是还差一个,很重要的一个。   “我们班主任牧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学生到学校里来,不光是来学习的,还是来交朋友的。我觉得在学习中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学生间的交往和帮助。我特别感谢我们班的宣凌同学,我原来很胖,很不自信,是他天天陪我减肥,我理科不好,他会帮我检查作业,告诉我错在哪里。其实我得到了他这么多帮助,他才是今天应该坐在这里分享学习方法的同学,他是我们班这回考试的第二名,全年级第五名,抛开成绩,他比我优秀。”   我站起来,鞠躬。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过山车      期中考试后终于迎来了高中的第三次秋游,这一次旅程最远,是到隔壁市的游乐园,光大巴在高速上就要开两个小时。   全班同学兴奋异常,跟集齐三次秋游就能召唤神龙似的。   而我依然淡定。   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我们学校办活动,小雨必来凑热闹。出门的时候是阴雨天,刚上大巴车就飘小雨丝,这样神奇的概率也是没别的学校了。记得我们高考的时候,数学考试也是下小雨,被分到在本校考试的学生兴奋了,考完回去发校内网状态:   “恭喜十八中考生迎来主场优势!”   我们都习惯了,开个运动会啊、考个试啊,不下点雨简直觉得跑错了学校。   可这回碰上小雨,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设施被雨淋湿,出于安全考虑,所有大型游乐设施全部停止运行,只剩下几个室内的游乐项目,类似于什么3D太空探险之类的游戏,我觉得不够刺激,玩的时候表情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诶!结果没有想到!中午的时候,出太阳了!   大约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游乐园里的广播喊:“过山车‘火流星’和‘矿山探险’已经开始运营,过山车‘火流星’和‘矿山探险’已经开始运营……”   我拉着宣凌就朝过山车狂奔而去,宣凌在后面拖我后腿:“乐……乐乔你真要去吗,我在下面看着你。”   “啊啊啊你快点儿,你看大家都在跑,晚了就排很长队了!”   “你让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   我起初是拽着宣凌跑,到后来几乎是转过身来双手拖着宣凌,使劲把他往队伍的末尾拖:“你一大男生,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一个女生……哎!乐乔你看,那边有旋转木马,我帮你拍照。”宣凌指着远处放着音乐的旋转木马自顾自地走过去。   我一个大力把他拖回来:“到游乐园不玩过山车不等于白来了嘛,别给我扯开话题,排队!”   我最后一个“排队”说得异常得凶悍,宣凌委委屈屈地走过来,排在队伍后面。   虽然我们一路狂奔,可是跑到那儿的时候,还是拍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队才轮到我们。坐上车的时候,我感觉宣凌脸都有点发白,我心中暗自想笑,想他一个大男生,居然还怕坐过山车。   车子还没发动,我逗他:“怕吗?”   宣凌看了我一眼,双手抓安全固定抓得死死的:“废话。”   “没事儿,”我笑说,“怕就叫,我发四绝不嘲笑你。”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发四我绝不叫。”   “那好,我们打赌。”   “没问题,”他眉毛轻轻一扬,“我赌你叫。”   “好!谁在坐过山车的时候叫出声,谁负责帮对方打扫一个月的卫生!”   “成交。”   伴随着“喀啦啦”的声音,过山车发动了,缓慢地驶向最高顶点。看着双脚逐渐腾空,脚下的风景越来越小,我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兴奋得牙关都要打颤了!   转头看向宣凌,他脸色发白,双眼紧闭,连嘴唇都死死抿着。   我心里简直笑开了花儿。   过山车的速度越接近顶点就越慢,到最高处的时候甚至滞空了十秒,此时连我都有一丝心慌的感觉。   不能叫!不能叫!叫了就输了!   “喀啦。”   “啊啊啊啊啊——”   急速的飞驰而下,失重感骤然袭来,心脏瞬间悬到嗓子眼儿,全车人都在惊声尖叫,叫声中隐约还掺杂着几个男生的大笑声。   不能叫!不能叫!   可是手疼啊啊啊——   宣凌你能别把我的手捏得这么紧吗!疼!   整个过山车飞驰的过程中,我还抽空看了眼自己苦命的手,除了大拇指外,其余四指完全拧在一起,跟一根四股麻花似的,骨节还都泛白了。   捏得再紧都不能叫,不能叫,你以为捏我手就能逼我叫了吗!   等一下还有一波最高的俯冲,我看你叫不叫!   来了来了来了!过山车在结束之前,最刺激的一次俯冲,高度也是整个过程中最高的一次。   我颇为得意地看了眼身侧连呼吸都屏住的宣凌。   哈哈,我赢定了!   冲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车人叫的声音更响了!   而就在这时!   “啊啊啊——”我惨叫出声!   叫完的一瞬间,我意识到,完了,这下输了。   “卑鄙!”   下了过山车后,我自怜地捧着自己的左手,回头甩了一个恨恨的眼神给宣凌。宣凌冲我伸手:“你拿过来吧,我给你吹吹。”   “你看看!被你咬成什么样了!你属狗的啊,怎么还咬人呢!”我拼命把自己的手递到宣凌的眼前,“你看,齿痕间还有你晶莹的口水!”   宣凌抓过我的手,仔细看了看那两排清晰的齿痕,末了,感慨一句:“真的是晶莹剔透啊!”   “滚开!”我跳脚。   宣凌过来拽我的手臂:“我当时忍不住想叫了,想想又不行,于是就把你的手塞我嘴里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手放嘴里?”   “我的手没有你的手软,包子一样,好下口。”   说到这里我就纳了闷了,话说我辛辛苦苦减肥,光身子和脸瘦下来了,可是手就是没瘦,肉呼呼的随便一放就像个包子,四个指窝深得能塞下黄豆。   如果说别人伸出去是两只凤爪的话,我伸出去就是两只猪蹄。   这场打赌到最后还是我输了,接下来要帮宣凌打扫一个月的卫生,我怒斥宣凌赢得如此不光彩,还好意思让一个负伤的同志打扫卫生。   他正色道:“愿赌服输,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原则你妹,我想揍他。   以前吧,我和宣凌是同一组的,打扫卫生也是同一天,就算我帮他打扫,他也不能提前就走,要留下来做样子。现在好了,换了座位了,不是同一天打扫卫生了,一到放学,他贱兮兮地对我招手:“( ^_^ )/~~拜拜~”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组的人看我留下来了,还问:“诶?乐乔你不是我们组的啊,怎么在打扫卫生啊?”   我皮笑肉不笑:“我帮宣凌打扫的。”   “啧啧啧,”小组长嘴咂得那叫一个响,“真是贤惠。”   我有时候有一种感觉,越是忙碌,越是觉得时间过得快。黑板上距离高考的那个数字,从学号开始,每个人每天负责擦去昨天的数字,写下今天的数字。   如今已经是第三次轮到我来写下这个“1”开头的三位数了。   课业越来越紧,天气也越来越寒冷,教室里开了空调,一节课上完教室里闷得不行,每个人脸上都是两团高原红。因此我下课喜欢去天台吹吹风,经过高二、高一的教室的时候,看见他们的桌上虽摆着书本,却不像高三的那样,直接一本本摞到人都埋进去。我有时候站在讲台上带早读,觉得我像是在给一排排桌子念书,因为除了前面几排,根本就看不到后排人埋在书本里的脸。   很快,寒假来了。   放学前的最后一天,牧恺在讲台上,对我们笑着说:“今年过年,对着烟花好好许个愿吧。”   我认真地照做了,12点到,满天的烟花应时而响,我手撑着窗口,闭上眼,默默许愿自己能在这一年有一个完美的收获。睁开眼后,手机上各种祝福短信响个不停,我点开校内网,看上面各个同学发来的状态:   “报告,在持续轰炸中,奉安区已沦陷!”   “临江区也已沦陷!”   “政府所在地鼓楼区也已沦陷!”   我不禁笑起来,想起去年的时候,在河边,宣凌和我放的那个16响的烟花。虽觉烟花还是远看的美,然而此刻再看别的烟花,却都没有那一刻心脏随之跳动的感觉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   “喂,”他嘴里含糊不清的,估计是在刷牙,“还没睡?”   “守岁呢,你准备睡了?”   “等一会儿吧,先刷个牙,没想到这么快都12点了,我还打算刷完牙给你打电话呢。”   我咬了下下嘴唇:“也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祝你新年快乐。”   他那边安静了一阵,久而,说了句:“只要有你就快乐了。”   想想看已经和他在一起有一年了,然而只要他说的任何一句稍显情意的话,都足够撩拨我心跳的频率。   我咯咯咯笑。   他那边咕噜咕噜漱口,很是无奈的样子:“我那么肉麻的话都说了,你就不能回应我一下啊。”   我想了一下,含笑回应他一句:“我也是。”   “不行不行,你这个太没技术含量了。”   我又想了想,还没说呢,自己就忍不住一阵犯抽似的笑:“你要技术含量是不是啊?”   “嗯。”   我用脖子夹着手机,拍手唱起来:   “你快乐吗,我很快乐,第一步就是向后退一步,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他那边直接大笑出来,我这边也唱不下去了,握着手机捂嘴笑个不停。   “谁啊?”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宣凌妈妈的。   我的笑声一下子止住,但好像一下子刹车刹得太急,我竟开始打起嗝来。   宣凌的笑声也慢慢停下来,他回了句:“是乐乔。”   对方那里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哦,”宣凌应了声,随后对我说,“乐乔,我妈说祝你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励志与轻生      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天,牧恺走进教室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便利贴,亲自贴到每个人的桌角。   “你们想要上哪所大学,就把大学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不要撕,天天看着它,看着自己离它越来越近。”   关于上哪所大学,我曾经好几次在入睡之前纠结到辗转反侧。   前世我如愿上了第一志愿崇德大学,那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综合类大学,而在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上至少可以排到全国前三,而我们文学院的院长,就是全国汉语言专业《中古文学选编》教科书的主编。   到这这一世,我要不要继续选择这个大学,还是进一所新的大学,感受另一所大学不同的校园文化?   后来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报一所中国传媒类的最高学府,我前世的专业是文学,然而最后从事的职业是传媒。我从未系统地学习过传媒方面的知识,这回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黑板上的倒计时,很快变成了100。   距离高考仅剩一百天,学校里兴师动众地举办誓师大会,别人学校的誓师大会是宣誓,喊口号,我们学校又弄成了一个文艺汇演,唱的还都是励志歌曲,每个班选一首励志歌曲上台演唱。   什么五班选了《隐形的翅膀》,七班选了《奔跑》,压轴的九班唱的是《You Raise Me Up》,英文歌,比较洋气。   我们班选的是周杰伦的《蜗牛》,好像因为比较煽情,所以被选为第一组上台演唱的班级。我自己排练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自己在家唱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可是没有想到一站到台上,追光灯打下来,加上旁边的女同学唱着唱着声音就哽咽了,我自己也没忍住,鼻子酸了好长时间。   我已经是过来人了,所以更能体会到其中心酸。   能穿校服的日子,也只剩下三个月了。   有很多人回忆起高三的时候,都说一个字,就是“苦”。   可是我并没有那么觉得。   大多数人口中的“苦”,其实也不过是酒桌上的谈资,当别人说起高三苦,便纷纷附和起来。其实人生哪个阶段不辛苦,高三时期尚且有老师辅助,家长鼓励,同学陪伴,一群人陪着你身心俱疲。然而到了社会上,很多辛苦都是一个人在承受,有时候那已经不止是辛苦了,而是一种精神折磨。   所以各个时期吃各个时期的苦,何必非去渲染其中某个时期呢。   然而,并非我一个人如此想,高考的苦,倘若和生活中的苦一起来,有时竟会冲破一个人的精神防线。   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后的周一,晚自习时间,我一个人来到学校的四楼天台。   我要在这儿等一个人。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女生走上天台,她的目光没有一个焦点,动作也很颓唐,而且竟都没有看到趴在天台栏杆边的我,走过来直接就准备爬到外边的墙壁上。   我冲过去大喊:“孟菡!不要!”   她回过头看我,眼泪已经爬满了一脸,她站上外墙,刚说出口就是嘶哑的吼叫:“为什么不要!我活着没有意义了!我跟你说你不要拦我!你再靠近我一步我立刻就跳!”   这个女生叫孟菡,是十二班的,十二班是快班,成绩一直很优秀。   在前世,她无声无息地从四楼跳下,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还处在花季的少女就这样消失了。   这件事当时上了新闻,她的家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还是周围的邻居说的。据说这个女生的父母已经离婚各自重组家庭,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在一周前离世了,父母双方以她年满十八岁为由,不肯提供抚养费,更不愿接纳回现在的家庭。奶奶离世时没有留下遗嘱,大部分财产被她的几个伯父瓜分了,仅仅只留给她一点点钱,她本来指望用这笔钱挨到高考,考上理想的大学后申请助学基金,却没想到这段时间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的一模成绩很不理想,连上本科都困难。   看不到上好大学的希望,她奔溃了,选择准备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人世。   我不想看到悲剧再重演,不管是不是自不量力,我没办法做到明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救下她。   “孟菡,你不要冲动,我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不要去实践任何一个在冲动时做下的决定,因为那有可能让你后悔终生,你听我说,冷静一下,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对她举着双手,表示我手上没有东西,也不打算靠近,这样不会给她压迫感。   她的眼泪不停地大颗大颗从眼里滚落,抽噎到几乎有一段时间如同断气,我听她的哭声听到心中难过,也跟着掉眼泪。   “你不要劝我了,我真的好绝望……好绝望……我一点也看不到活下去的意义,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要我了,只有我奶奶要我,我想去找我奶奶,我不想活了……”   “你死亡都不怕,为什么还会怕活着呢?”   “你不懂,你不懂,”她哭着拼命摇头,“你又没经历我经历的事情,你凭什么说死亡比活着可怕,你懂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感觉吗?我有时候看电视,渲染什么亲情、母爱、父爱,我都觉得可笑,除了我奶奶,我从来没体会过什么是亲情!我爸!因为想要儿子和我妈离婚,我看他就跟看一个陌生的男人没什么区别!我妈,跟别人结婚之后就不要我了,骗人家她没孩子!我见她都得躲着!她现在过的可好了,那个男的很有钱!她傍着他呢!我不就是一无父无母的孩子吗!”   可以看得出她这段时间过得实在太压抑了,太需要排解,我现在需要先跟她聊聊,让她暂时别想轻生的事情。   “不要这么说,还有很多人没放弃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能放弃你自己!孟菡,听我说,如果你现在没地方住,可以先住到我家,我妈可想我有个姐妹了,只恨自己不能生二胎,你过来住他们肯定特别高兴!”   “不,不,”她痛苦道,“我现在无论去哪儿都是寄人篱下,没有我可以待的地方,哪里都没有!”   “怎么会呢,”我朝另一边看了一眼,很快又回到孟菡身上,“你不是寄人篱下,如果你愿意来,你就是我们家的客人啊!我是在邀请你啊,不如这样,今天你去我家好好休息一晚,我们一起好好商量以后怎么办?好不好?”   她抽噎着看我:“你……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笑起来:“现在不是认识了吗,你看我们这么巧,这个时间都在这个天台上。我跟你说哦,我可喜欢这个天台了,因为面前是操场,视野开阔,星星看到的都特别多,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她将信将疑地转头朝远处的天空望去。   就是这一刻!   我手一挥!   牧恺和宣凌从黑暗中窜出来,直接把孟菡从墙壁上拽了下来,一人一边箍住手臂,不让她再有轻生的举动。   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腿软得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菡再一次大哭出来,冲我吼:“你骗我!啊啊啊你骗我!”   哭声响彻整个校园,有的在晚自习的学生推开窗出来看,牧恺把孟菡的脸按在自己的肩头,回头喊道:“看什么看!写作业去!”   那几个学生才讪讪地把头缩回去了。   我朝她走了两步,轻轻拍了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背,轻声说:“我没骗你,只是觉得你站的太高太危险了,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还有,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去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太傻了。你过得好,就是对他们最狠的报复。”   她双眼噙着眼泪,抬起头来看我。   牧恺对我说:“我先带她去找她班主任,你和宣凌先回班吧,不要对任何人说。”   我点点头。   回头走了两步,牧恺又喊住我。   “乐乔,”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眨了两下眼睛,低下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笑了一下:“我猜的。”   牧恺在原地多站了两秒,我知道他肯定没有信,然而他只是挥挥手:“嗯,赶紧回教室吧。”   回去的路上,我越走越慢,走到一个阴暗的楼梯间的拐角的时候,我再也没忍住,转身抱住宣凌,哭了。   宣凌的手覆上我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   “宣凌,你说,有多少事情可以有机会重来呢?”   宣凌几乎没有思考,说:“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有机会重来,因为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他说得对。   这一世的孟菡,我救下了,前世的孟菡,却是没有人去救她的。   她是带着怎样一种绝望和孤独跳下去的?   我都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去北京参加面试,所以停更了三天,今天起继续~   ☆、他们      范桃参加艺考的成绩出来了,全国第二,只要专业课再过线,上她梦想中的那所大学时绝没有问题的。   孟菡最后还是没有住到我家来,她的母亲听说她差点轻声,似乎良心发现了,想要把她接回家里住。可是这回孟菡并不愿意跟她新的家庭一起居住,他们班班主任也认为这个时候再有什么事影响她的心情不好,于是把她接回了自己家里。   有一种大部分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只等待高考的感觉。   五月底的时候三模,一般来说,一模比较难,二模会最接近高考难度,而为了给考生增添信心,三模是最容易了。   所以这场考试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有人太在意。   六月初的时候,高三正式结课,学生可以选择继续来学校上自习,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在家复习。以前大家都讨厌补课,恨不得一个星期五天放假两天上课,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全班除了那几个真正放弃的考生,其余的全部按时到校,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上自习。   下课的时候,我把范桃拉到天台上去,躲在一个角落,对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没想到范桃的表情也很怪,她说:“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和她对视一眼,互相给予对方一个肯定的目光,就这样鬼鬼祟祟地在天台上交换彼此的秘密。   我对她说:“今年的高考作文题,是《捷径》。”   她捂住嘴巴:“你别骗我!”   我拍了她一下:“你小点声,我不骗你。”   “你哪来的?”她慢慢放下手,睁大眼睛,问我。   我又不能跟她说真话,只能随口糊弄:“我们家有认识的人,跟我说的。”   范桃拽住我的手臂,激动得一直晃:“你家认识的什么人啊,泄露高考题可是犯法的,天哪天哪!”   唉,就是我啊,十几年后穿回来的我啊。   “你呢,你不能说的秘密是什么?”我用肩膀推了推范桃。   范桃四下看看,双颊有点红,然而眸子间却隐隐地含了一抹黯然:“这件事我都憋了一年了。”   “一年?”   “嗯,”她略微鼓起嘴巴,点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去学农?”   “当然记得了。”   她看向牧恺的办公室,说:“我向他表白了。”   一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呆呆地问了个“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做出了和范桃听到高考作文题一样的举动,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我冲范桃竖起了大拇指。   牛掰!   “你怎么说的?”我问。   范桃的头发也长了,她把一缕头发别至耳后,低下头来,忽而一笑:“我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矫情,那天篝火晚会后,他一个人在后台收吉他,我都磨蹭到他身边,说‘老师,我想跟你坦白,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听着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换做是我,只怕我没有这份勇气。   或许范桃真的是被《青藏高原》壮了胆了。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牧恺就说,这种事不需要向他坦白,喜欢就喜欢呗,接着我就上前一步,说‘这件事必须向你坦白,因为……老师,我好像喜欢的是你’。”   “妈呀妈呀妈呀!”我不敢听下去了。   范桃笑道:“其实事情过去了之后,回想起来也没有那么尴尬,有的话脱口而出说了也就说了。”   “他……他怎么回应的?”   “噢,”范桃的表情挺轻描淡写的,“他笑了笑,站起来拍了下我的脑袋,说‘谢谢,虽然我不能接受,但是我会永远记得的’。”   我的双手从耳朵上缓缓放下来,看着范桃,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以亲耳这么听到,忽然心中就是一阵酸楚。   “范桃……”我轻声喊她的名字。   “没什么的,都过去一年多了,”范桃转身看向我,眼睛里尽是释然的笑意,她趴在天台的栏杆上仰头往外看,“至少我说出来了,我觉得自己整个高中都没有遗憾了。”   今天是六月雨后晴好的天气,最舒服的温度,最和煦的微风。   我也趴在栏杆上,把头枕在范桃的肩膀上,过了半晌,重重地“嗯”了一声。   和范桃在天台聊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虽然现在这个时候也无所谓什么上课不上课了,但我们俩还是习惯性地就往教室走。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见雷于威捧个笔记本,跟尿急似的在等着什么人。   何淼站在他身边,叉腰斜目,气势汹汹。   雷于威一见我,像见了救星:“乐乔~~~~~”   按照前世,雷于威本来应该在高二下学期参与斗殴,导致一名学生伤残,以至于被劝退处理。但是这一世变了,虽然与我有着千丝万缕微妙的联系,然而最终使他人生轨迹改变的,还是何淼。   他天天缠在何淼身边,像个跟屁虫,根本没心思再去跟那群小混混搅和在一起,那场斗殴自然也没有参与。   而且到了高三,他居然还开始认真学习起来,这反差大的一开始让我有些无法接受。   “乐乔,你有这道题的笔记吗,我和何淼都记了,可是我们俩的答案不一样,我是从黑板上认认真真抄的啊,老师算出来就是这个答案啊!”   你看,这还是雷于威的画风吗?   我接过雷于威的笔记本,那头何淼把她的笔记本也甩我手上:“我是自己算的,我算出来是这个答案,不会有错的。”一转头又冲向雷于威:“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从黑板上抄抄抄,自己不会动笔算一下啊,高考能碰到原题啊,你自己连解题方法都没有掌握,光知道答案有什么用?”   雷于威表示委屈:“我认真得晚啊,老师又讲那么快,我肯定先记下来啊。”   他们俩又开始斗嘴了,这一年多下来我已经很习惯了,可以做到眼睛看题,两耳却不闻斗嘴声。   “都对的,但也都不对。”我说。   “什么意思?”两个人转头看我。   我指着本子说:“你看x的设定有两个条件,所以这道题要设两个情况,你们都是只算了其中一个情况下的解。”   两个人动作一致地把笔记本抢回去,埋头仔细看了半天。   雷于威抬头对我嘿嘿一笑:“学霸。”   “霸你妹!”我说,“这题根本就不该错,这种题目都是答出一半只得3分,连一半分都没有,下回把条件看清楚了。”   何淼尴尬地把本子收在身后,对我懒懒地一声:“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教室。   雷于威还是那张极不正经的脸,对我笑道:“谢谢啊!”   “哎。”我喊住他。   他回头:“什么事?”   我上下打量他,笑问:“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突然开窍开始好好学习了啊,都不是你的风格了。”   雷于威朝我们班教室里探头望了一眼,再看向我时,对我单眼一眨:   “我怕以后何淼看不上我。”   我怔了下。   这已是一个很成熟的想法了。   片刻之后,我再次笑出来,对雷于威握拳鼓励,学着林志玲姐姐的声音:   “加油加油加油!”   一周之后,高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前一天的晚上,家门口的天桥上挂上了横幅,上面写道:   自觉禁鸣,安静护考。   这个时候还没有微博,还没有明星们在微博上大秀的鼓励自拍。这个时候校内网刚刚改名为人人网后不久,大家对它的称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改过来,人人网那时很流行投票,不知道谁办了个投票,曰:明天就要高考了,可是你还在刷手机,此时你内心的想法是:   A.哥已经复习得很好了,不需要再看书了。   B.太紧张,刷刷手机缓解心情。   C.破罐破摔。   D.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哥已经被保送了。   82%的人投了C,我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乐乐,”妈妈端着牛奶推门进来,问,“明天我和爸爸送你吧。”   我摇摇手:“不用了,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我一个人过去心情放松些。”   前世就是这样,我爸妈怎么都想送我,我说了好久他们才答应在家等我。我觉得没必要送,送了反而给我自己增添心理负担,自己一个人在路上气定神闲地走个十分钟,反而能够帮助在考试之前静下心来。   这一世也是一样,我好说歹说了半天,他们对视一眼,说了句“好吧”,妈妈说:“那乐乐你考完就回来,妈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   “好,”我说,“对了对了,给我准备一杯浓咖啡,下午考英语我怕我犯困。”   第二天一早,按照约定的那样,爸妈并没有送我。我一路朝考场走过去,踩着地上的方格砖路背古诗词。语文是我最不担心的一门,再加上高考作文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我相信这回考出的分数只会比前世高,不会低的。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送考的牧恺,他拍拍我的肩,问:   “紧张吗?”   我摇摇头:“还好。”   已经是第二次了,人家复读只需要一年,我却又花了三年的时间。   刚准备跨进校门,忽然觉得脑后好像有什么感应,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什么叫第六感。   我回过头。   爸妈在熙熙攘攘的家长堆里,站在街的对面,冲我挥手,用口型对我喊:   “加油!”   我一瞬间就泪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照      “叮咚。”   门铃响了。   我跑过去开门,先在猫眼里望了一下,看到宣凌鱼眼般变形的脸出现在门外。我呆了一下,手上却立刻给他开了门,光脚站在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下边是牛仔裤,头发刚刚剪过,细碎得很清爽。他冲我拎起手上的包装礼盒,笑了下,说:“我父母说,已经考完试了,要过来拜访一下。”   今天是高考完的第一天。   昨天下午考完地理,晚上爸妈直接把我带到饭店,好好的吃了一顿。我喝了不少红酒,其实我之前到了三十岁,酒量已经练得不错了,但可能是昨天太放松了,忘了自己现在还不到二十岁,一下子就喝猛了。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都有点晕晕乎乎的,到家沾枕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宣凌的门铃声。   他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我刚睡醒头发乱七八糟,顶着一张浮肿的脸呆呆地看着他。   “不让我进去啊?”   “不是不是,”我揉揉脸,逼自己清醒,随后把我爸得拖鞋拿给他,转身对我爸妈喊,“爸、妈,宣凌来了。”   我爸妈激动地迎出来,跟宣凌左一句寒暄右一句客套,趁这个时候我赶紧去刷牙洗脸梳个头,就算跟宣凌再熟悉,可这也太没有形象可言了。   我洗漱完出来,我妈在厨房忙活,我爸和宣凌坐在沙发上聊天。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一种迟来的不好意思,走过去之后也不知道坐哪儿,干脆一屁股坐在他们俩茶几对面的地板上,双腿一盘,看着他们。   “哎你怎么又坐地上了,别着凉了!”我爸说。   我挥挥手:“没事没事儿,你们聊,我听着。”   宣凌拍拍自己身侧的沙发:“坐过来吧。”   我看了眼老爸,他在偷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谈恋爱他肯定要嘲笑我的,我要是小媳妇儿样的乖乖坐过去,我爸还不得疯狂念叨“有了男朋友就不听爹的了”呀!   我屁股钉死了在地板上:“我懒得起来了,就坐这儿了。”   我爸拿我没办法,只好起身说:“受不了我女儿了,我去给你拿个垫子来,你好歹找个垫子坐下来啊!”   说罢,他就去卧室的飘窗上拿他平时喝茶的坐垫了。   我爸不在的这个当儿,宣凌问我:“考试感觉怎么样?”   我歪头冲他一笑:“你觉得呢?”   他摸摸下巴,笑起来:“感觉好像不错哟。”   “你呢?”   “还行吧,”他说,“跟二模感觉差不多。”   才说了两句,我爸拿垫子回来了,直接扔了给我,接着问宣凌:“在说考试啊,你觉得怎么样,这回高考难度?”   宣凌想了一下,比较诚实的说:“我觉得数学难度比较大。”   何止是比较大,这一年的数学,是历年来最难的一次,考完之后大部分走出考场的学生都是苦着脸,还有的直接就哭了。这次数学考试由于难度过大,因此上了前天的《焦点访谈》,直接将出卷人介绍给了全国人民认识,出卷人还在电视上说:“我觉得这回的考试难度不大,但是比较灵活,不光是考察学生的解题能力,更是考察学生的思维能力和一个灵活运用的能力。”   校内网上的学生齐声声讨,说是要往出卷人家里寄板砖。   “是的哦,”我爸纠结着一张脸应和,“我在门口接乐乐的时候哦,就看见门口好多学生在哭,真的这么难的呀?”   宣凌老老实实回答:“难度还是有的,但是我也比较乐观,毕竟我觉得难,那大家都觉得难,还是一样的。”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在我看来,宣凌都觉得难,那应该百分之九十五的考生,应该比他感觉到的难度还要更大。   “饭好了饭好了,过来吃饭吧。”   我妈把饭菜端上桌。   宣凌起身过去,接过我妈手上端的菜:“阿姨你休息着吧,我来端菜就好了。”   “这哪行,”我妈一跟宣凌说话,两个眼睛就笑眯成两条缝,一点儿也不矜持,看得我很是无奈,“乐乐,你看看人家宣凌,你过来给我们盛饭。”   我垮着肩膀走过去,恹恹地回答:“知道了。”   四个人在餐厅坐下,我们家这张餐桌,难得能坐满四个人,我爸和我妈坐一边,我和宣凌坐一边。   “阿姨您真的客气了,做这么多菜。”宣凌看着满桌的菜,对我妈说。   我妈“哦吼吼吼”笑,跟小新的妈妈美芽一样:“不多不多,我女儿的男朋友第一次到家里来,肯定要好好招待的。”   宣凌朝我看了一眼,我埋头吃饭,脸红得像龙虾,我一度怀疑自己的父母有法国人的血统,不然怎么会这样热情得简直不像样。   “对的,不多的,何况乐乐能吃的,你不要担心吃不完。”我爸跟着补刀。   我简直想拍筷子,有这么卖女儿的么喂!   宣凌笑笑:“我就是希望叔叔阿姨不要拿我当外人。”   “好的呀,那叔叔阿姨以后不拿你当外人,你以后来我们家的时候,就不要带礼物了哦,这样子才见外。”   宣凌回头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礼盒,说:“没关系的,我是初次上门拜访,要带的。”   “对了,”我爸好像是想□□什么,神情稍稍严肃了些,“你这回过来,你父母都知道的吧?”   “知道的知道的,”宣凌急忙说,“这盒茶叶就是我爸爸让我带过来的。”   我爸看着宣凌:“那……那你妈妈呢?上回我们在家长会上遇到过,好像……她可能对你费心得要更多一些。”   宣凌低下头。   这个动作,看得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知道宣凌妈妈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不对,与其说她是不喜欢我,更确切的说是不喜欢宣凌谈恋爱。我本来以为高考完了,他妈妈对我的警戒心会放下来一些,可是现在看宣凌的动作和表情,似乎……   然而,宣凌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其实这回,主要还是我妈妈让我来的,她让我跟你们道个歉,我和乐乐在一起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能来跟叔叔阿姨沟通,有点失礼了。今天是她在出差,腾不出空来,所以先派我过来了,她说下回她一定亲自上门。”   我爸、我妈、还有我,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还是我妈帮我问出了疑虑:“真的吗?”   宣凌信誓旦旦地点头:“真的,我妈说……”   “阿姨说什么?”我问,带着些期待的神情。   宣凌看向我,在我爸妈的面前,摸了下我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笑着说:“我妈说,乐乔是个好孩子。”   我看着宣凌的眼睛,怔了两秒,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赶紧看我爸妈两眼,赶紧扒两口饭,恨不得把整张脸埋在碗里。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定彼此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吃完饭后,宣凌帮着我妈收拾碗筷,我妈全程嘴角上扬,我都替她嘴角累得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转身的时候,我自己也跟着抿嘴偷偷笑了一下。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宣凌跟我爸妈道别,我爸妈本来是想留他吃晚饭的,但他解释说才高考完,家里晚上会来其他的亲戚客人,所以要回去招待一下。既然是这样,也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宣凌送到家门口的车站,看着他上车。   等车的时候,他提醒我:“明天要去学校拍毕业照,别忘了。”   我点点头,说:“唉,最后一次穿校服了。”   “是啊,以后就不用穿‘飞天螳螂’了。”   “其实现在想想,‘飞天螳螂’也挺有设计感的。”   “就是啊,走出去从背后看,光凭两个飞扬的袖子就能认出是我们学校的,别的学校从背后看都一样。”   “还是我们学校独具匠心啊。”   母校这种存在,就是上的时候嫌弃得要死,走出去了之后才慢慢发掘她的好,而且还不允许别人去嫌弃她。   不出所料,拍摄毕业照的那天,学校还是下雨了。   不过不下雨就不是我们学校的特色了嘛。   原本订的室外拍摄,现在也只好又回到体育馆去拍摄。因为场地在那里,现在也没什么老师管了,其他班拍摄的时候,一些男生就拿着篮球在体育馆里打比赛,我往球场一看,欧阳衍和宣凌都在,两个人代表我们班的队,跟十班的男生打。   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一直在体育馆里回响着。   拍摄毕业照的老师在指挥着二班的学生,哪个女生站到哪个女生的边上去,结果被点名的女生似乎不愿意,牵着旁边人的手说:“老师,我们是朋友,毕业照想站在一起。”   另外一个老师在喊:“三班的准备了啊准备了啊,要排队了!”   我跑到球场上,喊我们班的男生:“宣凌、欧阳!我们班拍照了,不要打了。”   就在我尾音结束的时候,宣凌跳起,一个稳稳的三分入篮,全场男生都叫好鼓掌。这时候欧阳衍跑到我身边,问:“有纸巾吗,借来擦擦汗。”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欧阳衍回头看了眼正在捡篮球的宣凌,对我说:“宣凌很帅。”   我夸张的装作想要尖叫的样子:“喂,那是我男朋友,你不要跟我抢!”   结果宣凌一走过来,欧阳衍抬起宣凌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头还颇为娇羞地倚在宣凌的肩头,对我扬了扬眉毛:“我们才是真爱。”   我淡定地掏出手机,对着他们“咔嚓”两声,随后打开校内网:   “我要发状态,欧阳抢我男朋友。”   手机被一只手按住,下一秒,宣凌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好了不闹了,要拍照了。”   我捂着脑袋抓狂:“啊啊啊我的发型!你知道要拍照还揉乱我的发型!”   拍照的时候,我拉着范桃站在我旁边,右手是何淼,何淼的后面是雷于威,雷于威的左边是宣凌,宣凌的左边是他的“真爱”,欧阳衍。   “很好啊,大家都笑,我数一二三啊。”摄影师说。   “一。”   “二。”   “三。”   “茄子。”   “很好很好,再来一张啊,这张大家可以换点动作。”   这时候,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偷偷从后面牵住我的。   我回头一看,看见宣凌隔着雷于威,把手伸了过来,而为了能与他的手牵到,我的手也伸到了范桃的背后。我往范桃站得近了些,把手藏在她的背后。   “一。”   “二。”   “三。”   我笑起来,喊:“茄子!”   “暑假要约出来玩啊!”何淼对我说,她身边站着雷于威,依旧像是个小跟屁虫。   我说:“没问题,到时候你短信我我就出来。”   “录取通知书到了要请客吃饭啊!”雷于威凑热闹。   “你们到了也要请我吃饭吧!”我笑说。   雷于威耍赖:“我们不一样!你上的是名牌好大学,我们二流学校就算了,不要请客了。”   范桃拿相机出来,扬了扬,说:“我特地带了这个,我们几个一起拍个照留念吧。”   “好啊好啊!”大家纷纷应和。   我,宣凌,范桃,何淼,雷于威,欧阳衍,我们六个站在一起排列队形,三名女生在前,三名男生在后,还想着要不要摆出什么夸张的造型出来。正好这个时候老严和牧恺两个人聊着天经过,我跑过去,喊:“老师,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两位曾经的班主任欣然应允。   然后又喊了同班的一位同学帮我们合影。   跟毕业照不同,拍这张照片的心情很放松,我咧开嘴大笑,宣凌站在我的身后,两只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各比出一个V字来。何淼装作要打身后雷于威的样子,范桃双手在身前交握,笑容一如既往得温柔,欧阳衍有偶像包袱,插口袋站得一本正经。剩下的两位老师各站一边,含笑看着镜头。   “咔嚓。”   拍好了。   同学把相机递过来,问:“你们过来看看,这张行吗?”   没人动,我就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看相机中的照片。   “啊!”   看到照片的瞬间,我尖叫一声,捂住嘴,朝后踉跄了几步,浑身颤抖。   相机里的照片,上面……上面只有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秒钟变恐怖片的节奏   ☆、回归      见鬼了吗!这张照片里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朝对面看去,他们几个仍在那里谈笑风生,身侧的同学问我:“怎么样,照得还行吗?”我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想喊一声宣凌或是范桃,然而,我可是张口的一瞬间,却感觉好像有一股气憋在喉咙口上不来,怎么也叫不出来。   脑袋里轰的一声响,我刹那间头痛欲裂。   我一手按着前额,跌跌撞撞地想向他们走过去,可是刚跨出去一步,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将我弹了回来。   对面的七个人看过来,朝我笑了笑,像是在嘲笑我愚蠢的动作。   一转头,身侧刚刚给我们照相的同学不见了。   我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拼命摇头。   怎么回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我抬头看他们,想要求助,可他们却始终在对我微笑,那笑容里有一种很奇怪和复杂的情绪,我恍然之间觉得自己明白,可是又不敢相信,不愿意去明白。我想我可能生病了,不然眼前不会出现这么诡异的景象,而就在这个时候,范桃抬起手来,对我缓慢地挥了挥。   不是那种手心朝里,手指向内弯曲的挥手。   而是说“再见”时的挥手姿势。   很快,所有人都抬起手,对我笑着挥了挥,除了宣凌。   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什么意思?   在跟我告别?   我捂着脑袋,太阳穴在突突跳着,我恨不得将脑袋掰开,将那个作怪的东西一把揪出来。痛苦之余我仰头望天,突然看见天空像是撕裂了一个缝,又像是一条长长的,弯曲的火链,并且在燃烧间那条缝隙越来越大。   我眨了下眼,再睁开,满世界都开始飘着燃烧后的灰烬。   这荒诞的场景让我忍不住苦笑出来。   我面前的世界,天空、学校的大楼、街道、操场,全部都如同一张正在燃烧的纸张,火星蚕食着眼前所能看见的事物的所有边缘,风一吹过,火星携着碎纸飘飘扬扬,划过我的脸边。   就快要烧尽了。   我抱着头,跪下,无声地大喊出来:“不——”   明暗相间的世界里,宣凌拨开前面站的人,冲到我面前来,拉住我的手,轻声说:“乐乔,你要回去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如今听来却是那么刺耳。   曾经我每天都在希冀着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但到了这一刻,我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走。   曾经我以为我所有美好的风景都在将来,校园是最惨不忍睹的时期,但是回过头来,我发现这是我最怀念最舍不得的一段时光。   “我不!我不回去!”   这难道不才是开始吗?我以为这一切只是开始啊!我的好景只见到了冰山一隅,以后我还要和宣凌上同一所大学,还要去留学,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宣凌好像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他摸摸我的头发:“那些事情,我们不都已经一起经历过了吗?”   我不管,我抓住宣凌的手,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去!宣凌,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宣凌笑了下:“我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他说话间,火星开始从他的脚开始燃烧,很快便到了小腿、大腿,一份份燃烧上来,速度快到让我连喘息的机会都不能有。   “我不想走,宣凌!我不想走!我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我还想有重来的机会,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我想去弥补!”我哭喊着。   宣凌笑得很从容:“就像你之前问的,有多少人能有重来的机会呢,你已经很幸运了。”   看着火星已经燃烧到他的腰间,我几乎快要丧失理智:“不够,不够的,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还有机会的。”他说。   “嗯?”我睁大泪眼。   “他一直在等你,还能挽回的。”   我摇头:“他是谁?”   “他和我一样,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从你胖乎乎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他曾经警告过雷于威不许欺负你,他在你边哭边回家得路上偷偷跟着你,他把别人藏好的饭盒找出来,放回你的桌上,这些只不过都是他没有说而已。”   火星已经快要将他吞没。   他消失的那一刹那,全世界都只剩下黑暗,只剩下一颗细微的火星,在空中虚无而迷茫地飘荡着。   “他真的很爱你。”   这是宣凌消失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毕业快乐,乐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宣凌!”   我翻身坐起。   雪纺衬衫、牛仔裤、床边的高跟鞋。   乱七八糟的屋子,米白色的床,我手下的牛皮封面的日记本。   而我满脸都是泪痕。   我毕业了,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是该对自己说一声“毕业快乐”,还是“生日快乐”。   恍如隔世。   手机在床头柜上一直响着,我懒得去接,直到它停了,我才拿过来看一眼时间。外面的天接近薄暮,楼下不知道是哪只狗一直在狂吠,现在是傍晚五点钟,我从早晨回来睡觉就一直睡到了这个点,整个生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不对,是睡了三年。   电话是范桃打的,我不知道她打来是什么事情。   没等我给她拨回去,她的电话就再一次打来了,一声一声急的跟催命一样。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嗓音哑哑地接起电话:“喂?”   “你才睡醒啊祖宗!”   “嗯,”我又揉揉眼睛,“我可能酒喝多了,睡得有点沉。”   “那你别开车过来了!哎!宣凌出车祸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求婚太激动了啊我的天啊还好你不在他车上……”   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宣凌挂了,全剧终   ☆、骨科      我头也没梳,衣服也没理,更没照下镜子,穿着一双拖鞋就冲出门了。冲出门后刚准备开车,发现出来太匆忙钥匙没带,只好又从地下室冲出去跑到路边打车。   所幸我刚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就停过来了,我匆匆忙忙坐上去,说话的时候嘴皮都在发抖:“市医院。”   “哎!巧啊!又是你啊!”   我转头一看,眼前这司机师傅的面孔是有些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前几天就是我拉的你啊,那时候你不是去新罗路寰亚卫视吗!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是主持人啊!”   对他们来说是前几天,对我来说,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是是是,”我慌忙点头,“师傅,那麻烦您开快点儿,我多付您车费。”   师傅一听,油门立刻加大了些,一边开一边问:“哦哟,你要去医院看人啊?是出事儿了吗?”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我一头本来就已经很乱的头发。   “是我男朋友。”   我说。   师傅一听,再没问我问题,也没有说一句话,而是默默地把我一路送到医院。我下车时直接掏出一张一百块给他,他把钱推回来,说:“算啦算啦不要啦,我就当日行一善了,又是第二次带你了,别太担心啊,你男朋友会没事的。”   我还是想把钱塞给他,可他坚持不要,还劝我赶紧上去,别耽误时间了。   我认真地看着司机师傅,说:“师傅,下一次我一定请你上我的节目!一定!”   “我一把年纪了,不上电视了,对了,如果你有空,这是我女儿的简历,她是学传媒的,年年奖学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车前抽屉里掏出他女儿的简历。   我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手上:“好!我一定看!”   师傅把车开走之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二楼门诊部,问讯台的护士好眼力,就这样还能一眼认出我来,“乐乔!是乐乔哎!”   “是在拍戏吗,怎么这个造型啊。”   “她是主持人~不是拍戏的。”   我冲过去扑在问讯台上:“有没有一个叫宣凌的,车祸送过来的。”   那个护士呆看我半晌,“哦”了一声,赶紧翻手上的记录本,“哦哦有的,宣凌是吧,在四楼骨科呢。”   骨科!   我一听就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肯定是哪里断了,手啊脚啊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人没事,最怕的是脊椎受伤,弄个高位截瘫什么的,那一辈子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楼梯在那边,电梯在旁边。”护士伸手给我指路。   我有气无力地说:“谢谢……”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四楼,上去的过程感觉浑浑噩噩的。一出楼梯口,就碰到个护士,我问了声:“请问你收到过一个叫宣凌的病人吗?”   “宣凌,哦,我知道,你跟我来。”   护士把我带到一个门诊室门口,我觉得有些奇怪,问:“我听说他出车祸了,这里是门诊室,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那护士特自信地说:“不会错,是车祸。”   我懵懵懂懂地跟她进了门诊室。   “你……你怎么来了?”   他问我。   我呆呆看着他。   他竖着个中指对着我。   中指上包着石膏。   “他够幸运的了,就中指撇了一下,别的都没事,今天早晨送来一个也是车祸的,都颅内出血了……”护士说。   护士的声音在我耳中越来越小。   时光跳入昏黄的记忆里,层云密迭,塑胶的跑道,学校,迎春花开得正好。   高一那年,运动会。   医务室,宣凌“啪”一声将门推到墙上,竖着个中指对着我,我吓了一跳,问:“你……你怎么来了!”   而此时我站在门诊室的门口,他亦同样问我。   现实变成回忆,回忆变成现实,究竟哪一个是前世,哪一个是今生!   重新经历高中三年,从学生又变回三十岁的我,宣凌的车祸是虚惊一场,所有情绪骤然间全部涌上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着脸,就这么在门诊室里蹲下来,嚎啕大哭。   “哎这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没事嘛,你哭什么啊,起来起来吧,好了好了乖,别哭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头发跟鸡窝似的,我昨天才辛辛苦苦给你弄的。今天早晨哭,晚上也哭,再哭眼睛肿了你怎么上镜啊……”   本来是宣凌出了车祸,应该是我安慰他,照顾他才对,没想到我抽抽搭搭哭了半天,倒是他一直在安慰我,这也是他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我本来就哭得差不多了,只是他劝慰我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高中时的习惯,想抱他一下,或牵一下他的手。   可是我不行,因为就在今天早晨,我才拒绝了他的求婚。   我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你看你,眼线也哭花了,太丑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想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把我挡在额前的头发撩开,可是刚抬起手,想起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高二那年,宣凌对我说:“再丑都喜欢,再丑都是我的。”   “你吓死我了!”我擤擤鼻子,说。   宣凌垂着一双手:“我本来没想告诉任何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个科室有范桃认识的人,就被她知道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见我点头,也只是“嗯”了一声。   接下去是沉默。   无休无尽的沉默。   我和他从未有过的尴尬氛围。   “呃,那什么,你手还疼吗?”我摸摸后脖颈,没话找话。   他看看自己的手:“噢,现在好多了。”   “你这手是怎么撇到的?”   “打方向的时候。”   “哦。”   “嗯。”   又是沉默。   有个问题一直憋在我心里,而此刻,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我想问,你出车祸,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你犹豫了一下,所以你在骗我。”   “真的不是的,你多想了……”   “宣凌,这么多年,我比谁都了解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出来的刹那,我也愣了一下,他也愣住了,突然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两个今天早晨友谊差点宣告终结的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只剩下了可笑。   “是。”他回答这个字的时候,嘴角泛起了些许苦笑的意味。   我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到自己无颜去面对他,我站起来,捋了一把打结的头发,说:“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的确是邋遢得人神共愤,可是那时我心情正down,也没心思去管自己的形象问题了。我挑了一个最靠里的无人隔间,把自己锁进去,坐在马桶上,然后,头深深地埋进手掌里。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挽回现在这个破败的局面。   可是这是自己砸出来的烂摊子,自己含泪也要把它收拾好啊!   正好这个时候,范桃的电话来了。   “喂,宣凌怎么样啊?”   我懒懒地接起电话,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中指又骨折了。”   “又?你为什么要说‘又’?”范桃的尾音挑得很高,充分表现出了她的疑惑,“他以前手指也受过伤?”   我突然间觉得,其实这个秘密我可以跟范桃分享的,无论她信或是不信。   “范桃,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呗。”   “我今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就这事儿?”   “梦里面我发现,我喜欢上宣凌了。”   范桃一听这句话,兴奋了:“哎哟这是好事儿啊!哎哎哎不对,宣凌不是昨晚刚跟你求婚嘛,敢情你求婚那会儿不喜欢他,做个梦喜欢他了。”   “嗯。”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也不能说,宣凌求婚那会儿我不喜欢他,或许只是我没发现自己真实的内心而已。   范桃明显的不信:“乐乔你别逗我,你当这言情小说呢。”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又一件事?”   “嗯,”我的声音哑下去,“今天早晨,我拒绝宣凌的求婚了。”   “什么!!!”   范桃那能唱《青藏高原》的嗓子,经过在音乐学院的锤炼,这一声惊叫差点没把我手机吓得扔出去。   “什么两个到底搞什么幺蛾子!耍我们开心呢!”   “对不起……”   “别别别别说对不起,”范桃激动得都结巴了,“刚才你不是说你喜欢上宣凌了吗,乱了乱了,你等我理一理。”   我简单地说:“其实不乱,就是我后悔拒绝宣凌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真的是受不了你们这对冤家了!”   我想想这件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也跟着呜咽起来:“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喜欢他,我不该拒绝他,我还能补救吗?”   范桃一声深深的叹息:“唉……”   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一个闹剧,可是它现在完完全全成了一场闹剧。   全都是因为我。   “你别急,我帮你想想吧。”   我吸了一下鼻子:“嗯。”   “这样吧,”范桃似乎是想出来一个主意,“你既然想补救,他又已经向你求过婚了,总不能让他再求第二次。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   “……你再向他求一次婚。”   挂了电话,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洗手间,临走不忘再照一下镜子,手指沾了点水抹了下乱蓬蓬的头发。   我气势汹汹走到宣凌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看自己的手机,估计是听到我大步走过来的脚步声了,抬头朝我望过来。   我瞪着一双画了“烟熏妆”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他顶着一双整夜没睡的熊猫眼,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戒指呢?”我开门见山。   “什么戒指?”   “你求婚的戒指呢?”   他眨了两下眼睛,说:“戒指……你拒绝我之后,我扔在咱们学校的那个路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说好的五、六章完结,看来刹不住车了。。。   ☆、完结      我看着宣凌,倒退,一步、两步,接着第三步转身“腾”地就蹿出去了。   身后传来两声急匆匆的脚步声,“哎!你去哪儿!”   跑到医院楼下,我本打算打车来着,然而□□点钟的时间,医院门口排队打车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我看了眼手表,四处看了看,十八中离市医院并不算远,不过是三站路的距离,不到三千米,跑过去就是了!   只是……只是脚上还穿着高跟鞋。   什么也管不得了,我脱下鞋子,将鞋跟在地上使劲一磕,直接掰断下来,另一只也是如此。   “不要了!”我把两个鞋跟使劲扔进垃圾桶里。   “乐乔,你跑什么?”   我回头一看,宣凌追上来,问道。   我踉踉跄跄地一边蹦一边穿上鞋子,说:“我去找戒指!”   “你等……”   我没等宣凌说完,再一次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少了碍事的鞋跟,跑起来顿时轻松了不少。此刻街上仍是有不少吃完饭出来逛街的人,也有坐在树下、路灯下下棋打牌的老人,还有的人,倚在墙角的霓虹灯下抽一根逍遥的烟,当我跑过的时候,他们垂直而上的烟气瞬间被打散,再次凝聚在一起之后,曲折蜿蜒得像一条河。   我蓬头垢面,跑的时候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而在我的想象里,最差不过是如同《疯狂的石头》里的黄渤。   跟宣凌相比,偶像包袱算什么。   跑过一站路后,开始觉得有些累了。   没事,不过三千米而已,三步一呼吸,三步一呼吸,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当年训练三千米的时候,体育老师说:“人在跑步的时候都会经历一个疲乏点,熬过了这个疲乏点,你的身体就会开始习惯跑步这个动作,身体逐渐从疲乏之中解脱出来,你会感觉自己越来越轻松。习惯,有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得忽视掉很多东西。”   我有时候觉得,宣凌也是我的一种习惯,十几年了,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但是却忽视了去思考,我对他有没有爱情的成分在。   跑过一条大道。   快了,快了。   还差最后一个路口。   我闭了一下眼睛,脑海中的时光回到高一那年,昏黄的慢镜头,运动会的操场上,我在向终点冲刺。耳边,班里的同学全部在对我喊:   “乐乔!加油!乐乔!加油!乐乔!加油!”   就快要到终点线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尖锐的刹车和喇叭声,手腕一下子被人拽住,一个大力把我往我一扯。   电视剧里一般这个时候,女主角会转一个圈,以一个舞蹈造型倒在男主的怀里。   而在这种危急时刻,宣凌怎么会对我如此温柔。   我手被拖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屁股着地的姿势往后被拖行了至少半米。   我的裤子没磨破吧……   要是磨破了就要光着屁股回家了。   那辆车的女司机人挺好的,没大声呵斥我“没长眼睛,”而是将车停到路边,走过来问我:“没事吧?”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手:“没有事没有事!”   “吓死我了,下回要看路啊,我看你闭着眼睛还以为你身体不好要晕倒了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自己那中二无比的行为,只能尴尬地笑笑,送走那位女司机。结果一转头,比那女司机难对付得多的人黑着一张脸看着我,宣凌把拽着我手腕的手狠狠一松,喘着粗气冷声问我:   “是不是想死?”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模样,一时间自己也被吓住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戒指扔就扔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没必要这样跑回来找。”他说。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跑过来的目的,我说:“不行,那个戒指对我有很大意义!”说完,回头看见过马路的绿灯亮了,我又自顾自地跑过马路,到我们早晨停车的地方,开始弯下腰找戒指。   宣凌跟了过来,双手插兜:“能有什么意义,纪念你第一次被求婚?”   我抬头看了眼他,抿了下嘴:“你果然还在生气。”   宣凌颇不自然地转移视线:“我没有。”   “你那个戒指具体扔的位置在哪儿?”我用手机当照明,在地上到处找着,问,“你告诉我。”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我站起来,拍拍裤子:“什么问题?”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问:“找到了那枚戒指后,你打算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个主持人,却在面对宣凌这个问题的时候,像个回答不出问题来的小学生。   我想向你求婚。   难道我要这么如实说出来?   只怕我这么一说,宣凌只会觉得荒谬至极,绝不会告诉我扔戒指的地点了。   “……我……我想要。”   宣凌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想要?要来做什么?”   我伸出一根手指:“你说只问一个问题的!”   宣凌抓抓头发,表情露出一丝懊恼。   我不依不饶地追问:“戒指在哪儿,你告诉我。”   “戒指我扔在……”宣凌的手缓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好像是要指向某个地方,然而最后,他左手五指在我面前慢慢展开,上面赫然是一枚戒指,“……我口袋里了。”   我跳起来打了他一下:“你干嘛骗我!”   他吃痛捂住我打他的地方,说:“我想让你感受一下我的伤心啊!”   我一把把戒指夺过来,看着它,双手捏住,深呼吸,再深呼吸。   范桃说,现如今唯一能弥补的方法,就是我再向宣凌求一次婚。   宣凌像是感受到杀意一样,用诡异的神情看着我,后退两步:“干嘛,你要作法啊!”   我慢慢屈膝,想要单膝下跪。   宣凌这眼力见儿,平时也没这么好啊,怎么今天我膝盖一弯,他就一个健步冲上来把我扶住:“你干嘛呢!就算拒绝了我也不用下跪道歉啊!”   我坚持要跪,他坚决扶住我。   “你松开!”我说。   他警觉地问:“你要干嘛!”   “我要向你求婚!”   “……”   “没吃药吧,乐乔?”他问。   我抬头看着宣凌,他也看着我,我的目光在他的眼中游移。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管不得了,抬手揪住宣凌的衣领,把他两步按到身后学校大门旁的墙上,踮脚就吻了上去。   这样亲密的举动间,通过心跳,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宣凌的震惊、无措、彷徨,我也算是没脸没皮了,连强吻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好在现在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所谓接吻,情到浓时,本来就无所谓什么技巧,再加上我的强硬和胡来,吻上去的时候牙齿撞了牙齿,我皱眉闷哼一声,想要捂嘴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本来托在我的手肘处的双手,却忽然一下拽住我的手腕,不让我离开,紧接着手掌覆上我的后背。   我微微睁开眼,看见宣凌的睫毛,和那时在学校午睡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们彼此都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吻到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意思?嗯?乐乔,你什么意思?”   彼此分开的时候,他用大拇指抹过嘴角,问。   我向他举起手中的戒指,问:“宣凌,你愿意娶我吗?”   他背倚着墙壁,凝视着我,我抬起下巴,与他对视,又逼近一步。他苦笑了一下,像是觉得我在胡闹:“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我……我……”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急得语无伦次,“我后悔了,我……我后知后觉!简单来说,就是我发现我爱你,真的!”   宣凌皱眉看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我是遇到了一个事情,但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没有缺钱,也没有被威胁,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被引导着,发现自己喜欢你,你懂吗?”我解释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宣凌沉默了很久。   我也理解,早晨刚刚拒绝他求婚的人,晚上就跑过来说“爱他”,这任谁也很难接受。   “乐乔,有很多话,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   我认真地点头:“你说,我听着。”   “其实我喜欢你不止十年了,以前是我羞于承认,其实我从你是个小胖子的时候,就开始对你有好感了……”   和那时的宣凌说的一样,“他和我一样,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从你胖乎乎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他曾经警告过雷于威不许欺负你,他在你边哭边回家得路上偷偷跟着你,他把别人藏好的饭盒找出来,放回你的桌上,这些只不过都是他没有说而已。”   从他开始说这句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根本止不住。   宣凌抬手捧住我的脸,帮我擦泪:“不要哭了,你今天哭了太多,回头上镜又是两个核桃眼。”   我闷闷地“嗯”了声,用手背擦眼泪。   “你看,不论是刚才从医院到学校的这条路,还是从高中到现在,我一路上都在追你,虽然我从未明说过,”宣凌回头看了下来时的路,说,“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因此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从不喜欢到喜欢,我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不是来自你的真心。”   “乐乔,你现在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我很高兴,但是现在是我不能接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有崩溃的感觉,我拼命忍住哽咽的声音,想要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我知道,我知道。”   “所以我追了你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追我了?”   我怔住了:“昂?”   宣凌突然间笑了出来,伸手按在我的脑袋上,自己微微蹲下来一下,平视着我的眼睛,说:“这回换你来追我,好不好?”   我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追你?”   “追上了我就答应你的求婚。”   我眼睛立刻放光:“好!”   他的手在我头上拍了两下,接着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我喊“来追我呀,来追我呀!”十足的一个花俏姑娘模样。   我挽了挽“无形”的袖子,跳起来:“你给我等着!”   红灯在倒计时,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微笑,还有人在拥抱,只剩下那最后模糊的车灯影子,消失在恋人相牵的手掌心里。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得有点晚,因为我把原来写的完结全部推翻重写了,好啦~乐乔和宣凌的故事结束了~预告一下下面发的新文叫《白鹿夜抄》,古风仙侠,请大家继续支持苑鸣和晏清的故事~谢谢!么么哒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